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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知北游在線閱讀 - 第十冊 第一章(全)人妖

第十冊 第一章(全)人妖

    海風呼嘯,碧潮戈的身影猶如孤峭的瑯玕樹。

    就連他臉上的兩道淚痕,也是那么孤峭,仿佛寂寞而無助的刀鋒。他抱緊了瑯玕樹,仿佛抱緊了世上唯一的東西。

    我看到了一個新的海龍王,一個從來沒人能夠了解的,隱藏得很深的靈魂。如同一幅華麗的彩畫剝?nèi)チ藢訉宇伭?,裸露出最初的線條。

    “你還不逃嗎?”碧潮戈側對著我,目光一直凝視著瑯玕樹。

    “我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掉,所以不敢冒險。如果我死了,我要救的女人也會沒命?!蔽依侠蠈崒嵉鼗卮?。和海龍王這樣的人打交道,有時候坦白更好。

    “你可以走了,今日一戰(zhàn),是我敗了?!彼沉艘谎奂珙^的傷口,聲音冷澀:“除了魔主,你是第二個讓本王受傷的人了?!?/br>
    我暗地里松了口氣,嘴上賣乖:“我只是利用大王一時心神混亂,偷襲傷了你。說實話,我的法力還是比大王差了一大截?!弊屑殞徱曀姆磻高@家伙是真的認輸,而不是等我放松警惕,突然捅老子一刀,來個以偷襲報偷襲。要知道,老子剛剛揭破他和瑯瑛的一段隱秘,被惱羞成怒地滅口再正常不過了。

    碧潮戈冷冷一哂:“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只要傷了本王,就是你的本事?!?/br>
    我大喜過望,連連點頭:“大王的胸襟氣度,真讓小子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嘛,大王不是敗給我林飛,而是敗給了自己。”

    “哦?”

    “在大王內(nèi)心深處,最愛的并不是刀,而是您的夫人。也許過去的您,生命里只有刀,但自從有了夫人以后,您已經(jīng)變了。只是這么多年,你一直無法面對這樣的改變,一直在自欺欺人,甚至在欺騙自己的這柄無量刀。試問一個這樣的人,又如何能練成天下無雙的刀術?‘器無大小,唯心能量?!男脑缫褋y了。所以擊傷大王的,不是我的螭槍,而是你自己的本心?。 ?/br>
    碧潮戈瞳孔微縮,目光從瑯玕樹上收回,落到我臉上:“你是說本王像個縮頭烏龜?”

    我目光毫不退讓地和他對視:“我只是說大王在逃避自己的本心。七情六欲,在所難免,與其逃避不如面對。以大王的神勇,難道連愛一個女人都不敢承認嗎?如果不能誠于心,又如何誠于刀?”

    碧潮戈冷冷地看著我,神色一如以往般平靜。然而我卻感覺得到,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一如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的白袍,激烈翻涌。

    默然許久,他居然笑了。

    “不錯,我愛瑯瑛,我愛我的妻子,勝過我的刀?!北坛备攴路鹩昧撕荛L的時間,說完這幾句話,如釋重負。

    然后他慢慢舉起了無量刀。

    我心頭一緊,神識感應螭槍,瞄準碧潮戈,呼之欲出。

    “器無大小,唯心能量。”碧潮戈沒有對我動手,只是撫摸著無量刀,喃喃地道:“既無大小,又何必去量?今日一戰(zhàn),本王終于明白了。”

    隨手一拋,這柄價值連城的魂器高高飛起,劃過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向崖下墜去。在半空,無量刀發(fā)出一聲清亮的嘯聲,化作一個獨角怪物,張牙舞爪,半透明的軀體如同水一般流動。怪物對碧潮戈點點頭,體內(nèi)爆出一團流光溢彩的水霧,向四周“咝咝”激濺。水霧散開后,怪物消失了。

    “它自由了!”我聽到螭羨慕的怪叫:“碧潮戈放它回到了****天!”

