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好有時間出來？”對方終于開口問道。

    “兩點鐘我有空，”所羅門平靜的回答道。從反光鏡中，可以清晰地看見對方太陽xue下有一道明顯的疤疤。

    “我叫西蒙，”對方自我介紹道，同時把手從座位上面伸過來，眼睛則依然注視著前方?！皟深w紅骰子如今在我手里。我受權(quán)向你交代任務(wù)。”

    所羅門草草握了握西蒙的手，等他繼續(xù)解釋。然而，此刻西蒙卻開始忙于擺弄自己的車子。前面發(fā)生了交通事故，道路堵塞了。他把車子開進(jìn)一輛貨車和一輛黑色轎車中間，重新拾起話頭，語氣里得意中含有詭譎?！拔覀冞@次派你去，是要你帶一把花匠用的大剪刀，去給我們剪一棵向日葵。也就是葵花，它是這次行動計劃的代號。”

    所羅門不由得對這個人產(chǎn)生了敬意。此人表面上笑容可掬，實際上，他那雙藍(lán)眼睛里卻隱藏著殺機。他和數(shù)分鐘前的司機簡直判若兩人。

    “葵花是安妮.卡魯塞的代號，”西蒙繼續(xù)說道，“我想你知道她是誰?！?/br>
    “當(dāng)然知道，”所羅門答道。安妮.卡魯塞雖則年僅四歲，卻已聞名世界。她是一顆貨真價實的明珠——當(dāng)今美國副總統(tǒng)卡魯塞的獨生女兒。

    所羅門探身向前：“什么任務(wù)？當(dāng)保鏢嗎？我可從來不干保鏢這種行當(dāng)?！?/br>
    西蒙咯咯笑道：“哼，我看他們也未必會讓你干。不過這次任務(wù)非同尋常，我們要你把她劫持出來。明白了嗎？”

    西蒙將所羅門安頓在靠近河濱大道的一幢公寓房子里。

    所羅門給自己倒了杯蘇格蘭威士忌。驀然，他聽見背后似有動靜。頓時，他全身肌rou繃緊，手移向腰間的槍把。不過他并未轉(zhuǎn)身，而是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眼角則注視著掛在酒柜上方的銅盤。接著，他馬上放松下來，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酒。

    “這一回，你的腳步聲可沒有上次那回輕啊?！闭f畢，他朝墻上的銅盤微微點了點頭，銅盤里同時映照出兩個人的臉龐。隨后，他回過頭來打量著來人。對方穿著一條褪了色的工裝褲，戴著一頂舊帽子，胡子有一天沒刮了。

    所羅門舉起酒杯：“為我的老朋友麥克林干杯。”

    麥克林拿起那杯威士忌，隨后兩人面對面坐了下來。

    “看來，”所羅門淡淡說道：“你想叫我把卡魯塞副總統(tǒng)的女兒給拐騙過來。那是為什么？”

    “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的忠誠還從未受到過懷疑?！?/br>
    麥克林臉色陰沉地站起身來，在室內(nèi)來回踱步?！爸醒肭閳缶钟行姑墁F(xiàn)象?！彼K于說道，“有人為德國提供情報。這家伙是個上層人物，而且是最上層人物?！?/br>
    所羅門點頭不語。這算不上什么大新聞，這種事在中央情報局時有發(fā)生，并非寡聞鮮見。

    “起初，”麥克林往下說道：“有四個人值得懷疑。我們對他們一一進(jìn)行了考察，結(jié)果四個人都通過了。于是，我們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到另一個人身上。此人由于地位顯赫，原先未被列入審查對象。說來真叫人不可思議，他竟然是個能夠隨意進(jìn)出橢圓形辦公室、權(quán)力僅次于總統(tǒng)的人！”

    所羅門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對方，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你在開玩笑吧？”

    麥克林搖了搖頭。

    “你是說中央情報局局長小威廉.弗朗西斯.雷伯恩？”

    “正是他?！?/br>
    所羅門一下子靠在椅背上。怪不得他們向他發(fā)出紅色雙重緊急警告！難怪麥克林變得那么容易冒火。原來他長年為之效勞的中央情報局首腦竟然是個內(nèi)jian！況且，他又是總統(tǒng)的競選顧問和首席對外政策顧問！

