直女A,但彎仔碼頭 第61節(jié)
第36章 伊萊斯幾乎是逃下車的。 車剛剛駛?cè)肷侥_下, 莊園的大門打開,趁著這個短暫的停車間隙,他拉開車門, 捂著痙攣抽搐的胃,站在路邊干嘔。 他擺手拒絕傭人遞到面前的水, 刻意屏蔽掉烏涅塔的聲音,讓司機先開車離開。 烏涅塔的形象跟他快遺忘的親生母親的形象重疊。 繼母的指責(zé)就是她會說的話。 殺人犯三個字將他的腦子炸成廢墟,在路邊緩了很久,他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明知那是她給自己洗腦的謬論, 伊萊斯還是忍不住動搖和惡心。 他四肢冰涼滿頭冷汗地順著坡道往上走, 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讓他把達里爾帶回來。 他要啟動遺囑變更手續(xù)。 現(xiàn)在正是暑熱最盛的時候,整座莊園都鋪設(shè)了恒溫系統(tǒng), 走在路上不熱, 但伊萊斯的襯衣還是被汗水浸濕。 是冷汗。 他步履緩慢,走進家門發(fā)現(xiàn)整座宅子都活過來了似的, 不復(fù)之前的死氣沉沉。 女傭們腳步輕快地重新鋪設(shè)桌旗,然后擺上烏涅塔喜歡的鮮花。 從地下室魚貫而出的傭人們,捧著托盤,成套的首飾被送往樓上。 看見伊萊斯, 傭人們紛紛向他低首俯身。 伊萊斯綴在這些人后面,走進烏涅塔的房間。她不在的這幾天,里面被收拾得干凈整潔。 她一回來, 地上床上又堆滿衣裙,她懶洋洋躺在沙發(fā)上, 幾個傭人蹲在她后面,打理她那頭長發(fā)。 吹干后抹上發(fā)油, 再不復(fù)之前的毛躁。 伊萊斯站在一旁,看見垃圾桶里裝著她從尤利婭那穿來的衣服,扯著嘴角,說:“我還以為你會好好保存,這就是你對待感情的態(tài)度?” “我真的懷疑,就算我讓你跟她在一起,你們也不會長久?!?/br> 烏涅塔扭頭看他:“能別動不動就站在制高點審判別人嗎,感情好不代表我要陪她吃苦受罪吧。” “我陪了她這么多天,感情早就得到了升華,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br> 她翻了個身,趴在扶手上,抬眸問他:“這么快就來找我,想通了?決定好好補償我順便贖罪了?” “我不是你隨便幾句話就被洗腦的廢物。”他蹲下,強調(diào)道:“我跟他們不一樣?!?/br> 烏涅塔枕在手臂上,歪著腦袋看他:“也是,他們身上又沒背著人命。” “你心理素質(zhì)強大不會被我?guī)拙湓捑透淖冋J知,挺符合邏輯的?!?/br> 伊萊斯掐住她的脖子,有節(jié)奏的收緊放松,看她逐漸變紅的臉色和痛苦的喘息,感到一絲快意。 傭人們嚇壞了,驚慌失措地站在旁邊發(fā)抖,伊萊斯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冷聲說道:“出去?!?/br> 房間門被關(guān)上,烏涅塔趁他分神的間隙,發(fā)出短促的抽氣聲,盡可能多吸進去些氧氣。 她手上握著之前挑選好的項鏈,半個巴掌大的合金十字架,上面鑲著各色寶石,底部尖而鋒利。 “伊萊斯?!彼盟粏〉臍庖艚兴拿郑龑Ψ降淖⒁饬?。 視線交匯的瞬間,她把十字架狠狠戳進他的手背。 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保證穿透為止,溫?zé)岬难簢娚錉顫u到臉上,烏涅塔甩開他因為劇痛而抽搐的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好險。 差一點就傷到自己了。 十字架底部斜著戳進手心,伊萊斯沒有喊痛,一味盯著她皮膚上的血跡,眼球不自然地顫動,魔怔了一樣。 烏涅塔跳下沙發(fā),兩手掐住他脖子把人抵到墻上,冷聲說:“怎么,殺了一個媽不夠,還要再殺一個?” “你父親死了沒法再娶,你不會再有第三個媽了。” 學(xué)著他剛才的樣子,有節(jié)奏地活動手指,烏涅塔困惑地問道:“弒母這件事,對你來說真的就這么shuangma?” “那種沒有根據(jù)的事情,我沒有做過?!蹦抗饽淘谒樕?,伊萊斯執(zhí)拗地反駁道。 “不過是你以己度人的無聊猜測罷了。” 伊萊斯的雙眼在燈光下,如死水般照不見底。 “因為同樣的出身,所以格外能跟她共情,因為你和她一樣,是為了走捷徑不擇手段的人?!?/br> “為了給自己開脫,所以把罪責(zé)強加在別人身上。” “你理解她,因為本質(zhì)上你們是一類人?!?/br> 他眨眼的頻率越來越快,肢體語言卻趨向平靜,任由烏涅塔的膝蓋插進他兩腿間的空隙,他仰頭雙手覆在她的手上。 然后和她一起用力。 因為缺氧,他渾身泛紅,咬肌抽搐,手背上、脖子上的經(jīng)絡(luò)全部凸起。 突如其來的自毀出乎烏涅塔的意料。 “是我無恥非要賴在她身上降生,可是你們有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被生下來呢?!?/br> 他悶咳兩聲,兩雙手緊密地貼在一起,沒有一絲縫隙,項鏈尖端數(shù)次擦過烏涅塔的手背,血液交融。 