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這么小，就已經(jīng)有了穩(wěn)定形態(tài)，幾歲的時候？”那只白尾雕蹲下來，充滿贊許地揪了揪他的虎須。

    他很是羞惱，因為前天他才因為形態(tài)掌握得不穩(wěn)定被族長狠狠罵了一頓，便覺得白尾雕是在諷刺他。

    可是那只白尾雕很漂亮，雖然滿身是傷，羽毛狼狽不堪，但舉手投足散發(fā)著一種儒雅和精致，語調(diào)里有一種不急不緩的溫和。

    那是北方同類特有的一種氣質(zhì)，是粗曠的中部同類沒有的東西。

    北極熊替他回答，“中部不比北方，想要活，生下來就得有形態(tài)?！?/br>
    “后生可畏?！卑孜驳駠@道，他看著東北虎，眼里充滿慈愛，“不知道我家那小子以后會變成什么?！?/br>
    北極熊道：“叫海叔叔?！?/br>
    東北虎跟著重復(fù)，“海叔叔?！?/br>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稱呼，和熊爺爺、豹叔叔完全不一樣的稱呼。后來他才知道，這是一種姓氏的稱呼，而中部早已沒有姓氏。

    “你是大海變成的？”他問。

    海叔叔被他問的一愣，而后笑起來，溫雅的笑容逐漸苦澀，他摸了摸東北虎的腦袋，站起來，道：“你們做得可真是徹底，什么都不要了。”

    北極熊道：“所以這個我們不能留?！?/br>
    黑色的大盒子在他的指尖發(fā)出一種和石頭木頭都不同的聲響，那不是屬于自然而生的材質(zhì)。

    “把他毀掉比把他送來要容易，我們的隊友全死在了路上。”白尾雕垂眸看著同樣滿身狼狽的雪豹。

    “世界到了今天，堅持已經(jīng)變成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但活這一輩子，總要做幾件只由本心的事?！?/br>
    那個冷冰冰的黑盒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留在了中部，還有那只遠來的雪豹。

    北極熊和雪豹幾番挽留，但白尾雕當夜就急匆匆趕回北方，他的家人還留在北方等他回去。他們的轉(zhuǎn)移任務(wù)太匆忙，暴露得更是措手不及，沒有來得及對家人做任何的安置措施。

    東北虎一直在等白尾雕帶著他的家人回到中部，但直到北方徹底消失，流亡的動物和同類一批批來到，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只白尾雕。

    有時候他會看著北方猜測，白尾雕的孩子變成了什么，應(yīng)該也是一只鳥，不急不緩，溫文爾雅。這樣的一只鳥來到中部，他一定會第一眼就認出來。

    **

    東北虎從久遠的回憶中回過神，反駁道：“你別把事情想得這么簡單，那時候北方是個什么局勢咱們都不清楚。他說過，歷史不是靠英雄主義來推動的。好壞都別賴在個體頭上，就算他不配合，北方就真的找不到其他方法了嗎？他們可不會坐著等死，說不準做出什么更瘋狂的事來。”

    “但你要知道，”銀角沉默了一會兒，“如果現(xiàn)在他不甘于當一只鷹怎么辦，那可就真是足以改變歷史的力量，到時候你能控制住他嗎？”

    東北虎底氣不足地嘟囔，“我這不是在了解他嘛?！?/br>
    “了解他？”銀角冷哼一聲，“我看你就差把他供起來了?！?/br>
    東北虎有點心虛，辯白道：“這能和以前一樣嗎，他現(xiàn)在活生生就站在面前，我還能把他再埋起來？而且聽花花的意思，他的身體構(gòu)造好像和我們還不太一樣。其實你也不用想這么多，那副身體，這么折騰，誰知道他還能活多久，咱們中部什么都沒有，我不得……”

    金溟一會兒覺得它們口中的“他”是在說他，一會兒又覺得完全對不上號，而且他不敢離得太近，又要分出心思關(guān)注著周圍的動靜，只能努力去抓關(guān)鍵詞，本就聽得前言不搭后語、迷迷糊糊。

    如果說的是他，那他是活不久了嗎？

    金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時常無端失控的身體，這個關(guān)鍵詞的確有可能是在說他。

    “我看這些年來你當?shù)癞數(shù)猛﹂_心，好好說話非得往樹上站?！睎|北虎抬高了聲音吼道：“你下來說話，我脖子都快閃了?！?/br>
    “我累得慌，不下去?！便y角滿腔社畜最后的無力反抗。

    它又道：“既然現(xiàn)在是全面?zhèn)鋺?zhàn)狀態(tài)，就沒法分出這么多心腹去保護他。還得安排訓練，還得安排偵察，訓練偵察就沒法捕獵，還得管這么多張嘴吃飯。全讓我自己干？干不了，生產(chǎn)隊的驢也不能這么用，把我宰了給你祖宗打牙祭得了，大家一了百了?！?/br>
    “那就按我說的辦?！睎|北虎道，“孔雀和他飛的都是半斤八兩，能跟住。先把他們調(diào)回來，該負責訓練的繼續(xù)負責訓練，我昨天正在琢磨單獨組一隊火頭軍，萬一真打起來，伙食得集體供應(yīng)?！?/br>
    金溟更加不確定這個“他”說的是不是他，全面?zhèn)鋺?zhàn)狀態(tài)……這是一只小小金雕能承受得起的嗎？

    金雕是偷了中部的龍脈嗎！金溟心里愈發(fā)沒底兒，這是死一個他能平息的事嗎？

    “不行，別把孔雀扯進來?！便y角的聲音頓時拔高，陰陽怪氣道，“干脆讓他跟著我，最安全，還省事，我也能跟著混兩口熟rou吃?！?/br>
    “你讓他跟著你去訓練偵察？我看你是真想折騰死他。”東北虎道：“讓我再想想，他不能跟你這么拋頭露面，他得老老實實待在中部，最好像以前一樣，誰都不知道他的存在?！?/br>
    “總之，最好先搞清楚他想干什么再做打算。”銀角提醒道，“他要真想干什么，再加上陳……”

    緊接著，銀角閉上了嘴。

    對話戛然而止，停的突兀。金溟估摸是銀角看到了自己，它在高處，眼睛多轉(zhuǎn)半圈就能看見自己，這里地勢開闊，沒法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