    “痛快!痛快!”碧潮戈仰天長嘯,熱淚滾滾。嘯聲初始激越悲苦,凄厲迂回,到后來變得慷慨豪壯,宛如穿過窄小峽谷的大河,坦坦蕩蕩,一往無前地流暢奔騰,心中多年的積悶仿佛一掃而光。

    我目瞪口呆,扔掉了無量刀的碧潮戈,竟然變得更可怕了!他站在我的對面,不足兩尺,我卻生出一種無法感應他具體位置的錯覺。天空、海崖、碧潮戈,三者仿佛貫通成一體,化作一柄真正無量無形的刀。這柄刀既是靜止的,也是流動的,再也察覺不到節(jié)奏變化的空隙。

    我恍然醒悟,碧潮戈的刀術又上了一層!

    “林飛小友,你說得沒錯。這些年來,我只是個逃避自己的縮頭烏龜?!北坛备觊L嘆一聲,神色溫和,冷漠的堅冰已經(jīng)融化。

    小友?我沒聽錯吧?堂堂的一代妖王對我完全沒了敵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個熟識的老朋友:“來,陪我聊聊?!?/br>
    我有點受寵若驚:“大王你?”

    “不要叫什么大王,隨便一點,我現(xiàn)在也不是個瘋子了,你不用害怕拘束?!北坛备晗囟?,伸直了雙腿,遐意地倚靠在瑯玕樹上。

    我嘿嘿一笑,不客氣地坐下來:“那我叫你碧大哥吧。”和他化敵為友,稱兄道弟,我當然求之不得。

    “碧大哥,這是瑯瑛昔日對我的稱呼?!北坛备曷冻鲆粋€奇怪的表情:“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沒有你,我怎能解開多年的心結,刀術突破瓶頸,完成我夢寐以求的心愿?!荒苷\于心,如何誠于刀?’林兄弟,你說得太好了!”面露笑容,顯然心情十分舒暢。

    頓了頓,碧潮戈問:“林兄弟,你見過南宮平?”

    碧潮戈和瑯瑤照過七情六欲鏡一事只有南宮平清楚,我知道瞞不過去,索性大著膽子,把偷入九疑寶窟的經(jīng)歷說了出來。只是掩去南宮平的一些研制秘密,以及那條出入寶窟的暗道。末了道:“碧大哥,你不會怪罪我這個新師父吧?”

    碧潮戈灑然道:“以南宮平的心機手段,我就算想怪罪,恐怕也沒那么容易,何況他又是你的師父。九疑寶窟里的東西,你們師徒倆隨便拿就是了。小兄弟,你確定瑯瑤還活著嗎?”

    我點點頭,試探著問道:“碧大哥,你想殺她?”

    “沒必要了,她畢竟是瑯瑛的meimei?!北坛备贻p輕地嘆了口氣:“你知道嗎,瑯瑛就葬在這里,葬在這棵瑯玕樹下。她是個可憐的人,雖然出生在羅生天的登峰造極閣,貴為掌門之女,卻受盡門人的冷落中傷,被當成一個妖孽。”

    “我聽說,瑯瑛的母親是在瑯玕樹下突然懷上了她?”

    碧潮戈冷笑:“就算她是瑯玕樹妖又怎么樣?瑯瑛聰慧美麗,天資過人,黃巾甲御術的造詣遠勝同門里的那些人類?!?/br>
    “我相信,大哥愛上的女人一定好得沒話說!”

    碧潮戈鳳目中閃過一絲憂傷之色:“迎娶瑯瑤的那一晚,當我揭開紅蓋頭時,我看到的是一雙終身難忘的眼睛。那么驕傲,那么敏感,又那么孤獨。就像是我少年時曾用過的一柄刀,薄薄的閃著藍光的刀刃,很銳,很脆,纖細的刀尖一折就會斷。半夜里,瑯瑛會常常驚醒,坐在床角發(fā)呆,如同一只迷失的小獸。林兄弟,我好后悔,我好后悔!”

