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章 【武炎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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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德慶十七年十月十五,天高氣爽,萬里無云,皇城西郊的皇陵鼓樂震天,蔓延數(shù)里的宮廷儀仗隊(duì)和鼓樂隊(duì)奏著低緩而沉重的古樂。 黃幔滔天,欽天監(jiān)的大小官吏和道士們的身影隨處可見,龍子龍孫們便夾雜在其中。 乾王爺?shù)纳碛白匀灰渤霈F(xiàn)在其中,不過眾人見到的乾王爺似乎在短短時日就蒼老了許多,顯得很沒精神。 本來乾王爺給長公主下個十日之約,要在金殿理論,可惜長公主最近傳出的消息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別說金殿理論,就連出宮也有些為難,所以乾王爺是一肚子怒火,連續(xù)進(jìn)出刑部衙門和大理寺,斥責(zé)他們辦事不利,最終也不過如此,誰也沒有因?yàn)橥鯛數(shù)某庳?zé)而立刻找出真兇來。 看著乾王爺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別有用心的人自然是滿心歡喜,而大多數(shù)人看見乾王爺老來喪孫,多少還是以一種同情的心態(tài)來看這個問題。 皇陵設(shè)下的天壇布滿了道士,神情肅穆,而大楚國師玄陽真人鶴童顏,看起來真的如同仙風(fēng)道骨的神仙,站在祭鼎前面,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與白白須混在一起,白花花的一片,那材質(zhì)頂尖的道袍式樣新奇,看起來頗有幾分玄妙色彩。 眾官恭敬而嚴(yán)肅地站在天壇下,等著他們的皇帝前來祭祀天地。 “皇上駕到!” 一聲尖利的叫聲撕破了皇陵天壇的寧靜,眾官屏住呼吸,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他們的皇帝,這塊大6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穿著神圣的黃袍,戴著象征權(quán)力的皇冠,步伐威嚴(yán)地在太監(jiān)和欽天監(jiān)監(jiān)侯的引領(lǐng)下,緩緩走向了天壇。 皇冠上的珠簾多而密,遮擋著這位九五之尊的容顏,那隱隱顯出的面容嚴(yán)肅而陰沉。 皇子們,皇親國戚們,京都顯赫的官員們和在場的護(hù)衛(wèi)道士們,都高呼“萬歲”,跪倒在地上,向這位男人,向他們的帝王表示著最崇高的尊敬。 德慶帝雖然威嚴(yán)無比,但是他的步子卻有些虛浮,接受著子民的叩拜,緩步登上了天壇。 國師玄陽真人率領(lǐng)天壇的道士們行著道禮,中氣并非十足的聲音低緩而肅穆地道:“祭天開始!” 皇陵祭祀之時,在皇宮深處,一處看起來很成舊的宮殿里,一位長披肩的男人正站在宮殿前,用一種近乎怨毒的目光望著天上的太陽。 這里是武炎宮,也是大楚皇宮最冷清的地方。 這里幾乎沒有什么太監(jiān),更沒有什么宮女,一切看起來都很成舊。 很多人私下稱這里為“屋檐宮”,在屋檐下茍延殘喘的人生活的地方。 這里似乎已經(jīng)被完全遺忘,沒有來人,亦沒有過客,有的只是無盡的寂寞和冷清,而唯一公平的也許是這里也能夠享受陽光的照耀,或者說享受雨水的滋潤。 長男人伸出一雙手,如同祈愿般對著天幕,那張很丑陋的臉上肌rou扭曲,口中怨毒地詛咒著:“你們都會死,一個不剩,你們都會死,一個不剩……!” 他反反復(fù)復(fù)詛咒著這句詭異的話語。 在他身后陰暗的角落處,一雙鬼魅般的眼睛看著他,看著他詛咒,看著他漸漸頹廢地癱倒在地,看著他出一陣近乎殘忍的笑聲。 “你說,他們會不會死?”一陣歇斯里的泄后,長男人癱坐在地上,聲音豁然變的無比冷靜,就像一位心機(jī)極深的人在和部下商量著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雙鬼魅般眼睛的主人忽然從屋角露出身形,他黑衣黑褲,頭上戴著斗笠,黑紗垂下來,掩飾著他模糊的面孔,他就像一個從地獄鉆出來的幽靈。 “每個人都會死!”斗笠人不但人如鬼魅,就連聲音也似乎是從地獄出來的,緩慢而沙啞。 長男人忽然變得極其優(yōu)雅,從懷中掏出一只白絹,輕輕擦了擦嘴,平靜地道:“你說的不錯,每個人都會死,你也會,我也會,他們當(dāng)然也會?!?/br> 斗笠人沒有說話,只是如同孤魂野鬼般站在角落處。 “你是孤魂野鬼,我也是?!遍L男人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二十一年了,在他們?nèi)四9窐拥匕葜麄冏嫦戎畷r,我卻要在這里忍受著刺骨的心疼?!?/br> 斗笠人在聽著。 “我在夜深人靜時,時常在問自己,既然他們已經(jīng)拋棄了我,為何我還要死皮賴臉地將自己和他們放在一起,為何因?yàn)檫@些我不可能享受到的東西而心疼?!遍L男人聲音冷如寒冰:“我現(xiàn)在或許明白了我為何如此心疼,因?yàn)槲以谔巯е业淖嫦葌儌飨铝四菐捅氨蔁o恥的家伙,只有我,才是祖先們選定的人,所以看到英明的祖先被這些骯臟的家伙褻瀆,我的心就會碎?!?/br> 斗笠人聲音沙?。骸叭诵牟幌ⅲ瑝m土不凈!” “是的,那一群骯臟的家伙,只有息了他們的心,將他們的心埋葬在地下腐爛,世上才沒有塵土?!遍L男人咬牙道:“所以我的祖先讓我活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讓我掃除塵埃,你明白嗎?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倍敷胰司従彽溃骸八晕視湍銙叱@些塵埃?!?/br> 長男人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轉(zhuǎn)過身,雙肩上下起伏,右腿弧形彎曲,成一種畸形的姿勢走向斗笠人。 他竟然是一個跛子! 走到陰暗的角落,長男人站在斗笠人的面前站定,就像看著絕色佳人一樣看著斗笠人,又像看著自己的情人一樣深情,伸出左手探進(jìn)斗笠人的黑紗里,輕輕撫摩著斗笠人的臉龐,柔聲道:“在這個世上,只有你真正懂我,也只有你真正對我好?!?/br> 斗笠人就如同石雕一樣堅(jiān)定地站立著,一動不動,任由丑陋的長男人撫摸著自己的臉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長男人才收回左手,如果細(xì)看,就會現(xiàn),這個男人的左手竟然有著六根手指。 長男人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只怕母親已經(jīng)等急了。” 他右腿弧形彎曲,成一種畸形姿勢向后行,斗笠人就如同影子一般跟在了他的后面。 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小院,長男人推門而入,在整個武炎宮,這里也許是最干凈的地方,院中的幾株花草,也讓這死氣沉沉的武炎宮微微有了一絲生氣。 長男人一直瘋狂和冷酷的臉上,自從踏入院子的青石板,立刻變得溫柔起來,就像一個充滿了生氣的進(jìn)步青年。 他緩步走向院子里的那間小屋,輕輕推開了門,一陣檀香味從里面?zhèn)鞒鰜怼?/br> 屋里很簡潔,沒有過多的累贅東西,只有一座靈堂,供奉著三牲五畜瓜果點(diǎn)心,檀香爐里的檀香彌漫在整個屋子里。 靈堂正中,擺放著一尊靈位。 “大楚孝賢藍(lán)貴妃!” 長男人緩步走到靈位前,在靈前的蒲團(tuán)上跪下去,滿含深情地注視著靈位上的字跡,聲音輕柔:“母親,兒子來看你了?!?/br> 斗笠人點(diǎn)上香,奉給長男人,長男人將香擦在香爐上,裊裊青煙漂浮起來。 “母親,兒子還活著,所以你不必?fù)?dān)心,我會讓那些虧欠你的骯臟禽獸全都到地下去給你請罪?!遍L男人喃喃地道:“母親一直相信兒子,兒子也從未讓你失望?!?