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是何意？”送走了江萬載，趙昺便將放在桌上那份自己批準的事務局改組方案遞給了應節(jié)嚴，而老頭兒看過，卻將事務局三字勾去了，讓他十分不解，愕然道。

    “殿下，既然開府之事已成定局，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呢！”應節(jié)嚴笑道。

    “呵呵，本王真是糊涂了！”趙昺被一語點醒，拍拍腦門訕笑道，他剛才還以為這老頭兒反悔了呢。他知道江萬載行事向來謹慎，既然答應便會用心去做。而太后說白了就是個沒有主意的家庭婦女，她凡有大事都謹遵謝老太后的懿旨，聽從江萬載的意見，因此開府瓊州的事情已是十拿九穩(wěn)。

    既然如此，按照大宋的官制，出鎮(zhèn)地方的大員所屬僚屬本皆由朝廷委任，不得自行征辟，借以加強中央集權(quán)，同時監(jiān)視主官有無違法之事，以防形成地方割據(jù)。但事都有例外，大宋在立國初、靖康之變后及蒙古大舉南侵之事為了鞏固地方，加強重點地區(qū)的防御能力，抵御敵人入侵，皆授予出鎮(zhèn)地方大員機宜之權(quán)統(tǒng)管地方軍政，允許他就地募兵自創(chuàng)新軍、插手地方經(jīng)濟、干預地方稅收、發(fā)行貨幣、征辟委任屬官，任命地方官員，甚至允許開科選拔人才，形同割據(jù)的軍閥。

    當然授予重權(quán)的時期皆是戰(zhàn)亂或是動蕩之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前兩次在政權(quán)穩(wěn)定后，朝廷都及時收回權(quán)力，以防坐大，形成新的地方勢力。而今大宋已經(jīng)名存實亡，為了延緩敗亡的時間，朝廷再次放權(quán)且比前時更大，不僅對朝廷官員如此，即便有意接受招安的盜匪，歸降的敵國軍民皆可補授，給予集權(quán)。使得實際上朝廷對地方已經(jīng)失控，但也不得不為之。

    如此一來，王府屬官皆可直接由趙昺任命，且大宋大部地區(qū)皆以淪陷，地方政權(quán)解體，朝廷委派的官員或死或叛降，空出了大把的位置，盡可由他做主，因而再行設置這隱晦的事務局便失去了意義。加上大家都急著逃命呢，不想再浪費時間，所以他相信對自己的委任不會太久，那么組合也不必浪費感情了。

    “殿下，老夫以為既然大局已定，事務局暫且不動，但來日仍應將總計局和匠作局部分并入內(nèi)府，親衛(wèi)也要擴編皆由殿下直隸?！睉?jié)嚴又說道，他剛才看過殿下修改過的文案，自己所請大多未動，卻將總計局和匠作局地位提到與幕府并列的位置，并為原事務局單設二局。使他感覺到這個事務局絕不是自己看到的只是神秘那么簡單。

    殿下控制總計局和匠作局尚好理解?？傆嬀挚偣茇斘锏恼{(diào)配，可以借以控制各方；匠作局現(xiàn)在看似是個大雜燴，但其中的兵器作承擔了制造新武器的工作，這關系到戰(zhàn)斗的勝負，需要暫且保密。而事務局殿下卻緊抓不放不肯并入幕府，他就覺得這孩子真是不簡單，其不僅有仁義的一面，還有著陰暗的一面。

    今天殿下說到要做壞人，那做‘壞事’的肯定就是事務局了。其所為定是些不可告人之事，甚至是涉及到殿下的隱私。應節(jié)嚴清楚的很，涉及到皇家秘辛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也活的更為長久，早些撇清關系對誰都好。

    “就依先生的意思?！壁w昺點點道，知道應節(jié)嚴已經(jīng)明了自己的暗示，既然大家都是聰明人，也免得費口舌。

    “殿下，江宗杰是將門之后，又知恩明理，不若就將他及那隊軍士并入親衛(wèi)隊吧！”應節(jié)嚴又提議道。

    “先生與江府關系密切，可知江宗杰有何擅長。”趙昺未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問道。

    “殿下，宗杰也算聰慧，看著頑皮，卻也是個敦厚的人。武藝和學問比之其他兄弟中并不突出，可其盡得了古山先生的堪輿之術(shù)。”應節(jié)嚴回答道。

    “其既然擅長堪輿之術(shù)，那便提點一下，讓他到都天監(jiān)做個參軍吧！那里遠離刀兵，可保其平安?！壁w昺知道這古代的堪輿之術(shù)可不是現(xiàn)代人所理解的只是看風水、選墓xue那么簡單，他們可以說是古代的地理和地質(zhì)學家，對于地形、地貌和土質(zhì)狀況都有了解，而這也是都天監(jiān)負責的部分，讓他去那里也算人盡其用。

    “老夫以為其乃是殿帥所托，還是留在殿下左右較為妥當，也算給江大人一個交待?！睉?jié)嚴聽出殿下的意思是不想將江宗杰留在身邊，卻不知其哪里得罪了殿下，想了想還是提醒道。

