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人九迎著光，眼前迷蒙，聲音卻清晰有力：“姜阿染，下來?！?/br>
    阿染從上面一躍而下，在周圍此起彼伏的叫好聲中，將狀紙遞了出去，而圣旨卻留下。

    ——姜家案，正式重啟。

    沐人九輕聲道：“把棺材丟了，以后莫要胡鬧，明日去大理寺正式調(diào)查姜家案?！?/br>
    阿染卻搖頭：“棺材不丟，我要留著住呢?！?/br>
    沐人九瞬間臉一黑。

    哪有人住棺材？！

    身后，小黃門幾步上前，恭聲道：“阿染姑娘，壽宴尚未結(jié)束，陛下邀您進(jìn)宮同樂，諸位大人也都想見見你。”

    阿染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搖頭：“不去，不見。”

    他們要見她，關(guān)她什么事？

    若是查出姜家案兇手都是誰，她自然會去“見”他們！

    皇帝壽宴？不去。

    阿染只要重啟姜家案，有這道圣旨，今日目的便已達(dá)成，皇帝、太子、朝廷，都和她沒關(guān)系，她四歲以后入江湖，便是江湖人了。

    阿染轉(zhuǎn)身離開。

    白家棺材鋪的人上前，難掩激動，低聲問：“姜女俠，棺材要幫您抬到哪里去？”

    他家打造的棺材竟用在了這里，此后，傳出去也是江湖一大奇聞。

    重啟姜家案，他們家棺材也是出了力的！

    “姜家。”阿染回。

    沐人九忍不住再次皺眉，眼神不贊同，“姜家已是廢墟一片，你怎么住？我在京都也有宅子，就在——”一貫不茍言笑，此刻難得有些嘮叨。

    阿染卻打斷：“隨便搭個棚子，我就住棺材?！狈凑家懒?，提前適應(yīng)吧。

    沐人九臉黑如墨。

    阿染朝著周圍人道謝，拱了拱手：“多謝諸位今日聽我訴冤，為我陳情。”

    她真心實(shí)意彎下腰。

    “應(yīng)該的。”

    “姜姑娘放心，若是還有人陰害你，我們必為你討一個公道！”

    “對！忠良之士不該被冤！”

    “姜家案早就該好好查一查了，是之前沒個由頭，姜長安之事拋開不提，姜家其他人何其無辜？”

    ……

    阿染笑了笑點(diǎn)點(diǎn)頭，抬腳往前走，“回姜家！”

    她還披著麻衣，握著刀，腳步卻已從容，恢復(fù)瀟灑，哪里看得出，剛剛棺材撞鼓，逼朝廷重審姜家案的氣勢？

    白家人抬著棺材，無數(shù)人簇?fù)碇⑷?，送她回一片廢墟的姜家。

    身后，姜十一拿著鼓槌，喊道——

    “喂，那我還敲嗎？！”

    百里面無表情搭弓，朝她射出一箭，擦著肩膀過去。

    姜十一立刻扔了鼓槌，認(rèn)慫：“不敲了，我不敲了?！闭f完，抬腳追著姜阿染去。

    “姜阿染，等等我呀！”

    -

    六月初十，這一天注定被江湖人熱議。

    消失十三年的姜家再次出現(xiàn)，姜家遺孤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刀客阿染，姜阿染以棺材敲響登聞鼓，京都眾人聲援，皇帝下旨重審姜家案。

    從京都熱議至天下，消息不脛而走，一日傳遍，人盡皆知。

    “刀客阿染竟然是姜氏遺孤，怪不得像極了當(dāng)年的京都玉郎，姜長安就是她二叔呀！棺材撞鼓，此人比她二叔還要肆意?！?/br>
    “真是沒想到呀?！?/br>
    “幸好朝廷重啟姜家案，可以還姜家一個真相?！?/br>
    “你們說，姜長安是不是真被冤枉？”

    “七罪當(dāng)中，已經(jīng)四罪為假，肯定是被冤枉的呀！”

    “是呀，況且姜家何其無辜，不管真假，如今重查，總能找出真相，我們且等著看吧?！?/br>
    “那日你不在京都，沒曾參加此盛況，實(shí)在是遺憾?！?/br>
    “氣死我了，我一直崇拜歷代鎮(zhèn)北大將軍，那天竟然不在京都，沒去支持，遺憾，遺憾！”

