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瞇縫著眼睛，看了看關(guān)湯，再瞧瞧他身后那可憐的三百殘兵敗將，我幽幽說道：“關(guān)湯，我給你三萬將士，現(xiàn)在你只給我?guī)Щ夭坏饺偃?，既然你的兄弟們都在?zhàn)場上死光了，你還回來做什么？！”

    一聽這話，關(guān)湯身子猛然一哆嗦，眼淚流了出來，他沒做任何的求饒，也未開口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對著我叩首施禮，隨后沙的一聲，抽出佩劍，反手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抹了下去。

    周圍眾將皆嚇一跳，沒想到能力平平的關(guān)湯為人竟如此剛烈，可是此時再想出手搶救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就在關(guān)湯要橫劍自刎的剎那，我已瞬間閃到他的身邊，提腿一腳，將他手中的佩劍踢飛出好遠，然后怒聲喝道：“你現(xiàn)在死還有什么用？要死就給我死到戰(zhàn)場上去！”

    關(guān)湯是個三十開外的鐵血漢子，被我這么一呵斥，竟跪在地上哇哇痛哭起來。

    我看著抱頭大哭的關(guān)湯，暗暗嘆了口氣，將胸中的怒火一壓再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彎下腰身，將關(guān)湯硬提了起來，然后側(cè)身查看一番他背后的箭傷，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男兒有淚不輕談，區(qū)區(qū)一場敗仗，哭什么？！剛才是我的話太重了，不要放在心上，快下去療傷吧！”

    三萬人打剩不到三百人，自我起兵以來，白苗軍從未有過這樣的大敗，此時關(guān)湯寧愿我打他、罵他甚至殺了他，至少他的心里能舒服一下。

    關(guān)湯顫聲說道：“大王……”

    “下去吧！”我舉目，向左右的侍衛(wèi)使個眼色，兩名侍衛(wèi)立刻上前，攙扶住關(guān)湯，客氣地說道：“關(guān)大人，小人帶你去療傷?！?/br>
    看著關(guān)湯被侍衛(wèi)扶走，我轉(zhuǎn)頭又望了一眼對岸。西岸的戰(zhàn)斗已到尾聲，只見大批的九黎軍從樹林中涌出來，對殘存的白苗軍正給予最后一擊。

    這時候，鄭適湊到我身側(cè)，小心翼翼地問道：“大王，此戰(zhàn)……我軍還要再戰(zhàn)嗎？”

    “還怎么再戰(zhàn)？”我瞥了鄭適一眼，凝聲問道：“難道你認為今天陣亡的將士還不夠多嗎？”

    鄭適一縮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若有所指地說道：“今日雖說是大敗，不過好在大王英明，派青遠軍打前陣，我軍主力無損?！?/br>
    這是唯一能讓眾人略感欣慰的一點。青遠軍是以新入伍的九黎人為主，青遠軍如果打贏了，自然是己方得利，不過青遠軍若打輸了，倒也沒什么，對己方的戰(zhàn)力不構(gòu)成多大的影響。

    我凝視鄭適片刻，心煩意亂的沒有多說什么，只揮手道：“撤軍！”說完話，我揮手示意，讓侍衛(wèi)牽來戰(zhàn)馬，騎到馬上，我又想起什么，幽幽說道：“等九黎軍撤后，把陣亡將士們的尸體盡量打撈上來。落葉要歸根啊！”

    “是！大王！末將明白。”鄭適、秦陽等人齊齊躬身施禮。

    所過時間并不長，漳河西岸的戰(zhàn)斗全部結(jié)束，九黎軍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得勝而歸，白苗軍這邊則像是霜打的茄子，都蔫了。此戰(zhàn)人員的傷亡就已接近三萬，另外，白苗軍運送過去的輜重、糧草統(tǒng)統(tǒng)成了九黎軍的戰(zhàn)利品，其中還包括白苗軍引以為傲的破城弩、破軍弩這類的大型武器。

