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爐焚著檀香。

    “姑婆，贏錢了嗎？”他臂彎搭著西裝，單手插兜，染了酒氣，顯得風(fēng)流恣意。

    老夫人撥弄佛珠，越撥越快。

    空寂的中堂有幾分詭異。

    “禧兒呢？”周京臣大喇喇坐下，抻了個懶腰，環(huán)顧四周，“睡了？”

    傭人上茶，耷拉著腦袋，匆匆來，匆匆去。

    他瞇眼。

    心底的焦灼無限膨脹。

    周京臣沒碰那杯茶，猝然起身。

    他跨門檻，周夫人邁門檻，當(dāng)面堵個嚴(yán)嚴(yán)實實。

    “禧兒不在西廂房?！敝芊蛉瞬徊m他，“你不用折騰了，整座李家大宅都沒有禧兒的影子。”

    話音才落，老夫人扯斷了佛珠，神情凝重。

    第218章 崩潰

    一顆顆斷了的佛珠滾到周京臣腳下。

    他面色蒼白，幾分荒誕，幾分不信。

    “什么叫禧兒不在了？”

    “她走了?！?/br>
    周京臣僵了片刻，越過周夫人，固執(zhí)去西廂房。

    “禧兒掛斷你的電話，就去機(jī)場了，九點半登機(jī)?！?/br>
    他渾然未覺，不肯聽，沖向屋外。

    “我沒騙你——”周夫人截住他，“禧兒二十歲了，獨自在外省生活沒問題。喬爾開除她，她去徽園耍性子，口口聲聲要工作，要賺錢，好??！她既然有骨氣，愛自由，我成全她，她心甘情愿走的?！?/br>
    周京臣咬著牙，“心甘情愿？”

    周夫人早有準(zhǔn)備，掏出手機(jī)，播錄音。

    “李氏集團(tuán)的水太臟，勢力太多，京臣娶了祝卿安，祝董會毫無保留支持他，‘利益盟友’永遠(yuǎn)不如‘姻親盟友’牢靠?！?/br>
    程禧細(xì)細(xì)弱弱的聲音，“我明白。”

    周夫人慈祥和藹，沒有一絲強(qiáng)迫，“京臣不容易，他根基薄，和那群老jian巨猾的董事斗，和舅舅、表哥們斗，你也希望他有靠山，少辛苦一些，是嗎？”

    辛苦二字，觸動了程禧，“是...”

    “你想回學(xué)校，回周家，阿姨不趕你。你想走，收拾了行李，車在西院的門外?！?/br>
    錄音一陣窸窣的雜響。

    程禧拉著行李箱，“我想走?！?/br>
    “到機(jī)場，和哥哥打個招呼?！敝芊蛉撕逅?。

    “不打了...”她聲音愈發(fā)弱了，“阿姨替我打吧。”

    周夫人關(guān)閉了錄音，也有一霎的哽咽，“禧兒顧全大局，懂事理，不讓周家為難，你一個大男人比不上她嗎？”

    周京臣五臟六腑的血液，猶如一注灼燙的巖漿，在腦顱爆炸，猝不及防的吞噬了他。

    針扎一般刺疼。

    他一口濁氣憋在胸腔，手掌死死地摁住那一處，忍住沒吐。

    “去哪了？”

    “青城?！敝芊蛉藭缘茫桨嘈畔⒉m不了。

    所以她叮囑程禧坐大巴車，去煙城，付司機(jī)現(xiàn)金，不坐火車，不刷卡。

    青城、煙城，周家沒親戚，沒任何交集，她甚至調(diào)查了周京臣的圈子，在那邊也是空白。

    茫茫人海，千千萬萬的男女。

    從此杳無蹤跡。

    周家養(yǎng)活程母一天，程禧被這個累贅牽絆一天，會乖乖認(rèn)命，聽話。

    攥著人質(zhì)，周夫人不擔(dān)心。

    “幾點到達(dá)?！彼Z不成語、調(diào)不成調(diào)，從牙縫往外擠，仿佛在吊著那口氣。

    一旦氣xiele，便塌了。

    “臨近午夜。”

    周京臣身體狠狠搖晃了一下，“砰”的撞上門框，面色又蒼白了一度。

    傭人嚇壞了，扶住他，“京哥兒喲——快歇一歇吧！”

    他站在大堂的正中央，瞳孔密密麻麻的血絲。

    中午的一幕幕重演，姑婆那句“懸崖勒馬”，那句“你不后悔？”

    一字字剜他的心臟。

    “母親送走禧兒，姑婆您知道嗎？”

    老夫人清楚，這一關(guān)，過不去了。

    “韻寧沒說。”

    他笑容慘淡，悲涼，“姜是老的辣，您真沒察覺嗎?！?/br>
    “我猜到韻寧動手，沒猜到是動什么手?！?/br>
    “無論動什么手，您應(yīng)該通知我——”周京臣臉上那股悲涼，越來越濃，“因為您在老宅，我相信您，才放心留下禧兒的。您喜歡她，護(hù)著她，我踏踏實實去解決李家的麻煩，我信錯了嗎？”

    老夫人看著他，熏繚的檀香遮住了面目，白霧下的周京臣，凜冽，失控。

    她不禁打個寒戰(zhàn)。

    想到自己的父親不惜與家族反目，拋下榮華利祿，自暴自棄，也要娶外籍的母親。

    那么瘋癲墮落，失去理智。

    老夫人焦躁不安。

    “葉柏南聯(lián)合舅舅陷害我，最陰險的手段奪取李氏集團(tuán)，我不在乎家產(chǎn)，亦沒有半分私心。外公教導(dǎo)我長大，我只為對得起外公，不辜負(fù)他的囑托和心血，保全李家上上下下平安。”

    周京臣側(cè)過身，雙眸血紅，委屈，窒息，無助，席卷了他，周夫人在他視線里漸漸模糊，凝了一層水汽，“母親，也為了保全您，保全周家。你們造下的孽，結(jié)下的恩怨，我一己之力承擔(dān)了，還不夠嗎？”

    老夫人蹙眉，“造了什么孽?！?/br>
    “葉柏南的來歷，母親心知肚明。”周京臣握著拳。

    周夫人瞥了一眼老夫人，惶恐心虛。

    當(dāng)年，她相中了周淮康，周老爺子蒙冤，她砸錢疏通、伸冤；周家窮，她陪嫁金山銀山；京臣的姑姑白血病，她又請了血液專家治療，千方百計拿下了周淮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