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第八十八課 值得同情且元素相同的家庭悲劇在奇葩心中未必

    ……應(yīng)該沒事吧, 應(yīng)該不需要再支援吧？

    瓢潑大雨中，守在樓外的張?zhí)鞄煱底試@了口氣。

    他正抱膝縮在距離那棟居民樓幾百米遠的小賣部遮雨棚下，手邊放著一把黑傘, 一只電子手表, 那正是剛剛進樓的天師委托他幫忙看管的東西。

    ……老實說, 他沒想到，今天這個時辰還會有人跑來出委托, 清明雨時，臨近午夜……聰明的人就該躲在家里啊。

    尤其今年, 到處都在鬧奇奇怪怪的臟東西，這雨水里也不知道含了什么。

    玄學(xué)界的人基本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能避則避，實在不行要外出, 一定會貼上厚厚的符咒，手插在口袋里握緊最寶貝的法器……

    這就好比流感漫行時人人出門都要戴口罩，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了。

    哪個正常人會在鬼怪最強盛的時候跑出來捉鬼啊, 做委托也是講究黃道吉日的好嗎。

    更何況，這棟居民樓……之前就開始鬧鬼, 又在極陰時刻死了人，由這場大雨構(gòu)成了極特殊的結(jié)界……

    其實不管也沒事吧, 張?zhí)鞄煵[著眼瞧向暴雨里那棟小樓, 等到雨勢停止, 清明過去, 陽光出現(xiàn)……那棟完全被怨鬼裹挾的小樓就會人間蒸發(fā)……

    再說了, 里面也沒有活人居民需要救援了, 委托內(nèi)容也只是“查明這棟樓為何是暴雨源頭”，不明不白的。

    現(xiàn)在進去, 就是主動跳進甕里的活魚啊。

    只會在死水里悶死吧。

    想到這，張?zhí)鞄熡中毖劭戳丝瓷砼钥恐哪前汛蠛趥恪?/br>
    ……那副容貌，那身氣質(zhì)，還有標志性的黑風衣黑長發(fā)……很明顯，就是傳言中那位做了陰煞后還依舊能做天師的頂級大佬。

    但竟然被稱為玄學(xué)界里最強大的天師，是不是過譽了啊。

    雖然他剛見到那人過來時，也非常驚訝，還有那么幾分鐘被完全驚艷……超越性別的美人倒的確不負虛名……

    但一聽見他打電話，張?zhí)鞄熅驮趹岩闪恕?/br>
    做委托之前還被妻子隔著電話破口大罵，遭遇了那么激烈的罵罵咧咧回復(fù)也溫溫柔柔的，仿佛沒脾氣的橡皮人，一點也沒有他想象中的世外高人風范。

    張?zhí)鞄熥约阂灿袀€凡人對象，每次出發(fā)接委托時他總要和女友提前說明，得到擔憂、緊張與滿滿的崇拜……不說罵罵咧咧吧，做委托時偶爾視個頻都是甜甜蜜蜜的，對象一會兒擔心他受傷一會兒擔心他會不會辛苦，哎呀真是幸福死了……

    所以為什么那位享有盛名的天師要挨那么激烈的罵啊。

    應(yīng)該得到史無前例的崇拜，就像超人的女朋友那般無怨無悔……

    而不是他自己無怨無悔地應(yīng)下那些罵罵咧咧，一連串“抱歉”“我保證”“對不起”。

    張?zhí)鞄煵皇呛芏@種男人，他從未對女朋友道過歉，也沒放出過任何低姿態(tài)，愛情之路基本就是“我是掌握玄學(xué)的天師，我來拯救你”“哇你好厲害好帥氣”……對，他的女友正是他之前做委托時救出的某個女孩。

    吊橋效應(yīng)疊加玄學(xué)本身的神秘感，女孩對待他就像對待崇拜的男神，張?zhí)鞄熥罱呗范及l(fā)飄，所以覺得被對象罵成這樣還溫柔致歉的男人很沒本事。