    看著九黎軍退走之后，白苗軍這邊才派出收尸隊，打著白旗，乘坐僅剩不大多的小木筏到對岸去打撈尸體。戰(zhàn)場之上，尸體疊羅，河內(nèi)、岸上都是陣亡的白苗將士，血腥的河水將河水都染成紅色，觸目驚心，讓人看后不由自主地一陣陣發(fā)毛。

    三萬人的陣亡，有些尸體能找到，但有些尸體早已沉入河底，或隨著河水飄走，找都沒地放去找，最后，白苗的收尸隊僅僅運回萬余具尸體。大敗而回的白苗軍抬著己方同袍的尸體，一各個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默默向大營方向走著。

    青遠軍是以九黎人為主，但其中必定還是有白苗人，看著戰(zhàn)死的兄弟們?nèi)绱酥畱K，誰的心里都不好受。不知是誰牽頭唱起了白苗歌，很快，悲痛的情緒就擴散到全軍，十多萬的白苗軍齊齊唱起戰(zhàn)歌。

    “部族有難，我當(dāng)出征，馬革裹尸，壯我雄風(fēng)！”

    “豈曰無衣，與之同袍。”

    “修我戈矛，與之同仇……”

    ……

    白苗歌開始時異常低沉，不過漸漸的變的高亢起來，這就是白苗歌的魔力，也是白苗族的底蘊，它總能把將士們的悲痛轉(zhuǎn)變?yōu)楸瘧崳癁榱α?，投入到下一場的?zhàn)斗中。不屈、善戰(zhàn)、越挫越勇，這就是白苗人的傳統(tǒng)。

    在返回大營的路上，牟讓追上我，嘴唇蠕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瞇縫著眼睛，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什么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br>
    牟讓深吸口氣，把心一橫，說道：“大王，王海有三個兄弟死在九黎人的手上?！?/br>
    聞言，我轉(zhuǎn)回頭，看著牟讓，道：“你現(xiàn)在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牟讓正色道：“所以，王海不會背叛，即便背叛，也絕不會叛向九黎族?！?/br>
    “……”我沒有接話，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部下會做出叛族的勾當(dāng)，不過事實勝于雄辯。

    牟讓沉吟片刻，低聲問道：“不知大王還記不記得末將所說的千機變？”

    聽到千機變這三個字，我腦中靈光一閃，疑問道：“你的意思是……回來報信的王海并不是真的王海，而是玲瓏姑娘幻化而成？”

    牟讓嘆了口氣，說道：“這是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了。如果末將沒有猜錯的話，派到西岸打探的兄弟們早已經(jīng)被九黎人所殺，或者被俘，王海也在其中。而玲瓏姑娘運用千機變，變成王海的模樣，欺詐我軍。”

    我搖頭，表示難以置信，說道：“王海上岸時可沒穿軍裝，也沒戴盔甲，僅僅穿著潛水衣！”如果王海穿著軍裝或盔甲，或許還能借著衣服做掩護，掩蓋女性的特征，但當(dāng)時他穿的是潛水衣這種貼身的衣服，怎么可能把女性特征掩掉？自己和在場的那么多將士又不是瞎子。

    牟讓明白我的意思，他說道：“大王，末將說過，千機變不僅能改變?nèi)说耐饷?，還能改變?nèi)说捏w型?！?/br>
    “你的意思是，掌握這種技能，女人也可以變?yōu)槟腥?？?/br>
    “沒錯！”

    “呵呵！”我笑了，不過是苦笑，我仰起頭來，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即便王海是玲瓏姑娘裝扮的，那她又是如何得知我軍選擇在此地進攻？”