    “你們是真想重啟姜家案，還是湊熱鬧?。俊?/br>
    ……

    宮內(nèi)壽宴還在繼續(xù)，卻都沒了興致。

    在場百官，各有心思。

    十三年前，姜長安的紅色身影還在許多人腦海中，十三年后的今天，一個披著麻衣的身影再次闖入……

    姜長安，姜阿染，這姜家人呀。

    原本想招姜阿染進(jìn)來看看，結(jié)果人不給面子，直接不進(jìn)皇宮，可要是說她沒留下痕跡，那恐怕也不是。

    皇城門上的那條刀痕，讓人永世難忘。

    余江手上端著酒杯，朝著段元立抬了抬，壓低聲音：“丞相大人，姜家人死而復(fù)生，重提姜家案，再看太子殿下的態(tài)度，定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段元立端起酒杯，遮擋住眼中情緒，聲音淡淡——

    “那就查吧?！?/br>
    余江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這位什么態(tài)度？

    蕭和青“不勝酒力”，起身請罪，蕭遂本就心不在焉，隨便擺擺手，放他離開宴會。

    段家。

    “什么？！”段泱泱站了起來，徹底失態(tài)，“刀客阿染竟然是姜阿染？姜氏女阿染？”

    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段泱泱不可置信：“她怎么會是姜阿染？！”

    一個江湖人并不要緊，但要是姜家女呢？她自詡京都第一貴女，可那是沒有姜阿染的時候。

    姜阿染什么樣子不重要，她姓姜，姜長平女兒，姜長安侄女，她就是“太子可以換，太子妃永不變”的姜氏女！

    段泱泱面色越發(fā)難看，手上握著的繡花針不小心扎到指尖，溢出血珠，她眉頭一皺。

    此刻姜家。

    那些人不僅送她回姜家，還自發(fā)幫忙搭建了一個屋子，就在梨花樹旁，棺材放在屋子里面，這才離開。

    阿染用手帕擦著棺材，這可是她要睡的地方。

    姜十一在旁邊念念叨叨：“你竟然是姜家小姐？藏得可真深啊，但凡你早點(diǎn)報(bào)上身份，門主早就見你了！”

    阿染不理會。

    姜十一擠過來，一邊揉著發(fā)酸的胳膊，一邊繼續(xù)問：“你會不會是瞎說的？為了騙朝廷重啟姜家案？”

    阿染手一頓，無語地抬起頭：“我為什么要瞎說？”

    有意義嗎？

    “也對，你要不是姜阿染，沒必要搞這么一出?！苯粨u搖頭，“今日很多人支持姜家人，但暗地里還有很多人要?dú)⒔胰?，尤其是?dāng)初做了虧心事的人，還有……廂族人。”

    阿染繼續(xù)擦棺材，“你要是真閑，就催一下姜玉樓，朝廷已經(jīng)重啟姜家案，不義罪的真相呢？”

    姜十一：“……”

    她嘟囔道：“我已經(jīng)送信了，不過，我不知道姜玉樓在京都的據(jù)點(diǎn)，到底什么時候送來證據(jù)，我也不知道。”

    阿染懶得搭理她，繼續(xù)擦棺材。

    姜十一蹲在旁邊，興沖沖：“你說，今天第一個來的人，是來幫你的，還是來殺你的？我們要不要賭一把？”

    “幫我的?！卑⑷镜穆曇艉V定。

    姜十一愣住，茫然：“你怎么知道？”

    阿染指著她身后——

    “因?yàn)椋艘呀?jīng)來了?！?/br>
    第61章 道歉

    姜十一詫異地回過頭去，她還保持著蹲在地上揉胳膊的姿勢，旁邊的姜阿染同樣蹲在地上，用帕子擦棺材底下，兩人……模樣狼狽。

    而此刻門口，來人一襲華服，身形修長，芝蘭玉樹，頭發(fā)用玉冠別起，一絲不茍，只是站在那就如春風(fēng)拂面，是一幅美景。

    姜家被大火燒過，勉強(qiáng)清理出一條路，殘破的院落以及燒黑的墻壁、肆意生長的雜草，都讓這院子顯得潦草。

    可他從門口一步步緩緩走進(jìn)來，彷佛破落院子都多了野趣。

    姜十一腦子里面就一個詞兒：

    蓬蓽生輝。

    是蕭老板！

    她下意識看向阿染，后者還蹲在地上，朝著來人笑了笑：“蕭老板，你怎么來了？”

    蕭和青喉結(jié)滾動，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