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冊 第七章(下)過五關,斬六將再續(xù)
甘檸真押起龍眼雞,繼續(xù)趕路。這一帶就是紅葉林,多是一些楓樹和黃櫨,樹葉紅得妖嬈而富有層次,深紅、絳紅、紫紅、猩紅、橘紅??????,猶如情人的朱唇片片舒展,林間小路也被吻上了一層紅暈。 紅葉林中,有一條河水支流,蜿蜒流向林深處。甘檸真突然決定走水路,我明白她的意思,河上不易藏身,一覽無遺的河面上,變色豹想偷襲我們也不那么容易。 河水清澈見底,綠中帶藍,脆生生的鳥鳴不時從兩側的林蔭滴濺下來。水面上,火紅的落葉隨風漂動,甘檸真足尖輕點落葉,不停頓地在河上急掠。 大約過了一注香的時間,甘檸真放緩身法,有些失望地望著兩岸林木:“變色豹真是狡猾,我故意給了他三次機會,他卻一次也沒出手?!?/br> 我苦笑道:“他一定在等待最好的機會?;蛘咚恍枰O(jiān)視我們,等待夜流冰的到來即可?!?/br> 龍眼雞聽到我們的談話,長鼻子聳動了幾下:“難道變色豹跟來了?瞧瞧,你們就這點膽量。其實要把變色豹引出來也不難,只要我假裝從你們手里逃脫,然后你們緊追不放,變色豹為了救我,多半會現(xiàn)身阻截你們。真是兩個豬腦子,這么簡單的計策都想不出來?!?/br> 我冷笑幾聲:“變色豹不見得會冒險救你?!?/br> 龍眼雞自信滿滿地道:“一定會!因為本將軍是龍眼雀的弟弟,魔主最信任的妖王就是我jiejie。變色豹身為雨林土著,族人全被魔主屠殺,可他還是投靠了魔主,足見是一個利欲熏心的家伙。所以為了立功討魔主歡心,他一定會救我?!?/br> 我吃驚地看了他半天,這番話真不像是從一個白癡嘴里說出來的。龍眼雞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妖怪?有時像個超級傻瓜,有時倒也有幾分謀略。我心下好奇,嘴里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提議:“放開你讓你逃?等你當了老子的大舅子再說?!?/br> 水聲潺潺,河面開始變得狹窄,連轉幾十個彎后,水流漸漸湍急。空氣中忽然飄來濃郁的花香,拐過一個彎,岸上出現(xiàn)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鮮花,萬紫千紅,嬌艷奪目。繽紛的落英盈盈飄在水面,一片梅紅的花瓣恰好落在甘檸真頸上,又被風吹開,留下淡淡紅印,仿佛雪白的肌膚沁入一點胭脂,襯得白的更白,紅的更艷。 我看得心癢癢的,龍眼雞奇怪地盯著我:“你干嗎莫名其妙地流口水?” 我尷尬地吞了口唾沫:“老子肚子餓了,關你屁事!” 甘檸真突然抓起了龍眼雞,一派如臨大敵的樣子。怒放的鮮花叢中,竟然有幾百個妖怪。他們長得千奇百怪,和普通的妖怪不同。比如有的妖怪頭上長角,但角只剩半截,斷處還流著腥臭的膿血;有的妖怪只有半個腦袋,另半個仿佛被刀整齊地削掉;還有的妖怪肚子破了個洞,拖著腸子慢吞吞地走??????。所有的妖怪都****上身,下身圍著稀稀拉拉的樹葉,看到我們不喊也不撲,眼珠都不曾轉動一下,完全把我們當作了空氣。 龍眼雞驚訝地叫起來:“這些妖怪真夠奇怪的,怎么個個殘廢?難道是雨林幸存的土著?” 甘檸真略一沉吟,索性上了岸。妖怪們根本不理睬我們,個個低頭忙碌,有的給鮮花松土剪枝,有的澆水施肥,色彩各異的一雙雙眼睛十分呆滯,連目光都是凝固的。 一絲詭異的感覺浮上心頭,我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為什么。雖然花香襲人,但四周死氣沉沉,沒有一個妖怪開口說話,氣氛壓抑極了。 我瞄過一個獨眼妖怪手里的木桶,嚇了一跳。桶里盛滿了黏糊狀的東西,顏色黑紅,浮著一層厚膩的泡沫,隱隱透出惡臭。妖怪把木桶里的東西傾倒在花根旁時,我分明瞧見了一只殘破的眼珠。 甘檸真面色一沉,三千弱水劍抵住獨眼妖怪胸口:“說,你在做什么?” 獨眼妖怪遲鈍地抬起頭,想了一會,含糊不清地道:“澆花肥?!?/br> “這些花肥是從哪里來的?” “三年前的?!豹氀垩重E著身軀,聲音嘶啞:“都是那些土著的尸體,整整十萬土著妖怪的尸體,堆得像rou山?!?/br> 我聽得直打寒噤,獨眼妖怪的聲音猶如詛咒一般,在寂靜中回響:“把十萬具尸體一點點磨成rou醬,有內(nèi)臟、血筋、耳朵、鼻子,還有碾成粉的骨頭。”