    “古山先生一向公直，盡管心念自己的子侄至親，卻一直不肯為他們有所求，可今日卻為一個義子向本王開口，先生不覺奇怪嗎？”趙昺憂慮地說道，就在剛才江萬載答應為自己說項之時，其看向自己的目光陰冷，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總覺其中哪里不妥卻又想不出哪里不對。而恰恰應節(jié)嚴提起江宗杰，讓他一下想到了什么。

    “正如殿下所言，人皆有親情，今日古山先生得了殿下開導，也許是想通了吧！”應節(jié)嚴覺得殿下是多心了，不以為意地笑笑說道。

    “不，我覺得其是西蜀馬岱?！壁w昺沉吟片刻一拍矮幾說道。

    “殿下說的可是受蜀相諸葛孔明遺計斬殺叛將魏延的馬岱！”應節(jié)嚴怔了下反問道。

    “我所說正是此人！”趙昺鄭重的點點頭道。

    應節(jié)嚴聽了愕然萬分，這段典故他十分清楚。在劉備死后，魏延隨諸葛亮平定“南蠻王”孟獲的叛亂。于諸葛亮北伐時獻“子午谷奇謀”之策，但未被諸葛亮采納，因此在奉命進攻箕谷時無視諸葛亮的軍令，險些敗北。后又于諸葛亮向天祈禱延命時進帳報告敵軍入侵的消息，不慎碰倒主燈，導致祈禱失敗。諸葛亮臨終前遺命楊儀統(tǒng)兵，魏延對此不滿，在諸葛亮病逝后率軍反攻楊儀，而楊儀則根據(jù)諸葛亮的遺計挑釁魏延，魏延大喝一聲“誰敢殺我”后，被潛伏在一旁的馬岱所殺。

    “殿下是不是多慮了，古山先生對皇家忠心耿耿，怎么有此心思。且其若是心存疑慮，又怎么會同意勸說太后放殿下開府地方？”事出突然，應節(jié)嚴實在難以相信江萬載會做出如此不臣之事。

    “本王也不愿相信，也許今日我太心急了，以致言語過激，使得江大人起疑，擔心本王會做出不利于朝廷和陛下之事?？善溆植荒軗?jù)此判定本王意圖謀反，便布下暗子以備后用?！壁w昺苦笑著說道，心說這老頭兒也太多疑了吧，等明年自己那短命的哥哥就玩完了，你們都得求我當皇帝，我又何必謀反，可惜的是他們并不知道，自己也不能說！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那邊依殿下安排?！睉?jié)嚴想想事情的前后也覺得有疑，且事關殿下生死，怎么想都不為過，“唉，若是真如殿下所料，只怕這魏延不止是殿下一個，恐怕老夫也在其中！”

    “呵呵，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壁w昺看看應節(jié)嚴也是一臉苦相，揶揄道。

    “好詩啊，可是殿下所作？”

    “哪里來得好詩，不過是有感而發(fā)，信口胡謅?！币徊恍⌒挠终f走了嘴，這詩的作者他爹還不知在哪呢，趙昺又忙對付老頭兒的追問……

    …………

    ‘阿嚏、阿嚏！’

    “是著涼了，還是被他窺破了……”騎在馬上的江萬載猛然打了兩個噴嚏，心口有些發(fā)慌，他勒馬放慢速度回首向來路方向看看喃喃自語道，“哼，只要他有歪邪之念，就不要怪老夫了?！?/br>
    今日在殿下的勸說下，江萬載本已有意協(xié)助，但當偶然看到放到幾上的那張應節(jié)嚴書寫有關事務局一干職案的配置和人員安排時，發(fā)現(xiàn)其設置涉及軍政兩方，且職能齊備。使他猛然醒悟殿下想開府只怕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而是早有部署。

    其后殿下所言更加激烈，要做梟雄，而其種種表現(xiàn)和言語中也透露出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的意思。那么其定是能得到朝廷準許最好，若是不成也必會另尋機強行離開。且其府中已有了一支不可小覷的護軍，若被攔截說不定會做出自相殘殺，挾制太后和陛下之事也不無可能。

    此刻江萬載又想起應節(jié)嚴曾說過殿下夢中遇仙，桌上所留的偈語有兩句是‘管鮑亦分馬，江斷水自流’，再有最近流傳甚廣的童謠中的‘浪頭高，船行險，大王小王難成雙’。這兩件毫無關聯(lián)的事情似乎都是指向兩王必將分離，再結(jié)合殿下所為，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自己也應順天而為。

    江萬載又記起偈語后句‘蚯蚓降龍’時，進而想到衛(wèi)王雖是龍孫，但與陛下相較仍是泥中小蟲，其若降龍豈不是將來要弒君篡位，而應節(jié)嚴明早知其意卻依舊傾心輔佑，顯然也懷有不臣之心。但他不得不承認殿下現(xiàn)今顯露出的才智和機謀遠勝當今陛下，尤其是其在逆境中表現(xiàn)出的堅毅與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又讓他心生愛才之心，不忍痛下殺手。

    在順天意，還是盡本分之間一番權(quán)衡后，江萬載艱難的做出決定：讓衛(wèi)王遠離朝廷為好?？伤€是留下了后手以防不測，而趙昺只猜到了結(jié)果，卻沒有猜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