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氏的先祖篡奪了曹魏皇族，又對諸如嵇康一類不合作的名士進(jìn)行了陰暗恐怖的屠殺，得國不正，骨子里流淌著狼一樣的血液，他不屑于與這種家族合作。

    反觀瑯琊王氏，族祚源遠(yuǎn)流長，族人懂得平流進(jìn)取，更有嚴(yán)格的家規(guī)家訓(xùn)束縛在他們身上，克制著他們野心的膨脹，王氏子弟生生世世不得登基稱帝。

    他更傾向于與王氏合作。

    但如果王氏毀約，另當(dāng)別論。

    王戢抵唇咳了聲，揭過此節(jié)，道：“罷，以后軍營中不談家事?！?/br>
    拿出作戰(zhàn)的輿圖來，全心全意投入前方火拼的戰(zhàn)局中。

    郎靈寂默了默，雖然將王戢說服了，卻隱沒不掉內(nèi)心深處悄然一縷幽暗的情感。

    他對她確實(shí)沒什么愛意，卻存在占有欲，希望她嚴(yán)格恪守契約精神，滿心滿眼是他，不跟其他男人接觸。否則，他會有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冒犯了的感覺。

    當(dāng)然，他也會遵守約定，滿心滿眼都是她，為她服務(wù)，不跟其他女子接觸。

    這種干凈健康的關(guān)系不好嗎？

    他近來……有些沉溺床..笫之事，每每十五都會去找她，解決一些生理需求，并且次數(shù)越多越好。

    眼看著又要十五了。

    郎靈寂對感情的事避而不談，從理性的角度剖析，“王氏若想打贏江州之戰(zhàn)，寒門將領(lǐng)還是得用。我言盡于此，仲衍你是主帥，請自行定奪?！?/br>
    江州本就在流民和胡人的夾擊之下，腹背受敵，失掉了驍勇善戰(zhàn)的岑道風(fēng)殺敵，三成致勝的把握怕是只剩一分了。

    正確的做法是王氏明知岑道風(fēng)刺殺了王姮姬，也暫時(shí)裝作不知道，先留著他的性命，戮力鎮(zhèn)壓流民帥。

    王戢道：“方才是我沖動(dòng)了，姮姮是我最愛的小meimei，爹爹臨死前托付我好好照顧她，我看不得她受傷。”

    郎靈寂道：“可以理解，但報(bào)仇不急于這一時(shí)。”

    王戢下意識壓緊了嗓子，“雪堂，你與我交一句實(shí)話，九妹的仇真就這么算了？”

    郎靈寂知王姮姬既沒死也沒傷，契約便沒有被影響到，他沒有出于情感和仗義為王姮姬打抱不平的義務(wù)。

    但這次岑道風(fēng)動(dòng)的確實(shí)是他的人，從家族層面來說王姮姬是家主，從仕途層面，王姮姬一直是他長久以來精心澆灌的一所權(quán)力的花園，有人要將其毀了。