/br> 他恭敬地對著靈位叩了九個響頭,額頭都腫紅,他卻顯得很滿意,嘴角浮現(xiàn)一絲怪異的微笑,柔聲道:“那些褻瀆先祖的骯臟貨們,今天,我就讓他們演一場好戲,我要讓老畜生很生氣,你活著時,老畜生總是讓你生氣,所以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我也要讓他生氣,讓他憤怒,讓他在先祖面前丟人。” 長男人原來是一位皇子! 皇陵的祭天儀式進(jìn)展很順利,國師說著那些歌功頌德的套話,宣揚(yáng)著大楚歷代皇帝的豐功偉績,在國師的口中,似乎每一代大楚帝君都是上天降臨匡扶人類的英雄。 官員們即使早已經(jīng)聽?wèi)T了這種老生常談,卻沒有任何人敢露出一絲厭煩和不耐之色,如同聆聽著仙樂妙音,似乎都沉醉其中。 德慶帝靜坐在天壇的巨鼎前,鎮(zhèn)定而安詳。 國師的祈愿很順利,上天的指示,大楚國的國運(yùn)昌盛,天祚福臨,自是國固如山,民安如鏡。 那些繁瑣而復(fù)雜的程序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在太陽的光芒下,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天壇東邊,大楚國的三位皇子靜靜地跪倒在地上,沒有人能看透他們的心所思所想,只看到三位皇子華麗的表面。 居中的是二皇子劉子殷,左側(cè)是四皇子劉子符,右側(cè)是滿身甲胄的三皇子劉子政。 劉子政是北鎮(zhèn)軍的龍翼將軍,除了大楚國的天威大將軍外,他便是鎮(zhèn)守北疆最有權(quán)勢的人物,這一次皇家祭天,特意帶著親衛(wèi)軍日夜兼程從北漠趕回來。 大楚國最強(qiáng)悍的軍隊(duì),那自然是雍州西北軍和鎮(zhèn)守北邊一線的北鎮(zhèn)軍。 北鎮(zhèn)軍的軍力是大楚國最龐大的,沿長城一線布陣,自東北一線鉗制北契丹,一路南下至雁門要塞防御大楚最強(qiáng)大的敵人北胡,到西北一端,戰(zhàn)線極長,人數(shù)眾多,也是大楚國最沉重的負(fù)擔(dān)。 不過從十多年前開始,北契丹便成為大楚的資源礦產(chǎn)巢,就近解決了許多的資源問題,也因此大楚的國力始終昌盛的很,內(nèi)外無大憂,大楚內(nèi)部軍備嚴(yán)重松弛。 北鎮(zhèn)軍總指揮自然是天威大將軍,除此之外,下設(shè)六名龍字將軍,除了劉子政身為漠北一段的龍翼將軍外,尚有龍騰,龍翔,龍欽,龍猛,龍牙五將軍,分管各段,也都是大楚國難得的將才。 雖說龍翼將軍與其它五位龍字將軍都是品級相同的官位,但是劉子政畢竟是皇子,他的權(quán)利自然也比其他五位龍字將軍大,所以除了天威大將軍外,龍翼將軍劉子政無疑是北鎮(zhèn)軍最有權(quán)勢的人物,也是諸皇子中軍權(quán)最盛的人物。 劉子政雖然只有二十六歲,但是武道修為已是六道武者,更有統(tǒng)兵天賦,勇猛無比,向來為德慶帝喜愛。 今日劉子政祭天拜祖,身著戎裝,看起來威風(fēng)凜凜,與二皇子和四皇子的陰冷謹(jǐn)慎大不相同。 劉子政的皮膚很黑,也很粗糙,身體壯碩魁梧,一副武人的樣子,他的相貌很男人味,留著粗粗的胡須,乍一看去,比二皇子劉子殷似乎還大上好幾歲,不過他的眼神犀利而堅(jiān)毅,看見他眼睛的人,無形中會被那種自骨子里的威勢所震懾,同時也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這位皇子將軍。 最靠近天壇的地方,那里單獨(dú)跪著一個人,珠冠玉袍,身體微微抖動。 那當(dāng)然是大楚國的現(xiàn)在的儲君,未來有可能的帝君,諸子之太子殿下。 太子看起來似乎很不安,他的身子總是不安分地動著,甚至?xí)r不時地回頭看著自己的三位兄弟,在他看來,身后的三位兄弟如同三把鋒利的尖刃,不知道何時便要從后面刺穿他的心臟。 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繁瑣的儀式進(jìn)行到了最后階段,許多大臣的腿兒也有些生疼,玄陽真人終于一揮拂塵,高聲道:“皇子祭祖,呈現(xiàn)供物!” 大楚國的禮儀,皇家祭天拜祖,皇子們都需呈上自己精心準(zhǔn)備的祭禮,以表達(dá)對先祖的敬意。 大楚國的德慶帝端坐在巨鼎前面,一動不動,而他身后不遠(yuǎn),道士們已經(jīng)布上了四張黑精木制作的案臺,那是皇子們供奉祭禮的地方。 