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全了姑侄情分一場?！?/br>
    她說著，低下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停止哭泣的蕭應(yīng)鴻。

    他應(yīng)該在認(rèn)真聽李幼涵說話，雖然一個字都聽不懂，卻努力要把母親的聲音記在心里。

    莊懿太后臉上又浮起嘲諷笑容。

    “李幼涵，你有什么想要說的嗎？關(guān)于鴻兒？”

    殿中，李幼涵又沉默了。

    “沒什么好說的?！?/br>
    她頓了頓，道：“太后請回吧，我不會見任何人了。”

    莊懿太后一直看著蕭應(yīng)鴻，問：“包括鴻兒？”

    李幼涵聲音冰冷：“包括他，帶走吧?！?/br>
    這六個字，蕭應(yīng)鴻聽懂了。

    他難以置信瞪大眼睛，懵懂地看著緊閉的殿門，幼小人生里的第一次，他知道什么叫痛苦。

    腿傷的時候是身上疼，現(xiàn)在卻是心里疼。

    他說不出來。

    但他感覺自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錢掌殿嚇壞了，忙蹲下身體拍他的后背：“二殿下，二殿下，喘氣?！?/br>
    蕭應(yīng)鴻倏然喘了口氣，緊接著，尖銳的哭聲爆起。

    他坐在冰冷的地磚上，嚎啕大哭。

    哭泣自己被舍棄的人生。

    “母妃，母妃，”他哭嚎著，忽然說了一聲，“娘！”

    “娘，娘，鴻兒乖。”

    他哭得哽咽了。

    因為太小，他不知道要怎么表達感情，只能反反復(fù)復(fù)說這幾個字。

    莊懿太后任由他痛哭。

    過了一刻，殿中的冰冷嗓音再度響起。

    “別哭了，太吵了?！?/br>
    蕭應(yīng)鴻什么都聽不清，他卻慢慢止住了哭聲。

    眼淚無聲滑落，讓人揪心不已。

    蕭應(yīng)鴻睜著滿是眼淚的大眼睛，最后看了一下眼緊閉的殿門，隨后扶著錢掌殿的手站起身。

    錢掌殿看了看莊懿太后，見她對自己頷首，才終于抱起蕭應(yīng)鴻，把他緊緊摟進懷中。

    “殿下，不哭了，”錢掌殿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以后您長大了，可以去歸隱寺看望才人。”

    蕭應(yīng)鴻緊緊摟著她的脖頸，把臉埋入她肩膀。

    “回。”

    “走。”

    他哽咽地說了這兩個字。

    小孩子也是有脾氣的，母妃不要他，他也不要母妃。

    莊懿太后卻慢慢舒展眉心，淡淡笑了。

    “好，鴻兒跟著祖母回去。”

    “以后你聽祖母的話，祖母讓你高高興興，快快樂樂?！?/br>
    蕭應(yīng)鴻就緊緊抱著錢掌殿的脖頸，一言不發(fā)。

    錢掌殿知道他還在抽泣，便輕輕拍著他的后背，輕聲問莊懿太后：“娘娘？”

    莊懿太后最后看了一眼殿門，果斷轉(zhuǎn)身離開。

    “走吧?！?/br>
    “她不會見我們了?！?/br>
    錢掌殿福了福，轉(zhuǎn)身跟著莊懿太后外走。

    蕭應(yīng)鴻趴在錢掌殿懷中，此刻小心翼翼抬著頭，用那雙紅彤彤的兔子眼往前看。

    視線模糊，淚雨滂沱，他只能看到模糊的殿門。

    沒有母親，沒有舊時的歡快童年。

    蕭應(yīng)鴻的眼淚止不住，他動了動嘴唇，無聲說了最后一個字。

    “娘?！?/br>
    從此以后，他沒有母親了。

    次日，李幼涵只穿了一身素服，頭上戴了一支木簪，低調(diào)上了等在延華宮中的馬車。

    王姑姑因牽扯進楊庶人小產(chǎn)一事，已經(jīng)被貶為宮女，發(fā)配浣衣局。

    謝姑姑被李幼涵退回尚宮局，沒有帶她離開長信宮。

    跟在李幼涵身邊的只有碧荷。

    碧荷扶著她上了馬車，坐在她身邊，臉上居然有輕松的笑意。

    “小姐，”碧荷聲音很輕，“歸隱寺是什么樣子？”

