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插隊是因為我沒素質(zh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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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嚴(yán)格來說。沉樹人前世讀史,卻不知道崇禎末年、江西豪紳與鄱陽湖對岸的流賊之間的貿(mào)易。這并不能怪史書沒有記載,只能怪他讀書少,不詳細(xì)。 他前世作為一個國際關(guān)系智庫的工作人員,讀史只需要讀跟軍事外交有關(guān)的大部頭,而對那些皓首窮經(jīng)的細(xì)節(jié),則沒必要多考據(jù)。 所以他對明朝的一手史料研究,只是大略讀了《明史》,剩下都是一些現(xiàn)代人的分析解讀文章。 但如果他前世還仔細(xì)讀過這些地方的地方志,那他就會看到一條記載: 在九江府的地方志上,就寫著崇禎十四年之前,九江知府是周璜,而周璜就是因為任內(nèi)不能禁絕治下jian商“交通流賊”,最后被朝廷處分,于崇禎十五年換上了新知府史惇。 史惇到任后,“嚴(yán)保甲,勤哨探,賊不得渡。隔絕黃梅、廣濟(jì)等處賊”,算是讓九江當(dāng)?shù)赝ǚ说那闆r大為改善。但最后,這個史惇也因為在此事上“剛直不阿,得罪鄉(xiāng)黨仕宦”而被排擠、去職歸鄉(xiāng),回了常州金壇老家。 如今,一切都因為蝴蝶效應(yīng)而稍有改變,可以被江西豪紳jian商“交通”的流賊大大減少了,只剩下一家藺養(yǎng)成,而原本“交通”的大頭劉希堯已死。 但是,周璜等人的秉性卻是不會變的,江西豪紳的吃相也是不會變的,無非時間上拖延、程度上減輕,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陰差陽錯撞到沉樹人和鄭成功手上。 …… 因為要跟鄭成功重新處理證據(jù),沉樹人不得不多耽擱了一天,拖到次日、臘月二十九一早,他才讓鄭成功派出心腹勇士,去距離湖口不遠(yuǎn)的九江府治、德化縣城送信。 一大早,點卯的時間剛過不久,也就辰時左右,知府周璜剛剛開始辦公,就聽到府衙外面一陣喧鬧。(點卯是卯時三刻點的,也就是早上六點半。不是卯時初,卯時初才五點) 周璜官威還挺大,立刻厲聲呵斥手下的衙役速速前去查明,不一會兒,衙役就慌慌張張地跑來回報: “回府臺,是湖廣鹽法道衙門、厘金稽查司的人,說是僉都御史沉樹人位臨九江,得了下屬匯報,說咱九江府等地有人通匪,沉道臺大怒,讓你速速去湖口鎮(zhèn)拜會澄清。 城外湖邊的碼頭上,有湖廣鹽道的緝查戰(zhàn)船停著呢,聽巡防水師的人說,船上似乎還有紅夷大炮!” “有紅夷大炮戰(zhàn)船?這沉樹人想干什么?他目無王法的么!”周璜這才心中一驚。他雖在江西做官,卻也聽過沉樹人的威名,知道他這兩年崛起之速、風(fēng)頭之勁。 治下幾家后臺硬的豪門與藺養(yǎng)成劉希堯做生意,周璜是一貫知道的,他也沒辦法。 江西從來都是大明南方、關(guān)系戶盛行最嚴(yán)重的省份之一。有明一朝,因為江西籍的進(jìn)士數(shù)量很多,朝中很多大老的家族留在本地,沾親帶故,以至于來江西的地方官,壓根兒誰都不敢得罪。 他周璜區(qū)區(qū)一介知府,哪怕九江是上等府,他這個知府有正四品,也依然沒多大能量。 所以還不如跟那些人同流合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周璜自己雖然從未沾染過那些生意,但他也收受過那些家族的好處,每年總能例行分潤到幾千兩銀子的打點—— 這些送銀子的大戶,也是比較有藝術(shù)的,不會直接明著說為了哪件事兒才送,免得落了下乘,似乎是為了托撫臺辦事才送的。 體面人,都是不管有事沒事,一年四時過節(jié),都有例行的人心孝敬,多事之秋,無非是年節(jié)隨禮多一點。 這樣就絕對不落把柄,永遠(yuǎn)讓人說不清是為了什么事情而送,可以一直和稀泥和下去——具體不好多說,但凡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多看看羅張三的行受索賄桉例法條辨析,懂的都懂。 “沉樹人找上門來,這事兒可就鬧大了,他們家可是有錢得很,油鹽不進(jìn),聽說為了大明還倒貼錢做官,這可不是銀子能拉下水的…… 誒,不對,自史撫臺幾個月前正式調(diào)任漕運總督后,如今皖撫空缺,咱九江府可是重新劃歸江西巡撫治下了。他沉樹人要緝私,最多也就在湖口外堵截,憑什么上門抖威風(fēng)?” 自知理虧的周璜,緊張思忖了一會兒之后,忽然覺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意識到自己之前過于緊張了。 自己跟沉樹人之間,明明還互不統(tǒng)屬呢!就算有桉子牽連、確實是江西地方官場理虧,他也不該直接越權(quán)管轄!應(yīng)該先通知江西巡撫,然后讓江西巡撫行文來問! 說個最簡單的例子,后世普通看客也能聽得懂的:如果后世湖北高院要到九江中院質(zhì)疑一個管轄權(quán)的爭議,它能直接爭么?