    我很體貼地安慰了他幾句,什么金風雨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shù)啦;什么自古紅顏多薄命啦,什么只要曾經(jīng)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啦??????。聽得碧潮戈這個情場白癡擊節(jié)感慨,對我越來越親善。

    許久,碧潮戈才如夢初醒般道:“林兄弟,你不是需要瑯玕果救你的女人嗎?快去吧!你放心,只要你身在冰海,夜流冰和龍眼雀休想動你!”

    “碧大哥真是善解人意?!蔽艺f得嘴也起泡了,立刻駕起吹氣風,興高采烈地和他道別。有了碧潮戈這頂保護傘,老子可以在冰海橫著走了。

    回到人魚族的族地,顧不上和大魚小魚多說,我直撲甘檸真的房間。扶起她,喂下瑯玕果后,我心中的一塊巨石終于落地。

    過了片刻,甘檸真喉頭輕響,嘴角流出一縷略帶腥氣的白涎。嚶嚀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擦掉她唇邊的白涎,歡喜得話也說不出來。甘檸真柔若無骨,靠在我的肩頭,鬢發(fā)的幽香直鉆鼻孔。一旁的小魚笑瞇瞇地道:“甘仙子總算醒了,要不然,我們的林公子又得找海龍王拼命了。”

    不等甘檸真問,大魚就把我取瑯玕果的事全說了。什么孤闖九疑寶窟,勇斗海龍王,什么寧可天劫逼近,也要向空空玄索取解藥。經(jīng)過她巧言令色地渲染,我變成了一個為了美女不要命的癡情英雄。

    “甘仙子昏迷的這幾天,林公子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人都瘦了一圈呢。唉,我真是羨慕甘仙子的好福氣?!贝篝~嘆息道,我聽得眉花眼笑,恨不得親她一口。她要是改行去做紅娘,一定比做族長有前途。

    甘檸真臉頰一紅,輕輕掙開了我的扶抱,坐直了身。大魚、小魚知趣地離開了,只剩下絞殺趴在我的肩頭,親熱地舔我的耳朵。

    “以后不用這樣。”甘檸真沉默了很久,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欠我什么。保護你,原本就是我的責任?!?/br>
    “我心甘情愿?!?/br>
    “但我不愿意?!备蕶幷嫫^頭去,不再看我,聲音清幽而游移。

    “為什么?”我心里滿不是滋味,為她拼死拼活,就換來這么冷淡的一句話。

    “我不想欠你什么?!?/br>
    ****奶奶的,好心當作驢肝肺!我不由涌上一股無名怨氣:“你一定要理解成誰欠誰嗎?如果是公子櫻救你,恐怕你不會這么說吧?是啦,老子始終是個外人,是我多事!咱們分道揚鑣,你回你的清虛天吧!”

    甘檸真淡淡地道:“我立過血誓,我是不會離開你的?!?/br>
    “血誓,只有血誓嗎?”我心中一酸,望著她清麗如雪、近在咫尺的側影,我覺得一陣恍惚,仿佛隔了一層水霧在看她,越看越遙遠。我忽然想起隱無邪的話:“清虛天、羅生天的十大名門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別說公子出生紅塵天,就算你是清虛天、羅生天,如果不是出自名門,他們根本不會正眼瞧你?!?/br>
    甘檸真沉默了一會,道:“是,僅僅是血誓。” 眼簾低垂,顫動的睫毛織出了一片淡淡的陰影。

    我的心越來越?jīng)?,聲音也變得冷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死也好,活也好,和我沒有半點關系。同樣的,我也如此。現(xiàn)在的林飛,已經(jīng)不再需要你的保護了?!?/br>
    放下床幔,我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皳渫ā保砗髠鱽淼孤?,扭頭一看,甘檸真趴倒在床上,又竭力坐起身,盤膝運氣。

