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是一座巨城，有大唐陪都的美稱，雖然比不上長安繁華錦繡，但也是河南一地的中心。

    韓躍已經(jīng)進(jìn)入洛陽三天，這三天他什么事情也沒干。每日里就是在街頭隨意閑逛，仿佛是出來游山玩水一般。

    他心情輕松，然而洛陽的官員們可不輕松。

    這些官員身上還背著罪名呢！

    人有畏懼，才會恐慌，心存恐慌，便不敢多事。現(xiàn)在這些洛陽官員每天就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衙門里，心中渴盼著西府趙王何時游逛完畢。

    大家已經(jīng)知道，趙王要在洛陽辦一些事情，似乎是想選擇一些佛家信徒，然而派往天竺求取佛經(jīng)。

    當(dāng)官的都是聰明人，不乏有人猜透韓躍的打算，但是沒人會跳出來揭穿，反而迫切希望韓躍趕緊開始。

    因?yàn)樗麄兿霂兔?，因?yàn)樗麄兿肓⒐Α?/br>
    這一日清晨，眾人又聚集到洛陽府衙之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愁苦之色，諾大一座府衙廳堂不是響起幾聲嘆息。

    “府尹大人，殿下還沒動靜么？這都已經(jīng)三天了，吾等真是焦急??！”有人終于按捺不住，起身開口詢問。

    洛陽府尹嘆息一聲，苦澀答道：“你來問我，我去問誰？老夫也是天天盼著，可惜始終沒有動靜?！?/br>
    那人忽然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要不咱們自己動手開始，直接幫殿下把事情給辦了。反正也就是選些佛子糊弄百姓，這等事情咱們都擅長……”

    他目光閃動幾下，語帶暗示道：“殿下目的若何，吾等心知肚明，無非是因洛陽一地向佛之風(fēng)嚴(yán)重，故而才想借著選佛之事引導(dǎo)民眾。此事不難辦，而且很好辦，我覺得殿下在洛陽游逛三天，很可能就是故意給咱們機(jī)會！”

    “汝確定？”洛陽府尹有些遲疑。

    那官員鄭重點(diǎn)頭，拍胸脯保證道：“足有九成把握！”

    他見洛陽府尹有些意動，連忙又道：“只要事情辦得漂亮，討得殿下歡心，到時咱們背上的枷鎖一掃而空，說不定還會得到新的重用。”

    洛陽府尹目光一亮，但又覺得此事略顯不妥，他面色踟躇半天，有些不確定道：“老夫認(rèn)為咱們還是等等，等著殿下招呼之時再動手?！?/br>
    “大人，被動等待召喚，哪及主動出手配合，下官認(rèn)為咱們應(yīng)該把握機(jī)會，讓趙王殿下看到吾等的忠誠！”

    “就怕，就怕……”洛陽府尹仍舊期期艾艾，顯然他已經(jīng)老了，失去當(dāng)初追死李家開拓江山的那股子沖勁。

    相反這個洛陽官員倒是個有魄力的家伙，他一邊勸說洛陽府尹同意，一邊仔細(xì)對眾人分析，沉聲道：“”其實(shí)諸位勿用慌亂，本官總覺得事情已經(jīng)有了轉(zhuǎn)機(jī)，趙王最初讓咱們?nèi)ラL安請死，但又突然告知先在洛陽待著，我覺得，我覺得……”

    “覺得什么？”眾人眼中急切，下意識圍攏過來。

    那官員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我覺得殿下刻意要給機(jī)會，他想留下我們的性命?！?/br>
    眾人對視一眼，人人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興奮，其實(shí)這事大家早有猜測，只不過沒人敢下定論而已。

    “府尹大人，干吧！”在場眾人用眼神交流很久，終于所有人全都一起上前。

    這些地方官圍著洛陽府尹大聲請求，群情激蕩道：“大人，干吧，這是一次機(jī)會，成則一飛沖天，我們已經(jīng)是戴罪之身，最差也不過是去長安請死，但是一旦做事討得趙王歡心，那可就……”

    砰——

    洛陽府尹重重一拍桌子，臉上隱約也顯得有些漲紅，這位洛陽最高的行政長官猛然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好，老夫再拼一次?！?/br>
    他目光左右一掃，隨即下令道：“各府各衙，即刻準(zhǔn)備，發(fā)動所有衙役家丁，滿城通報(bào)選佛！”

    “吾等遵命……”眾官員神情熱切，轉(zhuǎn)身就要告辭。

    洛陽府尹連忙阻攔，沉聲叮囑道：“記住了，事情要往大了搞，要把殿下的目的加進(jìn)去，要讓那些篤信佛法的信徒瘋狂參與，讓他們感覺這是一種榮耀，是西府趙王賜給他們的機(jī)會，去往佛法昌隆之地的機(jī)會……”

    “大人放心，吾等明白！”

    “去吧！”