    寒門將領(lǐng)得用，但絕不能好過。

    他輕描淡寫地說，“不，給岑道風(fēng)點(diǎn)教訓(xùn)就是了?！?/br>
    第066章 解藥

    那日踏春變故猝起, 王姮姬的手肘在混亂中被磋傷，敷著跌打損傷的膏藥，在榻上靜養(yǎng), 后續(xù)再?zèng)]有出過門。

    襄城公主亦動(dòng)了很大的胎氣, 回到公主府，由母親慎賢太妃親自照料。

    刺客似身負(fù)超強(qiáng)的武藝，在建康城中又有高人襄助, 能在王氏天羅地網(wǎng)的搜捕中逃之夭夭，銷聲匿跡。

    王姮姬手肘的輕傷好得差不多, 心臟卻癢得很, 四肢在發(fā)寒, 常常莫名其妙出神，隱隱有情蠱發(fā)作之兆。

    上個(gè)月十五她服下了解藥，平安無虞，這個(gè)月十五她兩手空空。

    一顆解藥竟不夠。

    她本以為夠的。

    不同房, 解藥必須嚴(yán)格按劑量月月服用，否則情蠱就會破土而出。從前她和文硯之破解的那種還算輕緩, 這次的情蠱更猛惡, 對劑量要求也更嚴(yán)苛。

    郎靈寂，他騙她。

    他明明說一枚夠的。

    就像是前世他騙她那是糖一樣，斷藥半年，她吃光了所有殘余的糖, 最終蠱癥無可抑制, 油盡燈枯而死。

    江州戰(zhàn)場正自激烈, 他似乎忘記了情蠱這回事, 沒有給她補(bǔ)送解藥的意思。

    王姮姬臥在榻上，取來了紙筆, 墊著小桌板，欲書信一封寄給郎靈寂。毛筆蘸滿了墨汁遲遲不落下，寫兩個(gè)字，又被她團(tuán)皺扔掉了。

    她求他沒用，他心思那樣細(xì)膩，連她在后園種樹緬懷文硯之都察覺了，怎會忘記情蠱，若想給她解藥早給了。況且臨走前她還特意問過一枚夠嗎，他說夠。

    桃枝不曉得事情的原委，柔聲勸道：“小姐莫害羞，想給姑爺寫信就寫，公主殿下和二公子時(shí)?；骷視亍！?/br>
    王姮姬心事重重，置若罔聞。

    夤夜，正自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間榻邊一陷，泛著撲面而來男性氣息。

    王姮姬睜開惺忪的眼，下意識驚呼，嘴巴卻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捂住，“……別怕，是我?！?/br>
    她還以為在做夢。

    回過頭，月影下依稀是郎靈寂的輪廓，他一身的清寒，衣裳上浮著冰冷而易散的塵埃，顯然剛從外面而來。

    頓了頓，她道：“你回來了？”

    黑暗中聽郎靈寂道：“瞧瞧你的傷?！?/br>
    說著一枝昏黃的蠟燭亮起，他將她寢衣褪至腰窩，胳膊拉開，前后瞧了瞧。

    “還疼嗎？”

    二人是夫妻，裸裎肢體接觸無需回避。王姮姬搖頭，疼倒不疼，本來僅僅擦破皮而已，主要是驚嚇過度。

    二哥在襄城公主受傷的第二日就傳來了關(guān)懷的家書，第四日就趕回來探望，陪公主度過了心悸中最難熬的兩日。

    郎靈寂此刻出現(xiàn)，卻不像探望。

    王姮姬心思流轉(zhuǎn)，一邊任他察看手臂，一邊疑神疑鬼，“可是江州的局勢有變？”

    郎靈寂道：“尚可?！?/br>
    她舒了口氣，又問：“那二哥和三哥呢，出了什么事嗎？”

    郎靈寂道：“他們安好?！?/br>
    王姮姬暗自斟酌，既非來報(bào)噩訊的，必然是給她送情蠱的解藥的。

    今日恰好是十五。

    月亮滿盈欲蝕。

    默然等了片刻，卻沒等到他的解藥。郎靈寂幫她將寢衣穿回去，道：“既然沒事，那我走了，你好睡?！?/br>
    王姮姬愕然坐起身，見他的清冷的背影已翩然離去，清風(fēng)振袖，浸在一片銀燦燦月光中，正人君子得過分。

    這就走了？

    她忍不住叫道：“郎靈寂?！?/br>
    他在三尺外停了停，未回頭，“有事？”

    藥呢？

    王姮姬貝齒緊咬，猶豫半天才說出口，“我身體不太舒服，你再給我?guī)最w解藥?！?/br>
    對于情蠱，她早不介意什么上癮不上癮的了。她渾渾噩噩地活著，只求少些rou..體的痛苦，精神麻木些，無論是情蠱還是什么控制她都無所謂。曾經(jīng)徹底擺脫情蠱的幻想，也早就破滅了。