伸出雞爪般的手,從木桶里掏出一把黏糊,遞到甘檸真眼前:“你看,全是上好的肥料,所以這里的鮮花才會開得如此嬌艷肥嫩。” 我忍不住想吐,四周的花海仿佛變成了白骨血漿,濃郁的花香也夾著血腥味。龍眼雞傲然看了看我:“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是一些死尸罷了,少見多怪?!迸み^頭,哇哇亂吐。 白芒一閃,三千弱水劍的劍氣刺穿了獨眼妖怪的胸膛。后者臉上毫無痛苦之色,慢慢仆倒,胸口涌出的血居然是塊狀的!仿佛干了很久。甘檸真冷眼掃過,周圍的妖怪對同伴的死無動于衷,依然各干各的活。 我嘀咕道:“有點邪門啊?!?/br> 甘檸真緩緩地道:“這里應該有一個妖將駐守,只是他不肯現(xiàn)身。變色豹還在附近?!?/br> “還有這些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本來以為他們迷失了神智,卻又能正常交談?!蔽宜涯c刮肚想了半天,也搞不清狀況,干脆道:“先別管他們了,我們繼續(xù)趕路?!?/br> 為了向西走出血戮林,我們不得不沿著花叢,徑直向前。四周盛開的鮮花越來越多,最后連綿成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就連河面上,也被一種粉紅色的蓮花擠滿了。 濃烈的花香聞得久了,竟然覺得有些腥臭,像是腐爛的臭rou。一問其他兩人,感受和我相同,龍眼雞干脆捂住了鼻子,用嘴大口呼吸。 “你們看!”我大聲叫道,緊緊盯著一朵黑色的花苞?;ò虚g渾圓,兩頭細長,花蕊圓溜溜的,漆黑發(fā)亮,整朵花就像是一只被挖出來的眼睛! “大驚小怪,毫無大將之風。”龍眼雞鄙視地瞥了我一眼,昂首闊步,不小心被一簇雪白的鮮花絆了一跤。這簇花高大挺立,足有十丈長,花瓣兩頭圓中間長,酷似一根根白骨,緊緊圍繞柱形花莖,如同一具僵立不倒的尸骸。 甘檸真長劍一挑,幾朵深紅色的鮮花被斬落在地。這些花和心臟一模一樣,花瓣上嵌著一絲絲青色筋脈,掉在地上,還撲通撲通蹦了幾下。 我們?nèi)齻€面面相覷,甘檸真詢問般地望向龍眼雞,后者搖搖頭,紅鼻子都嚇得發(fā)白了:“別問我,本將軍也不清楚。血戮林的六個妖將各司其職,我還是第一次走出自己管轄的領域?!?/br>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些花,恐怕是當年那些土著的尸體所化。眼睛、骨頭、心臟、肚腸??????,被殘忍殺害的土著妖怪們的器官長成了鮮花?!?/br> 一叢酷似耳朵的黃色小花在風中點頭,像是聽到了我的話,表示同意。龍眼雞偏要和我唱對臺戲,嚷道:“我看是花肥的作用?!?/br> 花海中,到處是賣力干活的妖怪,甘檸真沉默了一會,抓來一個松土的妖怪拷問,這家伙一問三不知,甘檸真連殺了幾個,他們也不反抗,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暮色四溢,在花叢投下濃重的陰影。美麗的鮮花仿佛鍍上了一層黑暗,凝固不動,猶如幢幢鬼影。前方突然傳來“篤——篤——”的聲音,在沉寂中顯得特別驚心。 甘檸真順著聲響,向前掠去。花團錦簇中,一棵巨大的植物拔地而起,籠罩了方圓幾畝。這棵植物是半透明的,主干粗壯,布滿鱗片,一根根長莖虬結纏繞,像蟒蛇般攀爬。透過薄薄的莖皮,可以看見里面涌動著赤紅的鮮血。葉子很厚,一片片高高隆起,擁成一團。粉色的葉面筋脈深紅,像新鮮的rou塊。在植物的中央部位,爬滿了花花綠綠的長藤,一個渾圓的瘤子隱藏在藤蔓里,微微跳動。 一個妖怪吸引了我們的目光,他手里拿著一柄寒光閃閃的斧子,正用力砍植物。植物四周,橫七豎八躺著幾十個妖怪,渾身是傷,奄奄一息。 甘檸真走到這個妖怪身前,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做什么?” 妖怪木訥地看了甘檸真一眼,他半跪在地,膝蓋以下空蕩蕩的,沒有腿腳。身軀干瘦,雪白的肋骨戳出綠油油的皮膚,顯得十分可怖。小腹兩側并排長著十二條觸手,緊緊纏住了斧柄。 “砍倒它!”妖怪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揮起斧頭,再次狠狠砍在植物的主干上。