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錄里只剩下幾個陌生的號碼和看不懂意義的表情符號，好在智能機還能顯示號碼歸屬地，不然他真是要寄了。

    周懸自己是土生土長的雁息人，身邊的朋友同事所用的號碼也大多來自雁息, 很難通過號段分辨出具體是哪個人，如果找錯了人，說不定會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愁眉苦臉地翻著聯(lián)系人, 突然一個來自長寧的手機號讓他眼前一亮。

    在他的印象里, 他只記錄過一個來自長寧的號碼, 就是江住。

    那還是在給即將調(diào)任長寧的江住踐行的飯桌上, 他醉醺醺地?fù)е侨耍f什么你在那邊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跟哥說，別像個悶葫蘆一樣憋在心里, 哥去幫你們把那幫兔崽子的門牙全削掉！

    江住醉眼朦朧地在他手機里錄入了自己的新號, 對他說：“好，以后這個號碼聯(lián)系你的話, 你就什么都不用想，來長寧幫我擺平麻煩就是了，我一定會在那里等你的?！?/br>
    一晃很多年過去了，這個來自長寧的號碼從來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那個承諾在等著他的人也不會再回來了。

    江住走了，他的手機、號碼都成了他留給弟弟的遺產(chǎn)，江倦繼承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份，成為了江住生命的延續(xù)。

    他懷著感慨望著那串?dāng)?shù)字，遲遲沒有按下?lián)艹鲦I。

    余露在車?yán)镆苫蟮乜粗?/br>
    吹了會兒冷風(fēng)，他終于忍不住了，尷尬道：“其實我……手機卡丟了，你知道哪兒能重新辦一張嗎？”

    余露不再糾結(jié)方才那件事，大方地對他一擺手，“上車吧?！彪S后從副駕駛的儲物箱里翻出了一個小盒子遞給周懸，“隨便選吧，都是沒用過的?！?/br>
    她繼續(xù)向山外行駛而去。

    周懸一打開那盒子，里面全是花花綠綠的手機卡片，“嚯！你是賣卡的嗎？”

    “我的身份很敏感，總得做好準(zhǔn)備，畢竟我還挺惜命的。你放心，這些手機卡都是虛假身份信息注冊的，不會影響到你?！?/br>
    周懸隨便選了一張，插進(jìn)卡槽，猶豫著播出了那個原本屬于江住的電話。

    他必須得承認(rèn)，有那么一瞬間，他希望自己聽到的是故人的聲音——就算他心里很清楚早已物是人非。

    短暫的忙音后，電話被接通了。

    對面的人開口就是質(zhì)問：“你是誰？為什么會知道這個號碼？”

    周懸嘆了口氣，“是我。”

    不管過了多久，江倦在他哥哥的事上總會表現(xiàn)出過度的敏感。

    這也不怪他。

    另一端的江倦認(rèn)出他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像是轉(zhuǎn)移到了一個不容易被察覺的地方，壓低聲音問：“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很久都不見你的人。”

    “事情有點復(fù)雜……等等，你說找了我很久？為什么？”

    江倦頓了頓，似在猶豫怎么才能把話說得委婉一點：“……孫濯死了，我們在雀兮山找到了被丟棄的轎車，車子燒得不成樣子，孫濯的尸體就在后備箱里，已經(jīng)無法辨認(rèn)了。我們提取了他的dna跟他留在醫(yī)院的血樣做了對比，確定是他本人無異?！?/br>
    周懸猶如五雷轟頂，一瞬間人就呆住了，差點沒聽懂這話的意思。

    孫濯……死了？

    怎么可能……！

    為什么？難道是被詹臨撕票了？

    可對方要求的七天時間還沒到，怎么會先對孫濯下手？

    難道是發(fā)生了什么變故，讓詹臨不得不急著脫身，于是孫濯就成了拖油瓶，被他給……

    一時間，他的心里涌出了太多太多的疑惑，被洶涌的憤怒吞沒。

    他想追問，卻覺得喉嚨里像堵著塊棉花，軟綿綿地哽著他的命脈，牽動著他的心跳。

    江倦繼續(xù)說道：“法醫(yī)的尸檢報告顯示他死在前天晚上，從時間來看就在他被挾持后不久，所以局里才會想辦法找你和裴遷這兩個最先發(fā)現(xiàn)孫濯被綁架的目擊者。”

    “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江倦遲疑道：“我們有盡力阻止過的，但這是上面的決定，我們沒有權(quán)力改變結(jié)果……如果換作是我，我會做出跟你一樣的選擇?！?/br>
    周懸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用意，“我還沒做選擇呢，你別誘導(dǎo)我。”

    “逃吧，你們絕對不能落到警方手里，我會盡我所能地幫你，但我不確定你身邊有多少人可信，周哥，你明白嗎？”

    江倦忽然不說話了，像是把手機揣進(jìn)了口袋，聲音變得很模糊。

    周懸隱約聽到他那邊傳來了姜懲的聲音：“……阿倦，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還沒有?！?/br>
    “嗯，繼續(xù)找吧。對了，我要提醒你，我知道你跟周哥私交很多，你想幫他一把也是無可厚非，但這件事是原則問題，關(guān)系著你的天職，必須把他帶回來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別感情用事，知道嗎？這也是為他好?！?/br>
    “我知道?！?/br>
    短短兩句對話，江倦就讓周懸明白了他現(xiàn)在的處境。

    他之前跟姜懲處的也不錯，彼此是能一起喝酒扯皮的關(guān)系，可就連這樣的姜懲都把矛頭指向了他，一方面證明了同事們執(zhí)法公正紀(jì)律嚴(yán)明，是好事，另一方面也確實證明了他的處境不妙，甚至可以說壞透了。

    更壞的是，裴遷在這個時候失蹤了。

    難道那人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才有所行動？

    換做之前，周懸就算不這么想，也一定會說服自己這樣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