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拼酒

    “好！”拍案叫好的，竟是伍青濤，他仿佛并沒覺得自己失態(tài)，只是喟然驚嘆，“好一個(gè)無可奈何花落去，好一個(gè)似曾相識(shí)燕歸來！”

    連一直閉著眼睛作養(yǎng)神狀的許子敏，也不由坐直了身子，雙眼發(fā)亮：“此聯(lián)承上句‘夕陽西下幾時(shí)回’，又啟下句‘小園香徑獨(dú)徘徊’，音調(diào)諧婉。以虛詞相對(duì)，對(duì)仗工整，佳詞天成、侍詞天成??！”

    黎良玉驚異地看向蘇一一，女孩身量未成，站在一群弱冠公子中，顯得并不起眼。然而此詞一出，還有誰與針鋒？

    伍青濤又喃喃地讀了一遍，搖頭晃腦擊掌又連贊了兩個(gè)“好”字：“傷春感時(shí)，卻并不落窠臼！上片重在思惜，下片重在撫今之感傷。用詞雖是通俗，卻勝在清麗自然然，頗富意蘊(yùn)，引人遐思啊……”

    蘇一一凝神靜立，臉上不波不瀾。一來此詞本就是千古傳誦的名句，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正在情理之中。二來怎么說，此詞也不是自己的創(chuàng)作，借鑒而來的東西，她還真沒那么厚的臉皮，堂而皇之的沾沾自喜。

    可是這副表情看在眾人的眼里，卻愈加覺得此女定力非凡。小小年紀(jì)，便能做到不驕不躁，日后成就，指日可期。

    蘇明翔哈哈一笑：“再拈個(gè)詞牌！”

    慕容賜不待旁人插手，已是從簽筒里拿了一支簽子出來：“《漁家傲》！這次看老子的，總不能次次被你們比了下去?！?/br>
    因漁家傲曲調(diào)沉郁，自然更得他的歡喜。

    這一回，眾人的重頭戲，除了放在蘇明翔和黎良玉身上，便泰半注目在坐在蘇明琨之側(cè)的蘇一一身上。

    “九妹可想好了？”蘇明翔含笑問。

    “勉強(qiáng)想了一首，請(qǐng)兩位先生和各位公子不吝賜教?！碧K一一對(duì)自己的“詞”，那可是再有信心也沒有的了。

    不過，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尊師重教，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守禮的表率，不是么？

    “咱們可都拭目以待了?。　蹦饺葙n爽朗大笑。

    “塞下春來風(fēng)景異，承安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幛里，長(zhǎng)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jì)。羌管悠悠春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br>
    她把范仲淹這首著名的《漁家傲?秋思》，稍稍改動(dòng)了幾個(gè)字。雖然春不如霜，總也算勉強(qiáng)圓得過，平仄也對(duì)得上。名人名詞，自然又贏得了滿堂喝彩。

    許子敏忽然揚(yáng)長(zhǎng)而起：“明翔，你九妹今年貴庚？”

    “已是十歲有余?！碧K明翔恭恭敬敬地回答。

    “十歲，咳，十歲！”許子敏仰天長(zhǎng)嘆，“雖是離上國子監(jiān)還差了兩歲，然此才情，原該破格錄取。老夫這就去國子監(jiān)，替九小姐制作名錄，與你三弟明日一同入學(xué)罷！”

    蘇明琨大喜過望：“多謝先生成全！”

    蘇明瀾臉色灰敗，目光茫然。他原以為自己日夜苦讀，總有一雪前恥的機(jī)會(huì)。誰知今日瞧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與這九妹的距離，竟是愈加的遙遠(yuǎn)，頓時(shí)心灰若死，竟覺得十年的寒窗，盡付諸東流之水。

    蘇明鵬喜不自勝：“九妹，我知道你一定能勝過那小子的！讓他門縫里看人，把咱們都看得扁了……嘿嘿，敢說咱們是土包子，我看他們才是……”

    便是那一群臉色倨傲的公子們，也都前倨后恭：“才女之稱，名至實(shí)歸。不想永樂小鎮(zhèn)，竟藏有如此大才！”

    “只是被各位公子逼出來，以搏君子一笑罷了?！碧K一一卻不以為然，一半倒真是出自本心。

    慕容賜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蘇一一想也不想，內(nèi)勁由心而生，自然而然地化解了他的手勁。

    “咦，你會(huì)……”

    “慕容公子，你的力氣太大啦，把我的肩胛都要拍碎了。”蘇一一截住了他的半截話，半嗔半責(zé)，帶了兩分撒嬌的神氣。

    “慕容，你當(dāng)人人都似你虎背熊腰不成？這么嬌滴滴的小才女，要真被你拍散了架，不說蘇尚書要找你算賬，便是許夫子，怕也要找你拼命！”

    慕容賜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雖然臉上極其狐疑，但看蘇一一的表現(xiàn)，也知她不欲旁人知道她習(xí)武之事，只得干笑兩怕：“習(xí)慣了，嘿嘿。蘇……我和明翔一向要好，也叫你九妹得了，那首《漁家傲》作得好！”

    伍青濤卻只翻來覆去地把蘇一一這兩首詞，讀了一遍又一遍：“好啊，好……”

    “為這詞，當(dāng)浮一大白！”慕容賜轉(zhuǎn)身去拍蘇明翔的肩，“明翔，把好酒大碗地斟出來，以詞下酒，不亦快哉！”

