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桃花林。

    仍舊是桃花釀。

    坐在桃花林中，飲著桃花釀的人也未變更。

    但相較于數(shù)天前，他們的心態(tài)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變化。

    這其中，以應龍為最。

    數(shù)天之前，他表面雖漫不經(jīng)心，一副游戲人間的模樣，但實則心中早有謀劃，暗地里抽調(diào)了不少將領(lǐng)，讓他們帶領(lǐng)部分兵馬前往神農(nóng)氏大軍可能出沒的戰(zhàn)線區(qū)域伏擊，亦或者駐入沿途各大要塞進行阻截。

    只是姜榆罔的動作要比他想象地還要雷厲風行，幾乎就是在姜榆罔抽調(diào)八十萬神農(nóng)氏大軍，分作四批，從東西南北四大戰(zhàn)線進發(fā)的戰(zhàn)報傳至應龍軍中后的次日，四大戰(zhàn)線上神農(nóng)氏軍士的身影便是大幅度增多，導致邊界上隸屬于人皇軒轅氏的勢力不斷縮水。

    若非應龍派去支援的軍隊也陸續(xù)到達了相應區(qū)域，建造諸多大型堡壘，構(gòu)筑防御工事，暫時抵擋住了神農(nóng)軍的兵鋒，使之未曾大舉侵入，那么即便刑天身死，軒轅黃帝這方想要掌控局勢也依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可惜應龍千算萬算，也不曾想到前不久才率領(lǐng)十余萬敗退之師入駐北線重地蝶蛹關(guān)的樓書平，竟然敢在兵力弱于敵方兩倍的情況下，先行挑起戰(zhàn)端，且放出“蝶蛹化鐵壁”這等狂言。

    若僅是純粹的狂人狂言倒也罷了。

    當時的氣勢十足，事后回想起來也不過是逞一時的匹夫之勇而已。

    但關(guān)鍵在于樓書平并非匹夫，所逞的也并非勇這么簡單，還有怒。

    匹夫一怒，不過血濺三尺。

    將軍一怒，卻可伏尸百萬！

    百萬一詞或許只是虛數(shù)，可剛從前線傳下來的戰(zhàn)報上所寫明的數(shù)字卻是做不得什么假。

    緊握著那份整潔卻又血腥的戰(zhàn)報，應龍的手臂乃至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顫抖的他變得有些麻木，麻木到連桃花釀的濃烈酒香都無法將他喚醒。

    直到一旁的秦蒼故意作勢從他手中奪過戰(zhàn)報，激發(fā)了他的抵抗本能，這才有所好轉(zhuǎn)。

    “我有愧人皇啊......”

    臉色雖漸漸好轉(zhuǎn)，應龍心中的沉重之情卻是未有絲毫減少，當下便是長嘆一聲，整個身子都仿佛癱在了背后的桃花樹上。

    “前線出事了？”秦蒼眉頭微挑，沉聲問道。

    應龍神情黯然，半晌之后方才回應道：“出大事了！”

    “將軍可否細言？”秦蒼眉頭皺的更緊，立時追問道。

    應龍道：“東線西線以及南線上的戰(zhàn)事都沒有什么大的變動，神農(nóng)與軒轅兩方趨于平衡，唯獨北線一帶因為神農(nóng)氏老將樓書平的冒險舉動，導致局勢失控，一切都朝對神農(nóng)氏有利的方向發(fā)展。”

    頓了頓，他又如魔怔般自言自語道：“血衣營......血衣營......他樓書平怎么會是血衣營的人？是他隱藏的太深，還是我平日里太過自負，竟然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點！”

    “血衣營？這又是何組織？”

    “一個隸屬于神農(nóng)氏，但卻不同于天罡三十六部與地煞七十二部的死士組織，昔年鐵壁一役，六萬神農(nóng)甲士之中便混雜了五百血衣營的死士，那震動天下的血祭破城之法，也正是由這五百血衣營死士作為主導。可鐵壁一役，東夷十萬兵死傷大半，軍心渙散，神農(nóng)六萬甲也幾乎全軍覆沒，經(jīng)過后方部隊的搶救，也只活下了三人?？筛鶕?jù)我們的消息，這三人早已老死，如今怎么突然又冒出一個樓書平？難道說血衣營由始至終都不只明面上的幾百號人？”

    “會不會是那樓書平故布疑陣，借血衣營之名擾亂我方軍心？”

    “不可能！普天之下，除了血衣營的人，無人能唱出真正的血衣調(diào)！”

    “血衣調(diào)？”

    ......