    總統(tǒng)干的哪一樁事情沒有他的份？這還不夠，他還是總統(tǒng)最親密的朋友呢！

    “這事確實棘手，”所羅門說道。

    “豈止棘手，簡直是個爆炸性的事件?？偨y(tǒng)當(dāng)然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話，他要我們拿出充分的證據(jù)。這樣我們才把腦筋動到副總統(tǒng)女兒身上?！?/br>
    所羅門至此才略有所悟，這可是個大誘餌哪！

    “是的，”麥克林繼續(xù)說道，“為了試探雷伯恩，我們決定劫持副總統(tǒng)的女兒。對外則制造假象，似乎安妮.卡魯塞落入了敵人的魔掌。雷伯恩有責(zé)任找回安妮?！彼馕渡铋L地笑了笑?！拔覀儠饕恍┪⒚畹陌才?，讓他捉摸不定，甚至走投無路，最后誘他狗急跳墻。”

    “逼他求救于他人，”所羅門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計劃太大膽，也太危險了。”

    “是啊，是大膽了點。不過舍此別無他法。女兒失蹤，副總統(tǒng)必定要雷伯恩隨時匯報情況。如果雷伯恩找不回來，勢必威信下降，權(quán)力削弱，與副總統(tǒng)甚至是總統(tǒng)的關(guān)系也將疏遠(yuǎn)。到那時，他只有孤注一擲，去尋找他幕后的那些朋友來幫他擺脫困境。”

    所羅門點頭默認(rèn)。這固然是個妙計，但對他來說卻是生平最大的一次冒險。他默默地喝著威士忌，腦子里思考的已經(jīng)不是行動的目的和動機，而是行動的計劃和方法了。

    “這樁事情必須照我的方法辦?！?/br>
    “當(dāng)然了?！丙溈肆众s緊表態(tài)。

    “絕對不能傷著那女孩?！?/br>
    “那還用說。決不能讓安妮.卡魯塞有半點危險。一旦得手以后，你必須把她轉(zhuǎn)移到國外。”

    所羅門聽了面露難色。他正在考慮，白宮戒備森嚴(yán)，自己如何通過層層阻撓，才能將人劫持出來。而現(xiàn)在，這個麥克林居然還別出心裁地叫他闖過設(shè)防嚴(yán)密的美國國境！

    “說得倒輕巧！”所羅門冷笑一聲說道。

    麥克林微微一笑：“我承認(rèn)這項任務(wù)是很艱巨。但是，綁架事件必須渲染得帶上國際色彩。否則，雷伯恩就不會求助于德國人?！?/br>
    所羅門點頭表示同意。

    “最好把她帶到希臘去，那里有人接應(yīng)。”

    “好吧，就帶到希臘。以后我怎么辦？”

    “等我的命令。我會來找你，到時候你把孩子交給我，我?guī)貒?。在此之前，你要設(shè)法把她藏好了。估計需要兩個多星期?！?/br>
    “假線索的事由誰來安排？”所羅門問道。

    “西蒙會干的。順便告訴你，西蒙將負(fù)責(zé)你我之間的聯(lián)絡(luò)。”

    門鈴響了。進(jìn)來的是西蒙。

    麥克林望著所羅門：“你還需要什么，請?zhí)岢鰜?，一切都能辦到?！?/br>
    “三萬美元現(xiàn)金?！?/br>
    “就這么點兒？”

    “這是零花用的，以后我還會再開口。不過錢可不是我唯一需要的東西?！?/br>
    西蒙心領(lǐng)神會地拿起公事包，將它擱在腿上?！斑@是安妮.卡魯塞的檔案材料。從她早晨起床一直到夜晚上床睡覺，一整天的活動我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這里還有一些有關(guān)守衛(wèi)情況的材料?！彼ь^望著所羅門：“有六個特工晝夜輪流守衛(wèi)著小安妮?！?/br>
    所羅門接過材料?！芭⒌膯栴}不大。我需要的倒是她身旁人員的起居活動情況?！?/br>
    麥克林吩咐西蒙：“由你去辦吧。”

    “我還要了解白宮的來往信件?！?/br>
    “白宮每周來往信件達(dá)七萬五千封！你要了解的是什么信件？”西蒙插嘴道。

    “那么就把恭維或罵人的信，以及索取照片之類的信剔除掉。剩下的我一概都要?！?/br>
    麥克林點頭認(rèn)可。

    “我還要知道安妮準(zhǔn)確的身高和體重?！?/br>
    “還有什么？”麥克林問道。

    “還有一個問題，是個苛刻的問題?！?/br>
    所羅門心里盤算著他將面臨的風(fēng)險。他不怕丟掉性命，卻怕喪失自由。要是事情敗露，他免不了要飽嘗鐵窗滋味。他將被囚禁多少年，這個問題他連想都不敢想。

