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一路上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絞盡腦汁哄她，問她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來點甜品，吃了甜的心情就會好。

    余清淮有些忍俊不禁，宋珂好像又回到了她初始時的印象，一個嗜甜的小屁孩。

    雖然他的樣子看上去，完全猜不到他會喜歡吃甜食。

    而且，宋珂對自己是真的不了解，這種程度的刁難在她過往的經(jīng)歷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目光和言語并不會讓她遭到實質(zhì)的傷害，而不能產(chǎn)生實質(zhì)傷害的，就連傷害都算不上。

    倒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宋珂還在一旁提建議，哪家港式糖水做得好，哪家粵菜餐廳的雙皮奶不錯，哪家西餐廳的提拉米蘇很地道……

    余清淮本來靠在座椅上，聽著聽著，忽然轉(zhuǎn)身，將頭輕輕靠在了他肩上：“就吃你說的那家粵菜餐廳吧?！?/br>
    這一動作，直接堵住了宋珂的嘴。

    他頓了一下，輕聲應(yīng)了句：“哦……好?！?/br>
    然后抬手攬過她，讓她靠得更穩(wěn)些。

    雖然回程的路上，余清淮依舊很安靜，但宋珂總覺得，他們之間比來時多了點什么。

    說不上是什么，只是那種滿當(dāng)當(dāng)?shù)母杏X，讓他不再莫名煩躁，心里像被什么溫軟的東西占滿了，安心又踏實。

    宋珂一只手攬著余清淮，另一手把玩著她的手。

    雖然宋珂沒有握過其他女孩的手，但他也清楚余清淮的手不似普通的女孩，她的手并不細嫩，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薄一層繭，像是長年握著刀柄、端熱鍋、擦案臺的人。

    宋珂指腹一寸一寸地摩挲過去，眉頭微微蹙起，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什么也沒問。

    車停在餐廳門口，天色已暗，門廊處掛著一盞金黃的燈，兩側(cè)各擺著一對矮榕，枝葉修剪得一絲不茍，配著臺階邊沿的石燈，顯出一種安靜的講究。

    余清淮望著那塊深棕色老榆木牌匾，上頭用鎏金的篆體字寫著店名。

    她認出了這家店。

    這家店開業(yè)那陣子，本城的自媒體大號都在宣傳，她在廚房忙活的時候，也聽主廚談起過。說是請了香港來的主廚，主打私房粵菜，食材全部空運，光是甜湯就能做出十幾種。

    雖然她當(dāng)時只是個小工，但身在餐飲行，多少有印象。

    宋珂拉著她下車，一路牽著她，被迎賓小姐領(lǐng)著往里走。

    他們穿過走廊，一坐到了靠窗的一桌，兩側(cè)是淺木紋的屏風(fēng)，隔出半包間的格局。

    宋珂坐下后，把菜單推到她面前，靠在椅背上，說：“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都點?！?/br>
    余清淮越來越覺得，自己像個被宋珂哄著的小孩。

    宋珂倒沒想那么多。他這會兒心里情緒很復(fù)雜，一面是對于余清淮的愧疚，如果當(dāng)時沒有避嫌，拉上她一起，她就不會遭遇這樣的事。

    一面隱隱又覺得，經(jīng)歷過這件事之后，余清淮好像有在試著依賴他，像只溫馴的小綿羊，真好。

    而且……他現(xiàn)在可以公開的和她牽手，也令他高興。

    他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懶得深究原因，這會兒一心只想著補償余清淮。

    余清淮翻開那本厚重的菜單，一邊翻，一邊為上面的價格咋舌。

    她翻了幾頁，又默默翻回來，挑了半天，最后點了個飽肚又不算太貴的揚州炒飯，還有宋珂極力推薦的雙皮奶，就抬頭說：“好了，就這些。”

    宋珂沒翻菜單，余清淮點完，他便直接向服務(wù)員報了四五個菜名。

    菜一道道上來，兩人坐的是靠窗的雙人桌，桌面本就不大，沒一會兒就被餐盤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宋珂這是第四次和余清淮面對面吃飯。

    他幾乎都沒怎么吃，主要在看余清淮。

    他發(fā)現(xiàn)余清淮無論吃的什么，那個勁頭都很像餓狼撲食。

    但他這會兒不嫌棄了，反而覺得可愛。

    余清淮吃奶黃包的時候，臉頰都鼓起來了，很像倉鼠。

    他看著看著，甚至笑起來。

    余清淮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宋珂笑得更開心。

    清雋的眉眼都彎了起來。

    宋珂后半程幾乎沒怎么動筷，雙手交迭撐在下巴下，整個人微微前傾，胳膊擱在桌沿，安安靜靜地看著余清淮吃飯。

    終于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他才低聲開口，問起那個其實早就想問的問題：“余清淮?！?/br>
    “嗯？”她摸了摸肚子，動作有點遲緩，顯然是撐了。

    “你怎么想到當(dāng)后廚的？”

    余清淮沒料到他會突然聊起這個話題，愣了兩秒。

    宋珂在試圖了解她，這是好事。

    她認真想了想，如實地說：“我那時候能干的活不多，后廚這種地方比較好進，不看學(xué)歷，也沒人管你是不是十八歲。”

    “而且……”她頓了頓繼續(xù)說，聽起來像是在講一件不相關(guān)的事情，但宋珂聽得認真：“我上小學(xué)那會兒，學(xué)校門口有家炸串?dāng)?，炸里脊、年糕，還有魚排什么的。我小時候零花錢很少，應(yīng)該說是沒有吧……反正每次路過那個油炸鋪，想吃得不行，但是沒有錢買?！?/br>
    “可能就是這樣吧，對吃的東西，有點執(zhí)念。”

    宋珂邊聽，邊拿陶瓷勺子慢慢攪著自己那碗楊枝甘露。

    芒果rou、柚子茸、椰漿和西米在攪拌下漸漸混成一團，顏色變得渾濁，像是被打散的芒果奶昔，酸甜味兒也跟著散開來。

    亂七八糟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眼：“你多吃點。還想吃什么？”

    他說著，目光往外一掃，已經(jīng)在找服務(wù)員的身影，明顯是打算再加單。

    余清淮哭笑不得，趕緊伸手按住他準備抬起來的那只手。

    “我吃飽了，真的，一點都吃不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