    怎么說呢，有種“第一名也就那樣啊”的幸災(zāi)樂禍感。

    ……雖然把他自己放在整個玄學(xué)界的青年里，水平也就是中不溜秋吧，但起碼他不會被凡人罵……

    倒是那個號稱“最強”的家伙，究竟有沒有真本事，這個時辰主動走進那棟樓里，不會是被家里女人罵慘了，決定送死吧？

    但容貌的確是全玄學(xué)界第一啊，不愧是能把青城派號稱“第一美人”的仙子氣到自閉的臉，剛見面時他都晃了眼……嘖嘖嘖，長得那么美，如果不是男人，肯定會順利很多……哪怕能力不夠，也會有許許多多的天師前赴后繼為他獻殷勤的……所以“最強”名號是因為他的美貌吧，性子溫吞十足美貌的人，同行們都愿意吹捧他——

    “咔咔咔咔咔——咔轟！！”

    張?zhí)鞄煟骸啊?/br>
    張?zhí)鞄煷舸籼ь^，看著那棟小樓的墻體轟然碎裂，周圍的暴雨一齊發(fā)出尖嘯。

    不是氣勢浩大的那種嚎啕，是那種被誰狠狠抽了一耳光的嚎叫。

    然后，滾滾的、升騰的、爆開的恐怖黑氣席卷而上——腐蝕了整棟樓外罩著的怨氣，吞噬了周邊每一滴雨水——

    “轟轟轟轟轟——轟?。。?！”

    小樓仿佛變成一團被捏皺的便簽紙，扭曲、皸裂、歪斜、再重重倒下。

    圍觀的張?zhí)鞄煟骸啊?/br>
    什么情況？這是有人在里面引爆了玄學(xué)核|彈嗎？再牛的法器也弄不出這個效果吧？

    他猛地站起——沒能站穩(wěn)，摔了一跤，然后連滾帶爬地沖向大佬托自己保管的黑傘與電子表旁，緊緊把自己藏在后面——大佬保佑大佬保佑，我剛剛在心里的碎碎念全是瞎話，大佬轟樓時不要波及我啊啊啊啊——

    “喂??！”

    ——被撕開一半的臥室內(nèi)，裴岑今奮力跳過裂開的木地板，撲向黑氣蔓延的師弟。

    “我說你——冷靜啊?。∧鞘莻€無辜活人——你已經(jīng)把她那層外殼撕碎了，就別繼續(xù)動手了，忍一忍——你是想把師兄我和她一起活埋在這棟樓里嗎??！”

    他身上的麻繩早已被師弟剛剛爆開的煞氣震開，謝天謝地，此時能動手。

    但裴岑今也不敢抽出劍攻擊他，他只是猛地抱住師弟，試圖制止他上手撕人的動作——剛剛他可是直接血淋淋地撕開了那個女人的臉啊，幸虧那里是一層被貼上的障眼法，萬一真是那個無辜女孩本尊的臉呢，師弟啊——

    “你冷靜一點，再這樣我就給弟媳打電話了?。?！我我我現(xiàn)在可是有弟媳聯(lián)系電話的，她還時不時約我見面喝咖啡，發(fā)現(xiàn)我被你活埋了肯定會生氣！”

    洛安：“……”

    什么胡言亂語。

    被師兄這一通毫無邏輯的喊話攪亂，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努力平復(fù)了周圍爆開的煞氣。

    是，比起撕碎面前這個女人，更應(yīng)該做的是保證這棟樓的完整，找到敢設(shè)出這個局的幕后人……

    居民樓的崩塌停止了，黑氣緩緩?fù)嗜ァ?/br>
    而且，洛安搓了搓指尖，又看向那個縮在角落尖叫哭泣的女人。

    讓他忍不住煞氣翻騰的障眼法，已經(jīng)被撕碎了。

    洛安從口袋里掏出兒童濕巾，用它擦了擦手。

    剛才上頭直接撕時還沒什么感想，現(xiàn)在他意識到自己拿手接觸了那張假臉，只覺得惡心。

    ……惡心。

    裴岑今見發(fā)瘋的師弟平靜下來，縮去角落里奮力擦手，終于松了口氣。

    他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期被綁而僵硬的手腕，彎下腰湊近被害人：“張小姐……”

    張夢仍在尖叫：“那東西撕了我的臉——我的臉——被活活撕下來——”

    “張小姐，你的臉完好無損。他剛剛撕的只是些臟東西，趁你昏睡時貼在你臉上的東西……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臉。你自·己·的·臉沒事?！?/br>
    ……是嗎？