    以往，中央情報局準(zhǔn)許他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有權(quán)超越法律，擅自行動?？蛇@回，他的行動將超越中央情報局所能管轄的范圍。雷伯恩本人當(dāng)然不會授與他這種權(quán)力。

    “請問，這次任務(wù)由誰直接下達(dá)？”所羅門問道。

    麥克林搖頭表示無可奈何。“我不能告訴你?！?/br>
    所羅門聳了聳肩膀：“那么我只得拒絕了。我不能單憑你一個人的話就去執(zhí)行這沒來由的任務(wù)?！?/br>
    沉默了好半晌，最后麥克林開口說道：“我認(rèn)為，你有權(quán)利知道你是在誰的庇護下執(zhí)行此項任務(wù)的。告訴你實話吧，庇護來自最高層，也就是說，來自總統(tǒng)本人。”

    總統(tǒng)本人！這下所羅門可真的愕然了。

    “總統(tǒng)？”他終于說道，“總統(tǒng)親自同意把副總統(tǒng)的女兒劫持出去嗎？”

    “是的，總統(tǒng)明白，事關(guān)重大，非此不可。”

    “我敢說，他有這個魄力！”所羅門喝了口酒。

    “怎么樣？你同意干了？”

    “沒話說，我干！”所羅門非常冷靜的回答道......

    ......

    所羅門拆開西蒙寄給他的一捆郵件。在清理這么一大堆信件的過程中，總算有幾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得意地笑了，劫持計劃已經(jīng)成竹在胸。他走到唱機跟前，選了一張唱片?？罩许懫鹆朔鹄势?海涅門演奏的意大利作曲家威爾第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那粗獷、雄渾、高昂、激奮的旋律，使他產(chǎn)生了如何把“葵花”帶出國境的靈感。

    所羅門駕車來到92號碼頭，等候在海關(guān)附近。他表情冷漠，舉止坦然，衣著大方，這一切都跟他乘坐的那輛黑色的公家轎車極為相稱。

    旅客們開始下船了。所羅門在人流中仔細(xì)尋找那張通過觀看幾百米電影膠卷后早已留下深刻印象的臉。實際上何止是臉，那人的一切都已儲入他大腦中的記憶倉庫：愛德華.德雷克，生于英國曼徹斯特，四十六歲，身高六呎，體重一百八十磅，黑發(fā)棕眼，攝影師，體型和自己相似。

    那張臉終于出現(xiàn)了。此人挎著照相機，手里提著皮箱。所羅門跟上前去。

    “德雷克先生嗎？愛德華.德雷克先生？”

    對方深感詫異。“是啊，你是——”

    “弗蘭克.杰克遜，美國保安局的。”所羅門出示了證件。

    德雷克看了看證件?！坝泻钨F干？”

    “不是什么要緊事，”所羅門讓對方安下心來，“只不過在你去印第安斯普林斯之前，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況而已。我有車，路上問幾個問題，然后就送你去旅館?！?/br>
    “很樂意。我在阿爾高金訂了房間。離這兒遠(yuǎn)嗎？”

    “阿爾高金？不，不遠(yuǎn)。不過第六街發(fā)生了大火災(zāi)，交通都堵塞了，恐怕得繞圈子才行?！彼_門不卑不亢地解釋著。

    “我們對你在1962年到1963年那段時間有疑問。那時你不在英國，對嗎？”

    “是的，我在澳大利亞?！?/br>
    “干什么？”

    “多數(shù)時間在流浪。當(dāng)然也拍拍照?！?/br>
    所羅門不時地向?qū)Ψ桨l(fā)問。其實，這些情況他早已了如指掌，他這樣做只是為了消磨時間罷了。