    牟讓回道：“大王，玲瓏姑娘千變?nèi)f化，混入我軍之內(nèi)易如反掌，我大軍皆向此地集結(jié)，又等待了那么久，她有充足的時間先潛游到對岸報信，然后再從對岸折回來?！?/br>
    這么解釋倒也是合情合理，不過事情也就變的更加麻煩了，如果牟讓所說是真，那么玲瓏姑娘肯定是和九黎軍串通一氣了，加上她又會千機變這種讓人防不勝防的絕學(xué)，可輕松混入己方軍中，日后己方大軍的一舉一動都將暴露在九黎軍的監(jiān)視之下，這仗還怎么打？

    牟讓不向我解釋還好點，聽完他的解釋，我更加心煩，我寧愿是王海叛族，也不希望是玲瓏姑娘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暗中作梗。

    回到大營，還未走到中軍帳，就看到袁方迎面快步走來，在他身后，還跟有派去‘保護’他的數(shù)名侍衛(wèi)。

    袁方滿臉的關(guān)切，走到我近前，先是深施一禮，而后急聲問道：“大王，聽說此戰(zhàn)我軍開局不利？”

    我不信任袁方，所以這次的渡河之戰(zhàn)也沒把他帶去。我看了袁方一眼，微微搖了搖頭，邊向大帳走邊心不在焉地說道：“青遠軍將士，幾乎全軍覆沒。”

    袁方倒吸口涼氣，他加入白苗軍的時間雖說不長，但也知道青遠軍可是整整三萬人，什么樣的戰(zhàn)斗能導(dǎo)致三萬將士全軍覆沒，這太不可思議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急忙轉(zhuǎn)身去追我，還想繼續(xù)發(fā)問，這時候牟讓伸手把他拉住，低聲說道：“袁方先生，大王現(xiàn)在的心情很糟糕，你就不要再去煩大王了?！?/br>
    “啊！也是！”袁方想了想，無力地點點頭，頓了片刻，他沖著牟讓深施一禮，說道：“多謝牟隊長提醒?！?/br>
    “袁方先生客氣了?！蹦沧尮笆诌€禮。

    看著袁方滿臉落寞的返回自己的營帳，牟讓恍然想起什么，伸手叫住一名正要離開的侍衛(wèi)，暗示他隨自己進入營帳。牟讓帶著侍衛(wèi)進入大帳，先是看了一眼我，然后問道：“兄弟，大王出戰(zhàn)這段時間，袁方先生有沒有離開過大營？”

    聽聞這話，原本低著頭沉思的我抬起頭來，看向那名侍衛(wèi)。

    侍衛(wèi)連想都未想，搖頭說道：“沒有！別說離營，就連營帳都未出去。袁方先生是聽說大王回來了才出的營帳?！?/br>
    牟讓皺起眉頭，疑問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侍衛(wèi)說道：“我等一直都守在袁方先生的營帳四周，而且李兄弟也一直在營帳內(nèi)和袁方先生下棋。”

    “李兄弟？”

    “啊！是李思?！?/br>
    我點頭應(yīng)道：“李思確實是從我這派出去的侍衛(wèi)?！?/br>
    牟讓沖著我施禮，然后對侍衛(wèi)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快回去吧！”

    “是！小人告退！”

    等侍衛(wèi)走后，我怪異地看著牟讓，疑問道：“怎么？你懷疑袁方是玲瓏姑娘？”

    牟讓點下頭，又搖了搖頭，苦笑道：“末將確實對此人有所懷疑，不過，侍衛(wèi)們已證明他沒有離開過營帳，看來此事也和他沒有關(guān)系了?！?/br>
    “是??！”我也懷疑袁方，但只是懷疑他的投靠是否是出于真心，倒沒懷疑他會不會是玲瓏姑娘。遇刺那天，我與玲瓏姑娘交過手，雖然自己跑了，但玲瓏姑娘肯定是在自己的身后窮追不舍，不可能跑到自己的前面去。

    我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對牟讓說道：“等會眾將回營，讓他們不要到我這里來了，我現(xiàn)在想靜心休息一下?！?/br>
    “是！大王！”牟讓小心翼翼地應(yīng)了一聲，隨后慢慢退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