    縮在墻角的女人顫抖了好一會兒，雙手慢慢貼上自己的臉，確認沒有血沫、碎rou……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發(fā)出似哭非笑的動靜。

    洛安并不想搭理被害人的情緒，他自己情緒就挺糟糕的。

    “師兄，你送她出去。我留在這里查探源頭?！?/br>
    然后活撕了它。

    裴岑今：“行行……那你要保持冷靜……不要弄塌樓，先讓我送張小姐離開再說……”

    他伸手去拉縮在角落里的張夢，后者卻又高亢地尖叫一聲：“別碰我——別碰我，你們滾??！”

    裴岑今：“……”

    裴岑今求助地看向師弟。

    他再怎么熟練安撫被害人情緒，也架不住師弟剛剛活活把她的“臉”撕了下來啊。

    而且，如果不是他阻止及時，師弟可能還會掐斷這女孩的喉嚨……誰讓她剛剛頂著那張臉還說出了那句親昵的話……哪怕只是被罩了一層障眼法。

    陰煞在清明保持理智本就天方夜譚，還偏偏要這么刺激他。

    “師弟，你多說幾句，安撫安撫張小姐……”

    洛安說：“打昏她，弄出去?！?/br>
    然后他轉(zhuǎn)頭就走，還把擦過手的濕巾丟在了地上。

    裴岑今：“……喂！”

    他們是來救人的天師，又不是來搶人的土匪……你剛剛撕這個女人臉時已經(jīng)把她嚇慘了??！誰能輕易點頭跟著撕自己臉的人走！

    張夢：“啊啊啊——滾——滾啊?。?！”

    裴岑今：“……”

    算了，真挺吵的。

    他默默揮手敲昏了歇斯底里的張夢，又隨便團吧團吧周圍的床單，把張夢扎緊實了，再扛起來，拖出去。

    他現(xiàn)在也是有對象的人了，不能隨隨便便抱著陌生異性出門的。

    所以為什么脫單第一天，他被坑來這個鬼地方，要全力安撫發(fā)瘋的師弟……

    裴岑今已經(jīng)不記得是怎么被綁到這棟樓里的了，印象中最后一幕是中午，他和洛梓琪見過面，然后看見了一只在陽光下被cao縱的傀儡，給師弟發(fā)信息，可師弟沒有回復(fù)，他走出茶館正準備去找他，天空突然落下瓢潑大雨……

    他沒打傘，也沒反應(yīng)過來，雨水兜頭淋下，再醒來時，便出現(xiàn)在這棟陰暗的小樓里了。

    渾身捆滿奇怪的青色麻繩，只能移動身體，用拳頭錘擊墻壁。

    師弟很嫌棄他，說他“竟然被低級怨鬼蠱惑”……但裴岑今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否真的見了鬼，被怨力引到了這里。

    他只記得雨。陰冷的、鋪天蓋地的雨。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即便師弟已經(jīng)完全撕碎了這位張小姐身上的障眼法，祛除了她身上蓋著的臟東西……裴岑今也依舊能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是從靈堂那邊傳進房間的嗎？

    裴岑今心里嘀咕，他扛著打包好的張夢走出房間，一眼就打消了自己剛剛的猜測。

    無他，靈堂已經(jīng)被毀了。

    ——什么昏暗燭光，什么扭曲遺照，什么半開的棺材和搖晃的老阿姨，一切的一切，都被洛安掀翻、崩斷、變成一堆零碎的廢墟。

    恐怖氣氛蕩然無存，只見師弟在客廳另一頭“嘭”“嘭”“嘭”拿棺材砸墻的動靜，裴岑今錯覺他們不是天師，是拆遷辦。

    ……拆遷辦也不會這樣的，這個時代大家工作都講究尊重理解，而不是二話不說直接上門砸人靈堂。

    師弟這個破爛暴力狂，有他的地方就絕沒有捉鬼的氣氛感。

    作為天師，裴岑今意思意思喊了一聲：“喂，這靈堂是擺好的，給你砸成這樣，他會找過來吧……”

    洛安：“那找過來啊。我正想繼續(xù)撕東西呢?！?/br>
    “……你能不能把心態(tài)調(diào)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