    “你給我吃的補藥太多了,好像增長了不少法力。”隔著我聽到甘檸真低聲道:“別讓人進來,我要進化了?!?/br>
    進化?進化!仿佛晴天霹靂,我一下子懵了!要知道只有妖怪,才會有進化!堂堂清虛天第一名門的門人,怎么會是一個妖怪?沖到甘檸真床前,我掀開床帳,只見一縷縷瑩潤雪白的細絲鉆出她的肌膚,白絲纏成半透明的花瓣狀,飛速覆蓋全身。

    甘檸真蒼白的臉上,泛出妖艷的紅潤:“沒想到吧?”她平靜地道:“我只是個人妖?!?/br>
    我心潮洶涌,甘檸真居然和我一樣,半人半妖!天啊,要是被別人知道,她在清虛天一定沒法混了!回風流雪般的仙子,轉眼便會受盡嘲笑,就像昔日的瑯瑛一樣。

    慢慢放下帷帳,我背對著甘檸真,低聲道:“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我會一直守在這里?!?/br>
    “其實——我不在乎。是人,是妖,又有什么打緊?”過了許久,甘檸真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愿碧落賦因為我而受辱。維持清虛天的第一名門,并不容易?!?/br>
    我嗯了一聲,她幽幽地問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么不是人類嗎?”

    我扭過頭,沖她翻了個白眼:“你是人是妖,和老子這個外人沒關系。”

    她默然,隨后道:“我要邁入末那態(tài)了,大概需要一個月的進化時間,才能飛升?!?/br>
    我略一猶豫,道:“反正老子有空,在這里陪陪那些美人魚也不錯。一個月后,咱們再分道揚鑣?!?/br>
    “傻子?!备蕶幷娴穆曇粝褚桓毤氼濜Q的琴弦:“我,我,你,我是不會背棄誓約的。”

    我回過身,她低下頭,避開了我的目光。垂露的一段耳頸,被床頂鑲嵌的鮫珠照得宛如幽谷里的一抹細雪。

    不知怎樣的人,才能把這抹細雪照得更加清艷呢?

    “我的母親,是魔剎天的七竅雪蓮妖?!备蕶幷娴溃骸霸谖液苄〉臅r候,她就死了。她是被我的父親遺棄的。”

    “你父親是?”

    甘檸真凄涼地笑了笑,不再說話。我站在床邊,望著墻上兩個人的影子,胡思亂想。在屋外很遠的地方,隱隱有海浪的聲音。

    “我想聽你再說說,你是怎么和碧潮戈比拼的?”甘檸真抬起頭,平靜地凝視著我:“坐下吧,站著不累嗎?”

    我坐在床邊,絮絮叨叨地說出這幾天來的經(jīng)歷,包括碧潮戈和瑯瑛的往事。甘檸真靜靜地聽,時而微笑,時而驚嘆,魚紋銀絲鮫綃床幔在她的側臉頰映上了柔美的紋影。不知過了多久,我說累了,靠在床粱上,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我聽見甘檸真輕輕哼著歌,很輕柔、很溫暖的歌,如同溪水上閃爍的陽光。

    我在歌聲里沉沉睡去。

    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甘檸真肩頭,趕緊站起來。她閉著眼,似乎睡著了。想了想,我拿起一件寬大的外袍,替甘檸真穿上。這么一來,即使被人看到,也不會發(fā)現(xiàn)她在進化。

    “砰砰”,伴著敲門聲,我聽見龍眼雞的大呼小叫。拉開門,我不由分說,給了他一個暴栗:“你小子,幾天沒挨揍就皮rou發(fā)癢?”

    龍眼雞捂著腦門怪叫:“你鬼鬼祟祟躲在甘檸真房里,難道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我哼道:“難道你要我躲在你的房里?”