    郎靈寂靜了片刻，道：“出來得匆忙，沒隨身帶著?！?/br>
    昨夜十四漏夜時(shí)分江州暮色水寒，月亮缺了一個(gè)角即將圓滿，他獨(dú)自一人在江邊逡巡了良久，有種微妙的孤獨(dú)感，便鬼使神差趕回來了。

    王戢說他無情，不配為丈夫，眼中只有利益，他是刻意來探望她的。

    王姮姬登時(shí)捏緊了拳頭，有些惱憤，“沒帶？那你讓我怎么辦？”

    距離三月十五還有那么久的時(shí)光，情蠱會鬧死她的，她不能沒有解藥。

    郎靈寂緩緩轉(zhuǎn)過身，黑暗中與她遙遙相對，長身玉立，頷瘦而唇薄。

    最好的解藥就是他。

    王姮姬遲疑片刻，內(nèi)心做著極大的掙扎，最終還是拖著長長的寢衣，走上前環(huán)住了他的腰。明明是曖昧的動(dòng)作，卻章程性地做出來，循規(guī)蹈矩，無絲毫動(dòng)情之意。

    “郎靈寂……”

    她好似情蠱下的卑躬屈膝的奴隸，面色難過，支支吾吾地說，“你?！?/br>
    后半句難以啟齒。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情景，她是獨(dú)守空閨的怨婦，依依挽求他留下過夜。

    郎靈寂眼神復(fù)雜了一瞬，猶如月色朗照溪水般的注視，道：“怎么?！?/br>
    王姮姬闔了闔眼，面色決然，狠心道：“你現(xiàn)在給我吧，當(dāng)作解藥。”

    郎靈寂任由她抱著，冰涼而恬淡的溫柔，“王姮姬，今日我們似乎不同房?！?/br>
    他已經(jīng)提前要過她了，在一個(gè)月之前，她將那筆賬嚴(yán)格記作了預(yù)支。

    王姮姬辯解道：“可你沒帶解藥，我又實(shí)在受不了，必須……”

    郎靈寂道：“那也不合你的規(guī)矩吧？”

    同房這件事上，她和他向來界限分明，誰也不多占誰的便宜。

    他身上沾著輕微的春寒，不咸不淡，有微妙的距離感和分寸感。

    王姮姬手臂一僵，臉色白了白，前世被他拒了絕無數(shù)次，如今又自取其辱，在她心里留下了極深的陰影。

    驕傲的自尊心使她很快忘掉了情蠱的恐懼，深吸一口氣，松開了環(huán)著他的力道，道：“哦，那你去吧。”

    郎靈寂本來被她握著的手，驟然墜落，飄蕩在涼風(fēng)里。

    他怔了怔，下意識垂頭一覷。

    王姮姬暗地里在寢衣上搓了搓手，遲峙片刻，隨即無情地轉(zhuǎn)頭回去。

    黑暗中他深深吸了口氣，卻悄無聲息趕上來，從后面倏然將她鎖住，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和隱忍，“……不合規(guī)矩也無所謂?！?/br>
    將她打橫抱起，至榻上，掰過她的玉頰便溫柔而洶涌地吻著，失去了寧靜。

    王姮姬幾乎窒息， 再想推開他卻已不成，二人狹隙的距離間只剩沉悶的相觸聲，共同跌入深深的夢境。

    依舊是他主導(dǎo)她順從，兩人都在一場情..事中得到了紓解。體內(nèi)的情蠱半醒半醉，從溫潤的愛雨中喝了醺飽。

    不知過了多久，方云銷雨霽。

    王姮姬得到了解藥，累得脫力，擦了擦臉上的汗，胡亂叫水洗了，一頭扎進(jìn)溫暖柔軟的被褥間，再不想睜眼。

    耳畔因隱約聽到郎靈寂幾句纏膩的低語，“這次是你要求的，不用還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