    一眾官員肅然領(lǐng)命，然后潮水一般擁擠而出，有人嫌棄自己走的太慢，甚至撩起長袍下擺攥在手里，堂堂文臣官員，跑起路來仿佛爭搶食物的乞丐。

    他們心急！

    不急不行??！

    韓躍的屠刀一直在頭頂懸著，這些官員不曉得什么時候就會挨一刀。他們也不敢奢望家族會拼上底蘊(yùn)來救自己，因?yàn)樗械氖兰叶贾来蠹腋刹贿^趙王。

    和殿下硬干，下場只有一個……

    當(dāng)年太原王氏率領(lǐng)三百多個世家造反，照樣被一次清洗干凈，西府三衛(wèi)屠刀一揮，整個大唐千百人頭落地，猶記得五年前還有一個叫做王凌云的惡棍，帶著十萬刀客衛(wèi)隊(duì)在中原殺了一圈，凡是參與叛亂的世家，連個小孩子都沒給留下。

    一眾官員急急出了府衙，幾乎用狂奔的方式各自回家，他們急不可耐想要去開展選佛之事，希望這事能夠辦得讓韓躍欣喜。

    諾大一座洛陽府衙，很快只剩下洛陽府尹一人，這位坐鎮(zhèn)地方的四品大佬輕嘆幾聲，慢慢走到大廳門口站著。

    他舉頭仰望天上風(fēng)云，忽然喃喃自語再嘆，道：“希望沒有做錯事，希望未曾忤逆您……”

    他話音未落，身后突然有瑣碎腳步之聲，但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悄然走出，語帶擔(dān)憂道：“父親您不經(jīng)殿下同意，讓洛陽官員提前開始選佛子，此事會不會犯了殿下忌諱，到時怕又引得殿下暴怒?！?/br>
    洛陽府尹苦笑一聲，嘆息道：“事已至此，唯有試試。為父已經(jīng)不是官了，說白了都是腦袋暫時記在脖子上的罪臣，最壞不過殺頭，不如放手一試。”

    雖然如此說著，其實(shí)自己也有些不確定，喃喃自語又道：“那位殿下宅心仁厚，希望他能看到我們請罪的誠心，若是，若是……”

    忽然轉(zhuǎn)身望著女兒，面色鄭重道：“若是為父這次猜錯，引得殿下雷霆暴怒，那么豆豆你趕緊離家逃亡，去民間做一個普通的女子，找個好點(diǎn)的百姓嫁了，你一輩子都不要冒頭，也不要想著嫉恨殿下?！?/br>
    那少女呆了一呆，有些吃驚道：“父親您怎么了？豆豆是我弟弟的乳名?。∷臍q的時候得病沒能救活，已經(jīng)去世十年之久。”

    “不！”洛陽府尹猛然一聲咆哮，甚至連臉色都變得有些猙獰，他轟隆一下上前兩步，目光急切盯著女兒，大聲道：“記住了，你就是豆豆，你的乳名就是豆豆，不管誰來問你，你就告訴他你叫豆豆，記住了嗎？”

    他聲音很大，情緒也很是激動，少女被他嚇了一跳，怯怯道：“父親，您？”

    洛陽府尹一把攥住女兒手掌，鄭重叮囑道：“記住了，你的乳名叫豆豆，好女兒，你一定要記住……”

    少女見到老父如此，連忙乖巧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道：“女兒記住了，我乳名叫豆豆。不管誰來問我，我都這么回答?！?/br>
    “吁……”洛陽府尹長出一口氣，臉上的激動漸漸舒緩。

    少女溫順摟住老父手臂，一雙明媚的眸子明顯帶著好奇，她將腦袋輕輕擱在老父肩膀上，這才小心翼翼問道：“父親，為什么一定要給我改乳名？”

    洛陽府尹沉默一下，隨即仰天輕嘆一聲，喃喃道：“為父也是提前做個綢繆，免得將來遺恨而死。倘若這次真的忤逆了殿下，咱們家必然要滿門抄斬。我給你改這個名字，可以保你在劫難中存活?！?/br>
    少女滿臉不解，張口又要詢問，洛陽府尹忽然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面帶慈祥道：“傻丫頭不要問了，你只需要記住豆豆這個名字很有力量，為父給你改名如此，能夠保你不被殺頭……”

    說到這里輕輕推開女兒，然后大踏步走出廳堂門口，沉聲道：“既然要選佛子，那便弄得聲勢浩大一些，丫頭待在家里不要出門，為父再去拼搏一次?！?/br>
    他略顯佝僂的身軀似乎變得挺直，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追隨李淵和李世民爭霸天下的時代，雖然年齡已經(jīng)大了，但是為了家族不得不奮起精神。

    少女遠(yuǎn)遠(yuǎn)目送老夫離去，明亮的眸子陡然閃動幾下，她其實(shí)聰慧無比，知道父親為什么給自己改名。

    “豆豆，豆豆……”少女喃喃兩聲，神情有些異樣。

    她遠(yuǎn)遠(yuǎn)望著老夫離去的身影，輕輕又道：“這是西府王妃的名字，父親您真是用心良苦?！?/br>
    洛陽府尹給女兒改這個名字，無非是想引得韓躍心中憐憫，到時就算真的被降罪砍頭，說不定他的女兒能因?yàn)槊只畹奶厣狻?/br>
    “對了，趙王……”少女忽然眸子一閃，提著裙角奔出大門。

    她不敢走老夫離開的那條路，生怕被父親發(fā)現(xiàn)自己偷偷出門，她順著府衙小門而出，一路尋尋覓覓走上了洛陽大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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