    一刻鐘以后，他把車子開到了下曼哈頓。這里的街道縱橫交錯，撲朔迷離，縱然是個老紐約人，到了這里也會弄不清方向。他又向左拐到運河街。

    “我看可以了，”等德雷克講完他在澳大利亞的經(jīng)歷以后，所羅門非常冷淡地說道：“我們會去證實的?！?/br>
    德雷克點頭稱是。

    “這是波厄萊街，”所羅門介紹道。

    德雷克沒吭聲。他初到紐約，只是呆呆地望著這個世界聞名的貧民區(qū)。

    所羅門認(rèn)出了停在路邊的搬運車。

    “我們這算到了什么地方？”德雷克面露懼色。汽車開到了搬運車的后面。

    “天哪，快讓我下車！”德雷克企圖打開車門。這時所羅門用手掌猛然向他的脖子劈了下去，德雷克一下子癱倒在座位上。

    他沒有死，只是昏了過去。所羅門不想濫殺無辜。

    所羅門下車的同時，西蒙也從搬運車上走了下來。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動作利索地將德雷克抬進(jìn)了搬運車。西蒙關(guān)上車門，打開車燈。所羅門三下兩下?lián)Q好了衣服，然后從一只盒子里取出鏡子、木梳、刷子、毛巾、染發(fā)藥水、用來襯墊面頰的硅墊料，以及用來替換德雷克護照上貼有照片的那一頁紙。那上面貼著的一張男人照片既不太像德雷克，也不太像理查德.所羅門。

    五分鐘以后，西蒙目送所羅門駕車離去。接著，他拿出了一瓶威士忌，用力掰開德雷克的嘴，把酒硬灌了進(jìn)去。隨后，他拿起一支塑料針筒。針筒里沒有藥水，只有空氣。他小心翼翼地把空氣注入對方的手臂。

    這顆在德雷克血管里流動的空氣子彈——最后將被輸往心臟。

    阿爾高金旅館的服務(wù)臺絲毫沒有懷疑到德雷克的護照已經(jīng)換了主人。所羅門進(jìn)屋以后，又重溫了一遍他目前所扮角色的身世和經(jīng)歷。

    他有德雷克的個人履歷表和照片。聯(lián)邦局的報告，保安局的證明——那都是四天前才簽發(fā)出來的。他還隨身帶著幾封信，正是從這幾封信中，他才發(fā)掘出德雷克這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親愛的海司金太太：

    我們雖然從未見過面，可我是羅伊娜.德雷克的大兒子。多年來，我常聽母親講起她從前的學(xué)校生活，也常聽她講起有關(guān)你的事。她一定要我寫信告訴你我要來美國的事。 我將于2月1日到達(dá)紐約，兩天后再去華盛頓。我知道你是總統(tǒng)女兒的家庭教師，說實話，我真想?yún)⒂^一下白宮。愛德華.德雷克?！?/br>
    海司金太太幾天后的回信是這樣的：

    “親愛的愛德華：

    羅伊娜的兒子，嘿，真沒想到！你mama幾乎在每次信中都要提到你，所以我覺得自己好像早就認(rèn)識你了。當(dāng)然，我也希望早日和你見面。可是太不湊巧了，在你來華盛頓的時候，我剛巧要離開一段時間?？偨y(tǒng)和夫人要去墨西哥訪問，我?guī)О材萑タ赐脣尯凸酶?。他們住在靠近密?zhí)根湖的印第安斯普林斯的夏季別墅里。我問過安妮的姑媽韋恩拉脫太太，是否可以讓你在她家呆一兩天，她說沒問題，歡迎你來。我把你的名字告訴了保安局，希望你別介意，不事先告訴他們是不行的。我還向他們擔(dān)保，你從未犯過法或做過壞事。如果你能來，請通知我。

    愛米莉.海司金?！?/br>
    這里還有一封德雷克的回信，表示接受邀請。所羅門感到十分滿意。他決定像個真正的德雷克那樣去逛逛紐約......

    ......

    曼哈頓南區(qū)專管行兇殺人案的馬丁.司威茨警官對一個下屬說道：“一個醉鬼自殺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

    “因為情況有點蹊蹺，警官先生。死者身上的衣服油膩極了，好像半年沒洗似的，可是貼身的內(nèi)衣卻是干干凈凈的，而且還是倫敦貨！”

    “奇怪，”司威茨開始感到驚訝，“我要求進(jìn)行尸體解剖。讓我們再和倫敦警察局聯(lián)系一下，核對核對指紋，看看這個約翰.道伊究竟是什么人?！?/br>
    韋恩拉脫的夏季別墅屬于正統(tǒng)的維多利亞建筑。它坐落在面臨密執(zhí)根湖的小山坡上。有兩個地方可以進(jìn)入這幢房子，一是通過正門，一是經(jīng)過海灘。由于總統(tǒng)的女兒在這兒小住，目前這兩個入口都由美國保安局的人員晝夜守衛(wèi)。

    星期三早上所羅門驅(qū)車來到正門。

    一個身穿便服的高個男子在第一時間久走到了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