    沒有再領(lǐng)會秦蒼的疑問，應龍額頭上青筋暴起，倏然單手握拳，將手中戰(zhàn)報捏得粉碎，口中又喃喃自語道：“一曲《血衣調(diào)》，便讓不足二十萬的神農(nóng)甲大破力牧率領(lǐng)的四十萬大軍，斬殺有熊氏高層直系后代七百九十五人，有蟜氏高層直系后代七百六十三人，生擒曾被人皇看重的將領(lǐng)五十二位，當場格殺一百零九位，至于普通軍士的傷亡，更是達到了十七萬之多！連以勇武善戰(zhàn)著稱的力牧都被斷去一臂......樓書平啊樓書平，你只用了自己的一條殘命和十萬神農(nóng)甲便取得了如此大勝，你當真是不愧血衣之名??！”

    原本尚有諸多疑慮的秦蒼聽得此話后，心中大為震動，不禁對那素未謀面的老人以及血衣營這三字抱有nongnong的敬畏之心。

    如此過了片刻，秦蒼又對著應龍言道：“軒轅氏遭逢此敗，除非重新集結(jié)勢力，在北線上將神農(nóng)氏主力部隊，否則北線神農(nóng)氏的兵鋒再難阻擋，很有可能成為威脅到人皇根基的一柄利刃，如若樓書平的身體能夠撐到神農(nóng)與軒轅決戰(zhàn)之時，那么這柄利刃還會插得更深。按照目前的形勢看，擺在將軍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是親自鎮(zhèn)守北線，與力牧之軍融合一處，圖謀再攻，二是棄北線不顧，擇東西南任意一線突進，兵鋒直指伊川?！?/br>
    應龍面色漸緩，似是有些心動，不過還是有些猶豫，道：“這第二種辦法似乎太過冒險了些吧，如果我突進的速度要快過北線上的神農(nóng)氏大軍尚且好說，如若不能，豈不是置人皇與人族于險境？”

    “愈是冒險，則愈是出其不意，樓書平正是依照這種思維，方才于頹勢中反敗為勝，贏得北線的戰(zhàn)機。垂暮老者，尚有此等魄力，將軍正值盛年，難道還會遜色于他不成？”秦蒼反問道。

    應龍目光一凜，看向秦蒼，玩味道：“話是這么說不假，可我怎么總覺得你小子一肚子壞水，唯恐天下不亂呢，難不成你真是九黎魔族派來的間諜？”

    秦蒼笑道：“我若真是九黎魔族的人，當初便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那所謂的九黎魔瞳了?！?/br>
    “魔族詭計多端，苦rou計也說不定??！”應龍一手托著下巴，作沉思之狀。

    秦蒼沒有再言，而是從身側(cè)拾起一壺桃花釀，自飲自酌起來。

    倒不是他自認有與應龍抗衡的本錢，而是他知曉應龍對他其實并無多大的猜忌，否則他又怎能在此安然飲酒？

    “問你個問題，如果我真的助人皇贏了神農(nóng)氏乃至蚩尤氏，第一重天大定，百姓安居樂業(yè)，各地不見狼煙，那時你是當個游歷天下的盲劍客，還是陪卸甲歸田的我繼續(xù)喝酒？”

    “第一重天大定，不是還有其余三十二重天么？”

    “切，你也太不幽默風趣了?！?/br>
    “呵呵?！?/br>
    秦蒼干笑一聲，雙眸分明已看不清，他卻仍自睜開眼望向上方天穹。

    “這世道，哪來那么多的風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