    “你想我家的好酒便直說，何苦借了我九妹的名頭！哪一回，倒是少了你的好酒不成？一般也賞了你家的，卻不見你拿出來，盡來搜刮我們家的！”蘇明翔笑罵，卻吩咐了小廝，速去取了酒來。

    “誰讓你家的酒喝得慢……你也知道，我家老爹和老叔，這兩個(gè)酒鬼喝起酒來根本不要命，我搶得再快，也只搶了兩盅，塞牙縫兒都還不夠呢！”

    眾人大笑。

    一時(shí)間，推杯換盞，好不熱鬧。更有慕容賜追著蘇一一，非要敬她一碗。

    雖說古代的酒度數(shù)低，但這么一大碗的份量，也夠喝一壺的了。蘇一一死命地?fù)u頭，蘇明鵬挽了袖子，酒到盞干，全都替她擋下了，倒也贏得了滿堂喝彩。

    “不行，九妹，你總得喝上一碗，不然我這哥哥就白認(rèn)了！”慕容賜卻不肯干休，把碗往幾上一敲，也不管酒液灑得滿幾都是。

    誰認(rèn)他做哥哥了？是他自說自話好不好！

    “實(shí)在是年紀(jì)小，爹爹不許我喝酒的。莫說這一大海碗，便是一小盞，怕也醉了。”蘇一一搖頭。

    “你那首塞上風(fēng)景，可是大碗喝酒，大塊喝rou的氣概，豈能不喝酒？這一碗你要是不喝，便是看不起我慕容賜！”

    有這么強(qiáng)灌的么？就算她真看不起他慕容賜，也不敢說呀！

    蘇一一苦著臉，蘇明鵬待要再擋，卻被慕容賜一掌推開：“不行，這碗酒，非要我這九妹干了不可?！?/br>
    忽然一只瑩白如玉的手伸了過來：“這酒，我替九小姐喝了?！?/br>
    蘇一一抬起頭來，竟是姬流夜。他的目光并不看她，仿佛懶洋洋的對(duì)什么都不甚在意。

    “五公子，你這可不上道了！我敬的是九妹，可不是你……若你也作得這樣的好詞，我慕容賜便敬你一杯又如何！”

    姬流夜雖是也應(yīng)景作了兩首，奈何平時(shí)并不在這上頭用功，雖是四平八穩(wěn)，卻不如蘇一一的出彩。

    “好，我喝就是了！”蘇一一看著慕容賜和姬流夜兩人的拉鋸，這兩個(gè)的塊頭完全不成正比例，明知道姬流夜身懷武功，也不由替他擔(dān)心。

    “就是嘛！這酒，我慕容賜今兒是一定得敬的！”

    蘇一一前世的酒量不錯(cuò)，在軍中有“酒仙”之稱。但此時(shí)非同彼時(shí)，被接連灌了幾碗，竟覺得頭腦暈沉了起來。

    心里暗叫不好，跌坐在席上，只作不支。她可不敢喝醉，誰知道會(huì)不會(huì)冒出什么驚人之語來？羽翼未豐之時(shí)，步步為營還是必需的。

    眾人看她雙頰酡紅，趴伏在幾上，也不再吵她，自去找人拼殺一番。直鬧到夜深，才一哄而散。地上早已經(jīng)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片，那些初見時(shí)的斯文，全都被掃到了地上。

    蘇明鵬也喝得大醉，嘴里嘰哩骨嚕的不知道咕噥些什么。

    “那句將軍白發(fā)征夫淚……往后還是不要再作了?！奔Я饕箙s在經(jīng)過她的時(shí)候，幽幽一嘆。

    蘇一一微怔，目光茫然，卻撞進(jìn)他那雙憐惜的目光里。

    蘇明琨頗是自持，還算清醒，讓人扶了蘇明鵬與蘇一一往水閣去了。那些丫頭已然是改變了態(tài)度，殷勤地把蘇一一送進(jìn)了閨房，還留了兩個(gè)以備半夜使喚。

    蘇一一晃了晃腦袋，只覺得頭更暈沉得厲害。忽然嗅到一陣淡淡的檀香味，腳邊一暖，小香豬已是爬了過來，攀在她的榻上。

    “香香……”蘇一一喃喃低語，“今兒可真喝得多了，都是那個(gè)慕容賜，非要瞎起哄……”

    話才說完，卻覺得精神一振，哪里還有暈眩感，倒像是睡了一個(gè)飽覺，剛剛蘇醒過來似的。

    她瞪圓了眼珠，使勁兒地扇動(dòng)著鼻翼：“咦，這檀香味兒，真是好聞，還能醒酒不成？”

    小香豬得意地?fù)u頭晃腦了一會(huì)兒，又懶洋洋地趴到了她的鞋面上。雖說它已長(zhǎng)大了不止一圈，但趴著蘇一一鞋面的嗜好，卻始終未改。盡管鞋面上，只能夠承載它的一顆大腦袋。

    “呼嚕呼?！本鶆虻暮粑鼈鬟^來，小香豬的肚子，起起伏伏。這家伙，居然就這樣迅速入睡了？

    蘇一一瞪大了眼睛，覺得思路無比活躍。沒錯(cuò)，她絕對(duì)是嗅到了那陣檀香味，才會(huì)腦袋整個(gè)兒清醒的。她斜睨著小香豬，自言自語：“沒想到這香香的特異功能，還不止一個(gè)?。≮s明兒得帶它去山上晃晃去，若是再挖幾支山參什么的，興許不用多久，就能湊夠我的啟動(dòng)資金?。　?/br>
    小香豬的呼嚕聲，猛地?cái)嗔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