    李幼涵安靜坐在邊上，她抬起眼眸，掀起車簾一角。

    微風(fēng)吹過，春日的暖風(fēng)迎面而來。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春日暖。

    李幼涵看著朱紅宮墻漸漸消失在視野里，慢慢開口：“沒去過?！?/br>
    “不過，”李幼涵也笑了，“哪里都比長信宮好。”

    第107章

    春日來臨。

    惠風(fēng)和暢，韶光淑氣。

    春日時節(jié)，滿宮皆是盎然喜意，小宮人們換了春衫，一個個青春靈動，喜笑顏開走在宮道上，活躍了整個長信宮。

    三月初，新一批的小宮人入宮了。

    因為冬日而沉寂的長信宮，而已久違地迎來了新氣象，就連年長的姑姑們面上都有了笑容，活潑許多。

    再過十來日，沈初宜就要過二十歲生辰了。

    去年的生辰是在幽暗的擷芳殿度過的，當(dāng)時她一心都是求生，根本不知歲月飛逝，直到她從擷芳殿出來，才恍惚間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生辰。

    十九歲的生辰，就是在擔(dān)驚受怕里度過的。

    而今年，她的生辰一早就被宮人念叨了，長春宮中也一早就開始準(zhǔn)備了。

    這一日步昭儀剛到長春宮，外面就傳來說話聲，不多時，林婕妤、白充容、陳才人、衛(wèi)才人等久一起進了寢殿。

    春日天暖，長春宮已經(jīng)換了窗紗，門簾都換成了藤簾，一踏入正殿就能感覺到殿中明亮寬敞，一派清幽。

    窗邊的盆景婀娜多姿，配著香煙裊裊的博山爐，優(yōu)雅別致。

    沈初宜身上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蝴蝶袖襖裙，正怡然自得坐在圈椅上，她脖頸上戴了一串八寶瓔珞，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目瑩潤。

    見了來人，沈初宜笑了一聲，眉宇皆是溫柔：“你們都來了？快進來坐?！?/br>
    林婕妤領(lǐng)著眾人福了福，笑道：“叨擾貴嬪娘娘了?！?/br>
    如今這宮里人越發(fā)少了。

    主位中除了德妃、賢妃，往下便是沈初宜和端嬪。

    德妃和賢妃要忙宮事，隔三差五就要叫眾人一起過去議事，沈初宜和端嬪沒那么繁忙，她們的差事比德妃等少一些，不需要多么興師動眾，倒是少同宮妃們來往。

    不過如今宮里最得寵的自然只有純貴嬪。

    瞧陛下那架勢，竟是除了她誰都瞧不上，不管宮妃們心里如何議論，面上卻都是和和氣氣，得空就來巴結(jié)沈初宜。

    沈初宜也不太拒絕，大家來了就一起坐在說話，好茶好果招待著，總是和和氣氣，從來不會讓人敗興而歸。

    除了林婕妤和陳才人，周寶林和簡答應(yīng)等如今也偶爾過來說說話，若是有事也求一求沈初宜。

    她們份位低，說實話在宮里的日子不好過。

    但凡她們開口，沈初宜能幫的都會幫一把。

    這樣一來，她雖不主動同人結(jié)交，在宮里口碑倒是越發(fā)好了，長春宮也比以往要熱鬧許多。

    沈初宜叫眾人坐了，才笑道：“我也不會做針線，本來想了

    個花樣，想給雪團做個小兜帽，結(jié)果做來做去都不成樣子，就尋了步昭儀來問一問?！?/br>
    林婕妤性子靦腆，從來不會主動接話，以往都是陳才人開這個口，今日倒是沒有陳才人發(fā)揮的余地了。

    白充容就溫婉一笑，說：“若是貴嬪娘娘不嫌棄，臣妾來做可好？臣妾的女紅還是過得去的?！?/br>
    “好啊，”沈初宜很是驚喜，她把花樣遞給白充容，“你看看?！?/br>
    那花樣是沈初宜自己畫的。

    上面畫了個胖墩墩的小雪兔子，滾在雪堆里，只有眼睛是紅彤彤的。

    步充容不由笑了一聲：“娘娘的畫技真好。”

    眾人都看過，不住地夸獎，沈初宜就很淡然：“才開始學(xué)畫，能畫出個模樣，已經(jīng)算是意外之喜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