太子和三位皇子將屬下交上的禮盒捧在手中,井然有序地走到案臺邊,等太子將祭禮放下后,其他三位皇子才一起將祭禮放在各自的案臺上。 三為皇子在各自的案前跪下,又是九拜,這才退回自己先前跪拜的地方。 國師玄陽真人緩步走到案臺邊,高聲道:“開祭禮,耀皇祖!” 四名小道士魚貫而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四位皇子的祭禮盒子,爾后腳步輕巧地退了下去。 國師自左開始高聲叫道:“二皇子祭禮,貢米一升,意我民有所食,國有所安!” “三皇子祭禮,戰(zhàn)刀一柄,意為守土安疆,天下太平!” “四皇子祭禮,絲綢一方,意為民有所穿,繁華昌盛!” 這些祭禮并沒有四名特別的新意,不過是一些安吉的意味,大臣們也都知道這雖然都是很普通的祭禮,卻是最適合的祭禮,三為皇子處理的也都中規(guī)中矩,很是妥當(dāng)。 于是所有人都期盼聽到太子所奉是何祭禮,畢竟是國之儲君,總有些不同。 國師走到太子的案臺前,看了看祭盒,并沒有立刻喊出來,只是很詫異地望向太子,而太子此時也正望向國師,卻見國師眉頭皺起,心里一緊,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席卷全身。 國師在眾大臣疑惑的目光下,并沒有喊出太子的祭禮,而是快步走到德慶帝身邊,附耳說了兩句,于是所有人都看見德慶帝緩緩站起身來。 這位九五之尊的珠簾遮擋著他的表情,只見他威儀的身軀緩步走向了太子的案臺。 大臣們立刻都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太子黨們更是心理捏了一把汗,而不少朝臣卻是幸災(zāi)樂禍。 二皇子劉子殷和四皇子劉子符拜伏在地,緩緩抬起頭,看見德慶帝背負(fù)雙手,靜靜地站在太子案臺之前,那股天威沉悶的讓整個皇陵的空氣驟然冷了下來。 二皇子和四皇子對視一樣,嘴角都泛起怪異的笑容,而這一股笑容,也在眨眼之間同時消失。 德慶帝緩緩抬起頭,透過珠簾,他那冰冷的目光投在太子的身上,良久,他才冷冷地道:“你干的好事!”一腳踹在案臺上,案臺頓時被踢翻,桌上的祭盒翻落下來,里面的東西頓時灑在天臺上。 東西并不特殊,不過是一些零碎的泥土和一塊切得零散的生姜。 這東西實(shí)在太過普通,平常人看見,絕對看不出里面究竟藏了怎樣的玄機(jī),不過在場的朝臣們卻是心知肚明,太子黨的官員們已經(jīng)是面色煞白,汗珠順著臉頰直流下來。 德慶帝背負(fù)雙手,快步下了天壇,將所有的皇子大臣摔在身后,徑自離開了這里,太監(jiān)和羽林衛(wèi)們急忙護(hù)在四周,大臣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皇帝消失在祭場。 太子癱軟在地,渾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勾勾地看著泥土和生姜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一名太監(jiān)匆忙趕來,尖著嗓子喊道:“圣上有旨,召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入皇陵院覲見!” 太子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望著天壇下的三位皇弟,眼中劃過深深的怨毒之色,就像看見自己萬世的仇敵一般,帶著自骨子里的殺意。 三皇子劉子政利索地爬起來,沉聲道:“父皇召咱們,咱們快去。”見太子腳下軟,快步奔過去,低聲道:“太子大哥,你沒事?”便要去攙扶太子,卻被太子狠狠地推開,冷冷地道:“別在我面前做好人?!?/br> 三皇子一愣,無奈地?fù)u了搖頭,再不理會,身上的鎧甲“嚓嚓”直響,邁著大步,徑向不遠(yuǎn)處的皇陵院行去。 ????????????????????????????????????????????????????? 自我感覺本書越來越精彩,很多好看的故事會慢慢出現(xiàn),而很多端倪也會漸漸顯露出來,所以希望大家多支持,好好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