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大火燒的可謂是驚天動地，空中的濃煙遮天蔽日，熊熊火光二、三十里外都清晰可見，而燃燒后的灰燼飄飄灑灑鋪滿湖面，即使周邊十?dāng)?shù)里也有黑灰落下，就像是天降了一場黑雪。直至兩日后下了一場雨，燒了一天兩夜的大火才漸漸熄滅。

    宋軍大營雖也遭波及，但因為早有準備，并未造成什么損失，可營地已經(jīng)暴露不易再留。而當(dāng)時火勢太大，人員無法進入，趙昺下令留少數(shù)戰(zhàn)船和騎兵在外圍監(jiān)視，捕捉逃出的殘敵，全軍轉(zhuǎn)往備用營地，重新下寨。而他則暫時留在御舟之上。

    “陛下真是好手藝，這才半日便釣了這么多魚！”羅大同在侍衛(wèi)的陪同下上了御舟的后甲板，見小皇帝正在釣魚，其光著腳，兩條腿卷著褲腿耷拉舷外，頭上戴著一頂大斗笠，身上穿著件小褂，若是不明真相，誰能知道這農(nóng)家打扮的小子會是手握億萬人生殺大權(quán)的皇帝。而在其邊上的幾個大木盆中盛放著十余條大魚，目測小的也不下七、八斤，顯然收獲頗豐，他連忙上前笑著施禮道。

    “非是朕手藝好，實在是湖中的魚傻，見餌就吃！”趙昺扭臉看了其一眼，臉上波瀾不驚地道，“戰(zhàn)場打掃完了，你是來向朕報捷的！”

    “稟陛下，今日屬下遣兵進入葦蕩，里邊敵軍遺尸無數(shù)，可是皆被燒的面目全非無法分辨，大略點檢約有二千余具。侵入營中之?dāng)炒蟛勘粴?，得首級八百余，俘敵五十余人。水軍在昨日天明后搜索湖面，又俘獲失散的敵船二十余艘，俘敵四百余！”羅大同面帶喜色地報告道。此戰(zhàn)不僅保住了糧草輜重，還殲敵三千有余，這戰(zhàn)績說起來也算不小了。

    “嗯，成績還算勉強?！壁w昺點點頭，將魚竿交予身邊的小黃門站起身，然后又看看今日所獲道，“挑幾條大的，收拾干凈，朕親手烹煮為羅都統(tǒng)及諸將慶功！”

    “是，屬下也是很長時間沒有嘗過陛下的手藝了！”羅大同聽了興奮地道。時間不長，除了值守的官員外，羅大同將旅中的統(tǒng)制以上官員悉數(shù)召集一起上了御舟，將刀槍等違禁物交予侍衛(wèi)暫時保管后，在小黃門的引領(lǐng)下登上御舟的頂甲板。

    但見此時的甲板上已經(jīng)支起了兩口大鍋，鄭永已經(jīng)在邊上收拾幾條大魚，其是疍人出身常年在海上生活，收拾魚獲十分在行，刮鱗、破膛極為嫻熟。而譚飛在旁劈柴、生火。小皇帝則掛上了圍裙切蔥、拍蒜，準備調(diào)料。而大內(nèi)總管王德正刷洗盆盞，連御前辦的幾個人也是忙著打水、煮茶，擺放幾凳，搭涼棚。

    “快、快、快……自己找活干，否則有飯吃，沒酒喝！”諸將見狀有些發(fā)呆，從前這些人皆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們只有仰視的份兒，而此時卻都干著雜役的活兒，實在讓他們難以相信。而羅大同是老營出身，又在小皇帝身邊當(dāng)過侍衛(wèi)，眼前的情形卻是熟悉又親切，連忙卷袖子招呼眾人上前干活。

    “這……”眾人聽了確是有些發(fā)懵，他們雖然也是從基層摸爬滾打上來的，即便也曾幫過廚，但是在家中是從來不會進廚房的，更不要說那些出身俚族的人了，嘴里答應(yīng)著卻是無從下手。

    “呵呵，你們這些人看樣子就沒下過廚，去那邊喝茶吧，否則也是幫倒忙！”趙昺扭臉看著眾人的囧樣，揮揮手笑道。

    “陛下有事盡管吩咐，我們怎么好……”

    “去吧，你們盡殲來襲敵軍，乃是功臣，等著吃喝便是了！”趙昺看他們拘謹?shù)臉幼?，點點羅大同言道。

    “那屬下就受之不恭了！”羅大同瞪了眼一幫不知所措部下，有些恨鐵不成鋼，將如此親近陛下的機會丟掉了。但也只能無奈領(lǐng)著一幫部下，協(xié)助一邊同樣不通廚藝的御前辦一班人支搭涼棚，這些活兒對于出身行伍的他們倒是擅長。

    “陳主事，還是我來吧！”這些雜活本就沒多少，十幾個人七手八腳就做完了，他們便聚在涼棚下席地而坐等著開飯，羅大同見陳識時將煮好的茶拿上來，急忙起身道。

    “不必客氣，我也只能做些煮茶端水的事情，不比諸位能上陣殺敵，只要不嫌就好！”陳識時攔了下，示意其坐下輕笑著道。

    “謝過陳主事了，我們皆是粗人，哪里懂得品茶，反而糟蹋了主事的美意！”羅大同確是笑著道。他知道御前辦這些人皆是陛下心腹幕僚，且皆家世高貴，而這陳識時的父親乃是戶部尚書，叔父是兵部尚書，其也是前途無量，自不敢輕慢。