人是無法掐死自己的,他脫力般順著墻壁滑下,跌坐在地上。 “你們?yōu)槭裁床徽驹谖业慕嵌认胍幌??!彼路鹫娴陌褳跄?dāng)成母親質(zhì)問:“如果沒被生下來就好了。” “我曾無數(shù)次這么想過。” 被同學(xué)欺凌的時候,被傭人在背后議論的時候,有達里爾作為參照被區(qū)別對待的時候。 就連唯一拿得出手的課業(yè)成績,也是不眠不休的努力換來的,根本不是受父親的那一半血脈影響,所以天生聰慧。 父母的親密關(guān)系和教育手段,會影響孩子的心智和精神,這些烏涅塔是知道的,當(dāng)繼母后她稍微有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籍。 在車上那番刺激很有成效,所以她才會再接再厲。 沒想到雷厲風(fēng)行性格冷淡的繼子吃這套。 她繼續(xù)試探,想看看童年經(jīng)歷對他的影響到底能有多大。 烏涅塔變了表情,紅著雙眼柔聲說:“用生母性命換來的人生就這么令你厭惡嗎,我本以為你只是沒有同理心,現(xiàn)在看來,你連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沒有?!?/br> 她抽出一只手,輕柔地捋過他半長的黑發(fā),說:“你的頭發(fā)香香的,像綢緞一樣順滑,也很蓬松?!?/br> 這只手一路順著往下,捏住他的下巴,輕輕摩挲。 “胡茬也刮得很干凈,臉上的皮膚也保養(yǎng)得很細滑,以一個alpha來說,干凈、英俊。” “而這些全都是金錢換來的?!?/br> “如果沒有我……我們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你能享受現(xiàn)在這一切嗎?” “如果不是我們拼盡全力,讓你降生于大富大貴之家,你現(xiàn)在大概在哪個不知名廠子里打螺絲?!?/br> “昂貴的西裝、寬闊的豪宅,成堆的傭人和可口的食物,沒有我們用生命托舉,你至死都享受不到這些,或許只能像母親我一樣,從電視上、從逼仄的傭人房里,窺視到富人生活的一角?!?/br> 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被不懂事的孩子傷透心后,她的語氣仍很和緩,只是帶了點恰到好處的痛心:“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甚至還來責(zé)怪我們?!?/br> 陽光穿透玻璃,照在兩人身上,熱意升騰。 來自母親的諄諄善誘和輕聲勸道,是伊萊斯無數(shù)次渴望過卻從未得到過的。 每次他做錯事后,父親不會如此和顏悅色,冷淡的一聲廢物和揚起的馬鞭,是他慣用的教導(dǎo)手段。 在這樣的柔聲勸慰中,他有一陣短暫的喜悅,隨之而來的就是巨大的痛苦。 因為母親強調(diào)的事,并不是他真正想聽到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彼w快地說。 “那是想錯了,誤會你了?” 伊萊斯在她柔軟的注視中,冷硬地說:“你嘴里的那種生活并沒有多么不堪,而你強調(diào)的一切犧牲,都是強加到我頭上的?!?/br> 他攥緊拳頭,希望疼痛能帶給自己額外的勇氣,好在她溫柔的視線中堅持己見。 烏涅塔平靜地說:“所以你是在否認我們的付出?!?/br>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平凡的人生也沒什么不好?!?/br> 每天都像一張滿弦的弓緊繃著,就連夢里都在處理公務(wù),永遠背負著野種的罵名。 精神上的折磨空虛是物質(zhì)條件無法填滿的。 烏涅塔一巴掌將他的腦袋扇歪。 “別美化你沒走過的路,順便輕飄飄否定我的人生?!?/br> 她仍然笑著,眼里的情緒卻淡了下來。 “我看你是不知道珍惜,正因為你從小就擁有這些東西,才會讓你變得不知天高地厚?!?/br> 伊萊斯抬頭看她:“可這并不是我想要的啊?!?/br> 他抓住烏涅塔的肩膀,迫切地想解釋點什么,他不懂為什么看起來更講道理的母親失望起來,會令他更難受。 她目光冷凝,不必說話也能使他感受到壓力。 “你棄若敝履的,是我獻祭生命都無法得到的,你很得意?你憑什么嫌棄?” 伊萊斯緩緩眨了一下眼,壓抑地說:“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聊了一圈,事情又回到遠點,沒有一丁點正面進展,反而讓他感受到一種緩慢發(fā)散的持續(xù)性傷害。 他是寡言的,雖然習(xí)慣給人下命令,擅長在談判桌上逼退敵人,但面對親人時,他并不善言辭。 伊萊斯不知道用什么話才能讓她理解自己的真實想法,清晰地表述出他內(nèi)心所想。 想來想去卻找不到口子。 在她緘默的注視中,他茫然地抱著腦袋向后撞,之前在車上還算含蓄的眼淚再也無法收斂。 “你到底把我當(dāng)成什么?工具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