一道深深的裂口出現(xiàn)在被砍的部位,鮮紅的汁液滲出,腥味撲鼻。怪事發(fā)生了,當妖怪收回斧子,準備再砍時,主干的裂口彌合了,連一絲縫隙也看不見。 妖怪不知疲倦地揮斧,一次次砍下去??蔁o論砍出多少個裂口,最后都會自動彌合,根本砍不倒這棵奇詭的植物。 我擺出一個夸張的表情,對龍眼雞道:“天啊,世上居然有比你更白癡的妖怪。” 龍眼雞哼道:“貶低別人并不能抬高自己??蓱z的白癡,你對本將軍的嫉妒明顯到了抓狂的地步?!?/br> 除了我和龍眼雞在斗嘴,四周死一般的沉寂,“篤篤”的斧砍聲枯燥地回蕩。甘檸真沉思片刻,又問妖怪:“你為什么砍它?” 妖怪呆滯地答道:“砍倒了這個怪物,我們就能解脫了。” 我奇道:“莫非這棵植物就是守衛(wèi)這里的妖將?他控制了這些妖怪,逼迫他們培育土著尸體所化的鮮花?” 龍眼雞點點頭:“愚者千慮,必有一得,難為你這次和本將軍想到一塊兒去了。這棵植物有血有rou,莖和血管沒兩樣,藤像腸子,還有一顆跳動的心,明明是一個活著的妖怪嘛?!?/br> 甘檸真蹙眉道:“如果它是妖將,會任憑我們砍?” 我不假思索地道:“你沒看它自恃妖術嘛,砍它那么多次都沒事,顯然妖法厲害。不過以你三千弱水劍的威力,一定能把它砍死!”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饼堁垭u搖頭晃腦,不知所云。 甘檸真凝視著植物,良久,忽然抽劍,水光閃爍的三千弱水劍掠起,刺入邊上這個妖怪的咽喉。 血水噴濺,妖怪痛苦地捂著喉頭,不能置信地尖叫:“為什么?”十二條觸手瘋狂揮舞。 我和龍眼雞都驚呆了,誰都以為甘檸真會去砍斷植物,萬萬想不到,她竟然對這個妖怪下手。但我立刻明白她是對的,這個妖怪和先前被殺的幾個妖怪不同,流出來的血是熱乎乎的液體,而非凝結的塊狀。 他一定就是駐守這里的妖將! “聽說魔剎天有一種稱為‘蠱’的妖術,cao控者以自己的rou身飼蠱。對手一旦中蠱,就算法力通玄,也難逃一死?!备蕶幷婷滥块W動著智慧的光芒,對妖怪道:“這棵植物應該就是你rou身飼養(yǎng)的蠱,如果我揮劍砍它,便會立刻中蠱,萬劫不復。你裝模做樣在這里砍樹,無非是想引起我們的好奇,誘騙我們?nèi)タ乘!?/br> 妖怪全身顫抖,發(fā)出一聲聲慘叫。植物也劇烈扭曲,莖藤顫抖,仿佛和妖怪承受著一樣的痛苦。在植物主干頂部,裂開了一個深深的傷口,和妖怪中劍的喉嚨傷口一模一樣。但這一次,裂口沒有愈合,反而不斷擴大,鮮紅的汁液洶涌流出。 “你怎么知道我在騙你?”妖怪絕望地大吼。 “因為第一眼看見這棵植物時,我就感應到了蠱。何況透過蓮心眼,我早已識破你的真身。之所以和你廢話,是為了釋去你的戒心,方便一擊得手?!?/br> 妖怪聲嘶力竭地叫道:“不可能,你絕對不可能感應到我的蠱!我以血rou飼蠱,早和它渾然一體,除非是天生的七竅雪蓮妖??????”話音嘎然而止,全身血rou炸開。與此同時,植物也轟地炸開,瘤子四分五裂,血紅色的汁液激濺。 所有的鮮花,在一瞬間謝了。 花海凋零,如同美人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婆,露出慘白色的嶙峋地皮。到處是白骨,十萬土著的尸骨都裸露出來,無聲訴說著三年前的屠殺。 幾百個干活的妖怪也在同時倒地,變成骷髏。甘檸真臉上露出一絲悲哀:“這些想必都是當年的土著,其實早在三年前他們就死了,但被蠱控制,成為行尸走rou。如今他們也算回到了同伴中?!?/br> 我長嘆一聲,晚風吹過,天地蕭瑟。甘檸真的眉宇凄艷而英烈,直視龍眼雞,厲聲道:“這就是你們天命的魔主?這就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告訴我,如果連同類的生命都不尊重,他有什么資格代表所有的妖怪,去尋找自在天?他有什么資格代表魔剎天千萬年來的夢想?” 龍眼雞呆了半天,低下頭,一聲不吭。我忽然想起那個妖將臨死前的話,好奇地問道:“檸真,七竅雪蓮和你??????,” 話說到一半,就被甘檸真打斷了。她頭也不回地道:“快趕路吧,變色豹一直盯著我們。” “裝深沉,”我小聲嘀咕,看來甘檸真也是個有秘密的人啊。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