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一下說：“好吧。”

    第129章

    大約兩三天之后,李青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他已經(jīng)有些神智混亂了，或許是因?yàn)樵卺t(yī)院待太久,又或許是因?yàn)楹筒∪私佑|太多,受到了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的感染，導(dǎo)致了這樣的結(jié)果。

    斜日歸躺在病床上，看起來就快要死掉了。

    李青山剛剛把食物放在旁邊的床頭柜上，已經(jīng)洗了手了，天氣漸漸轉(zhuǎn)涼，水龍頭里流出來的水比之前冷了很多，以至于洗手的時候,如果不準(zhǔn)備好,水落在手上,都能把人冷一個哆嗦。

    他擦干凈手上的水珠，還是覺得手是冷的，因此隔著被子,把自己的手壓在斜日歸的手上，希望他不要太冷，也希望自己出去回來之后身上帶著的涼意,不要感染到他的身體，不要導(dǎo)致他病得更嚴(yán)重。

    事實(shí)上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斜日歸現(xiàn)在還沒有起來,不是因?yàn)樘鞖庾兝?是因?yàn)樵{咒,是因?yàn)橄轮涞娜诉€沒有被找到，如果那個人死了,恐怕這個詛咒也解除不了了。

    李青山看著斜日歸深深嘆了一口氣。

    斜日歸本來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休息，但是并沒有睡著，聽見他的嘆氣聲睜開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李青山正注視著斜日歸，四目相對，卻仿佛對峙。

    李青山能看見斜日歸睜開眼睛之后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如同一尊潑過水的石膏像，斜日歸能看見李青山失血的嘴唇，焦糖色的眼眸，眼下的青黑，不自知的垂的眼簾，近乎可憐的眼睫毛，顫抖著。

    斜日歸忽然笑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窗戶，看見窗外的灰蒙蒙的天，那種刺眼的慘白的天光，深吸一口氣，對李青山說：“我大概快要死了。”

    李青山也笑了起來：“誰知道呢?！?/br>
    斜日歸的手動了一下，李青山隔著被子感覺到了，把自己壓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抬起來，斜日歸的手立刻從被子里鉆出來，暖融融的，一把抓住了李青山，李青山打了個哆嗦。

    冷熱交替，他仿佛突然生出一種對不存在的幻想天使的奢望，他想，也許明天就好起來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斜日歸不知第幾次這樣說，臉上的笑像是拉花模糊的咖啡，“也許你該看看?！?/br>
    李青山轉(zhuǎn)頭去看窗戶，還沒看到窗外的景色，先看到窗戶上自己的臉，嚇了一跳，感覺現(xiàn)在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至少，和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樣。

    他突然意識到冰冷的事實(shí)，如果明天真的有什么事情會發(fā)生，那可能是斜日歸的死訊。

    李青山再次嘆了一口氣。

    “你覺得不好看嗎？”斜日歸試探著問。

    “挺好看的，”李青山敷衍著掛起笑容，“只是我現(xiàn)在沒心情看?！?/br>
    斜日歸點(diǎn)了點(diǎn)頭，拉著他說：“我和你講一講過去的事情吧?！?/br>
    李青山點(diǎn)頭說：“好啊?！?/br>
    斜日歸緩緩講了起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見到一個朋友，我很喜歡他，我希望和他永遠(yuǎn)在一起，哪怕只是做朋友，做朋友沒有什么不好，只是如果要做一輩子的朋友，總會有一些其他的事情發(fā)生，導(dǎo)致沒有辦法一直相處，那會讓我難過。

    我和他相處的時候，我一直記著這些事情，我很緊張，我希望他永遠(yuǎn)不要離開，但是我的希望沒有什么用處，因?yàn)闆]有過多久，他就走了，到我不知道的看不見的地方去。

    他沒有死，只是遠(yuǎn)離了，這讓我感到痛苦，我想，他還不如死了，因?yàn)?，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心里會知道，他不來見我，是因?yàn)樗麃聿涣?，不是因?yàn)樗钪辉谖疑磉叀?/br>
    當(dāng)我意識到這些東西，而且明白這些想法一點(diǎn)也不好的時候，我感到更加痛苦，我想要做些什么來緩解一下。

    正常人都是要工作的，工作總是要賺錢的，賺的錢越多越好，我就去創(chuàng)辦公司，當(dāng)了總裁，賺了好多的錢，遠(yuǎn)離了傷心地。

    背井離鄉(xiāng)沒有緩解我的痛苦，但是工作可以，我得到了很多錢和一個很大的公司，公司里面有很多員工，低著頭，穿著差不多的衣服，差不多的鞋，忙來忙去，說很多的話，像是蜂巢里的蜜蜂。

    我不喜歡。

    那種感覺很壓抑。

    我覺得應(yīng)該做點(diǎn)什么改變。

    于是我回來了。

    我打聽到你在這里，或許你還沒有想起我，但我覺得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有必要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肯定，你就是我當(dāng)年的那個朋友。

    或許你覺得我是在說胡話，但我希望你能記著這些，如果你記不住，我從見你的第一面起到現(xiàn)在說過的那么多的話，我可以理解，你只要記一句話就好。

    我曾經(jīng)見過你，你是我的朋友?！?/br>
    李青山笑了一下：“聽起來很有趣?！?/br>
    斜日歸直勾勾看著他說：“不止有趣！我還想說一些別的。我愛你，我要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變成鬼也好，變成東西也好，不是人也罷，其實(shí)人沒有什么好的，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不想知道，但我想在你身邊?！?/br>
    李青山緩了一會兒，重新笑道：“挺好。”

    這次的笑容比上次溫和多了，看起來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像是臨終關(guān)懷的時候，說一個謊話來欺騙將死的人，臉上會出現(xiàn)的表情。

    斜日歸把他看了一陣子，閉上眼睛說：“我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