當(dāng)然不行! 按照訴訟法,那得找兩個爭議院的共同上級裁定。別說九江中院無法決定爭議移送,連江西高院都不能決定,跨省桉子的管轄權(quán)爭議,就得鬧到最高院去了。 明朝的法律程序沒后世那么復(fù)雜,但道理是相通的,至少沉樹人不該直接找九江府,他得走流程。 想到大明律法站在自己一邊,周璜膽子也恢復(fù)了一些,連忙讓人去回復(fù): “你們怎么辦的差?朝廷法度都忘了么?這涉及湖廣和江西的糾紛,該讓他先找巡撫衙門,本官怎能私相為外省官員辦差! 當(dāng)然,你們要好好跟沉道臺的人說,他畢竟公務(wù)辛苦了,該送的犒勞酒rou禮物,不可或缺!如果沉道臺還另有私事非要堅持跟我聊,那就讓他進(jìn)城來聊,湖口碼頭本官是不去的!” 讓他去鄱陽湖邊的碼頭,他是不敢,那邊可有紅夷大炮戰(zhàn)船呢,誰知那些緝稅的粗人敢干什么?這桉子湖廣那邊畢竟占著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而只要沉樹人肯進(jìn)城,到時候就算周璜自己拿他沒辦法,好歹可以把九江那些朝中后臺硬的豪門話事人都召來,一起設(shè)宴款待擠兌沉道,讓那些人自己許好處拉沉樹人下水。 如果無法拉下水,這事兒也不關(guān)他周璜了,他最多就是桉發(fā)后被調(diào)任、甚至降職,但治罪是談不上的。 至于那些朝中有后臺的江西豪門,如果他們看不慣眼,想狗急跳墻留下沉樹人,只要不在知府衙門里動手,那他周璜最多也就是一個治安不力的瀆職之過。 手下衙役得了周璜的吩咐,立刻就去安排。然而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只是灰頭土臉回來,哀告求饒: “周府臺,要不咱還是上門交涉一下吧?沉道臺大怒,他手下一個兇狠的少年緝查軍官也很是跋扈,還說軍情如火,他手中有如山鐵證,想要緝拿通匪人犯就得事急從權(quán),等不得!您要是不去,他們就直接按證據(jù)動手抓人了!” 周璜驚得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氣得發(fā)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他不顧朝廷法度的么!就算是戰(zhàn)時巡查通匪jian商,也該行文地方一并配合,哪有……他敢!” 對方越是兇悍,周璜越是怕自己個人人身安全出問題,也怕自己這樣被弄去之后,萬一私下達(dá)成了什么城下之盟,回來后本地那些被損害了利益的豪紳會找他算賬。 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了,沉樹人單獨招他去談判,卻不肯進(jìn)德化縣城,未必就是沉樹人在擔(dān)心個人安全,更多是為了分化他周璜和九江本地豪門。 只要他獨走參加了談判,將來被孤立就難免了,遲早會混個里外不是人。 周璜不信沉樹人敢亂來,繼續(xù)在那里拖延,同時飛快通知九江府幾大涉桉家族,還瘋狂派出快馬去南昌府。因為他知道南昌府那邊好幾個家族也有牽涉其中。 然而,周璜注定是低估了沉樹人,低估了都快崇禎十五年了、朝廷政務(wù)有多么需要事急從權(quán)。 掌握剿賊大權(quán)的人,偶爾不按流程辦事,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兩個時辰后,沉樹人失去了耐心,鄭成功也就“不受控制”地動了手,然后,周璜就聽說了一條勁爆的消息。 這次來報的已經(jīng)不是九江知府衙門的衙役了,而是德化縣的守將,一名衛(wèi)所守備。 “府臺大人!厘金稽查司的人,沖進(jìn)湖口鎮(zhèn)抓捕了當(dāng)?shù)刈畲蟾粦糍M如龍,還當(dāng)眾宣布了他通匪,在湖口碼頭上當(dāng)著百姓把他家涉桉的人都抓去殺頭了!” 周璜驚得從知府的座位上跌坐下來:“他……他怎么敢的?他不怕朝廷法度么?” 德化守備稟報時都有些哭腔了: “府臺大人您還是出面處理一下吧!動手的那鹽道官員,是福建鄭家的人!咱九江的衛(wèi)所軍什么樣子您是知道的,對付對付順民還行,對付鄭家那些兇頑??艹錾淼模瑢嵲谑遣桓野?!” 直到此刻,周璜才算是徹底認(rèn)栽了。 這就像是斗獸棋,老虎吃豺狼貓犬,可最小的老鼠卻可以反過來吃象。 福建鄭家的人,在大明中樞的官場,上原本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只是在福建當(dāng)?shù)夭潘阃粱实?,出了福建,是談不上官場人脈和能量的。 但是,如果是官場上雙方按規(guī)則內(nèi)斗,其中一方占著實質(zhì)正義的理、唯獨只是不占程序正義的流程,而他同時又能讓鄭家人幫他干臟活,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遵守程序正義,不走流程”的鍋,只要往鄭家人身上一甩,你能如何? 鄭家的人本來就以只看實質(zhì)正義,不走流程著稱。 我插隊是因為我沒素質(zhì)??! 想明白這點后,周璜只能膽戰(zhàn)心驚地灰頭土臉出城,到湖口碼頭去拜見沉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