    “解渴就是好茶，是不是啊！大同？”江宗杰將茶碗一一布好，一屁股坐在羅大同身邊，不客氣的端起杯茶，吹了吹，咂了口道。

    “呵呵，還是江主事明白我等的心意！”羅大同見是江宗杰笑著輕聲道。當(dāng)前御前辦的諸人多是奪取江南后新入選的，他又在紹興練兵，不比與原來的林之武、蔡喬等人熟悉，自然還有些拘謹。而江宗杰卻是在帥府時便曾在親衛(wèi)營任職，與他們當(dāng)時這些半大孩子相熟，常在一起嬉鬧玩耍，只是后來其調(diào)入兵部職方司任職，前時才被抽調(diào)到御前辦，而大家也分赴各地才漸漸疏遠，但當(dāng)年共患難的感情還在，自然熱絡(luò)了許多，說話也隨便些。

    “自然，咱們這些人都被陛下帶壞了，不知風(fēng)雅為何物?！苯诮芸粗H手cao刀剁魚的小皇帝，又對羅大同擠擠眼睛輕聲道。

    “話雖如此，可我喜歡。還記得當(dāng)年在崖山外海，陛下領(lǐng)著我們一班人駕船獵鯨，回來后就在海灘上切割、分配，就地架鍋烹煮，滿營皆是rou香，真是快活！”羅大同喝著茶水回憶道。

    “是啊，陛下那時也是時時下廚親手烹飪，與眾人同食，大塊吃rou，大碗喝酒，為此還常被師傅教訓(xùn)，卻也不改半分，弄得我如今用飯也是如此，常被家兄訓(xùn)斥！”江宗杰也是想著往事回憶道。

    “陛下如今國事繁忙，日理萬機，我等也是軍職在身，難以脫身，再無昔日的好日子了！”此時陛下已經(jīng)開始起火，將魚下鍋，江宗杰看著陛下利落的動作嘆口氣道。

    “是啊，我聽聞陛下對于此戰(zhàn)十分不滿，說不得要收拾你！”江宗杰突然湊到其耳邊神秘地言道。

    “唉，別說陛下，就是我也覺得此戰(zhàn)雖然勝了，可處處別扭，拖拖拉拉，好像事事不順，沒有那種痛快淋漓之感。也正想向陛下請教，此次即便被罵也比被無視要強！”羅大同怔了下，卻又釋然道。

    “你能想明白就好，陛下即便罵正是你是可造之才。看那應(yīng)主事，陛下對其倒是客客氣氣的，聽說卻要被調(diào)離御前辦，前往兵部做個閑職郎中了?！苯诮芘呐钠浼绨蛩剖鞘中牢康氐?。

    “哦？！”羅大同十分驚異，可想想這也符合陛下的脾氣……

    趙昺好一陣忙乎，才將兩大鍋魚打理好，在他看來烹飪鮮魚也無需多么繁瑣，也不需要諸多中的調(diào)料，他也只用到蔥、姜、蒜及花椒、八角、紹酒這些常用的香料，然后慢火烹煮而已。此時他常常咸淡，又看看灶中的火，便坐下暫歇，看著灶中跳躍的火苗漸漸出神，反思自己將這場戰(zhàn)斗出現(xiàn)的問題歸咎于諸將謀劃不利上是否恰當(dāng)，問題的根源是不是在自己身上。

    在前世趙昺無聊之時也是常常閱讀穿越小說，對主角到了古代后利用現(xiàn)代的知識在朝堂上搬弄風(fēng)雨，發(fā)展科技造現(xiàn)代兵器，改革軍隊，揮軍大殺四方，也曾十分神往。但是當(dāng)他真正的設(shè)身處地后，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因為穿越小說中往往會忽視戰(zhàn)爭本身的成本和收益問題。除此之外，軍隊的發(fā)展，其實和所在國家地區(qū)的社會狀況、文化，以及技術(shù)發(fā)展，乃至軍隊面對的作戰(zhàn)環(huán)境，都是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因此，歷史上的每一次軍事改革，沒有一次是平平淡淡無風(fēng)無浪渡過的。

    改革者們即使是何等強大的君主，也要面對就軍事制度的既得利益者的強烈反彈。甚至在改革成功后，也往往會面對財政過渡消耗所帶來的國力損耗，甚至是舊勢力的反噬。可以說，任何在軍事上的改革想要獲得成功，實際上都無法避免在更大程度上，對整個社會制度的相應(yīng)改革。

    且不論穿越者們是否能夠擁有這樣的公信力，改革本身的所具有的長期性，和其中政治斗爭的危險性，都并非大多數(shù)只有書本知識的穿越者所能夠玩得轉(zhuǎn)。即便你可以用暴力手段將舊勢力一掃而空，從而為引用現(xiàn)代軍事技術(shù)和戰(zhàn)術(shù)鋪路，若是沒有響應(yīng)的金融和政治制度相配合，一系列改革措施，則可能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當(dāng)時社會的承受能力，導(dǎo)致改革遭到反對而失敗，甚至以十分滑稽的結(jié)局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