    “不必了。近墨者黑,你這種重色輕友的小人會把我?guī)牡?!”龍眼雞伸長脖子,偷偷瞅了一眼甘檸真,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道:“她怎么還穿著衣服?難道——你不行?”

    “閉上你的臭嘴!”我沒好氣地舉起拳頭:“聽說這幾天你和幾條小美人魚打得火熱,怎么有空來找我?”

    “你這種好色之徒,是不會明白男女之間純潔的友誼的。再說我天天擦牙,嘴巴比你香多了,不信你聞聞?!辈坏任覔]拳,龍眼雞一溜煙逃走,嘴里嚷道:“碧潮戈找上門了,他在大廳等你!”

    我吃了一驚,僅僅一晚的時間,碧潮戈就找到了我的藏身處,還真是神通廣大。他既然離開了瑯玕崖,想必心結盡去。吩咐絞殺替我守護甘檸真,我鎖好門,來到人魚族的大殿。

    碧潮戈負手而立,目光睨睥。周圍的人魚黑壓壓地跪倒一片,大魚、小魚渾身發(fā)抖,頭也不敢抬。龍眼雞倒是大模大樣,坐在椅子上,高高翹起二郎腿。

    “碧大哥,你可真厲害,這么快就找到我了?!蔽倚ξ赜先?。

    碧潮戈微微一笑:“林兄弟,你的女人沒事吧?”一擺手,對大魚道:“都起來,出去,不要妨礙本王和林兄弟說話?!?/br>
    人魚們恭恭敬敬地退出,龍眼雞驚訝地瞪著我,完全不明白為何我和碧潮戈稱兄道弟。碧潮戈隨手一揮,龍眼雞哇哇亂叫,像葫蘆一樣滾了出去。

    “多謝大哥關心,她還要休養(yǎng)一個月。碧大哥找我,有什么急事嗎?”

    “找你陪我試刀。”碧潮戈淡淡地道,“彭”的一聲,殿門自動合上。整座大殿仿佛化作無形的刀氣,壓得我渾身刺痛。

    我趕緊運轉地藏妖術,用息壤護體,一邊連連擺手:“碧大哥,你可別開玩笑。你現(xiàn)在刀術又進一層,我拍馬也不是你的對手??!”

    碧潮戈皺眉道:“林兄弟,高手交戰(zhàn),怎可未戰(zhàn)先怯?你若以這樣的心態(tài)迎戰(zhàn)夜流冰或是龍眼雀,必敗無疑。你的法術雖然不錯,但我看你性子油滑,喜歡取巧,長此以往,一定會影響你的進境?!?/br>
    我心頭一凜:“大哥教訓的是。好,小弟就陪大哥練練!不過咱們說好了,兄弟比試,點到為止!”

    碧潮戈又好氣又好笑地點點頭。

    我膽氣一壯,神識一片空靈通透,向四周延伸,抗拒著籠罩大殿的無形刀氣,螭槍呼之欲出,尋找刀氣節(jié)奏的空隙。

    碧潮戈突然跨前一步,刀氣被猛地抽空,我的螭槍立刻失去了攻擊的目標。他再跨一步,刀氣又如同潮水漲滿了大殿。一抽一漲,像呼吸般自然轉換。隨著碧潮戈虛實莫測的步伐,他化作了刀氣的一部分,我無法感應他的位置,就好像整座大殿都是碧潮戈,哪里有刀氣,哪里就有他。

    “哇靠!碧大哥,你比過去厲害了好多!”我故意逗他說話,借以捕捉他的確切位置,同時施展渡術,貼著地面不停地滑動。

    “林兄弟,這是空的境界。節(jié)奏變化的空隙被巧妙地隱藏,即使以神識感應,也很難找到?!北坛备甑穆曇粢踩谌肓藷o孔不入的刀氣,在大殿內(nèi)游離不定。

    我好奇地問道:“什么是空?”

    “法術到了你我這個地步,已是由技入道???,就是道的一個階段:化有為變無為。無相無形,無想無念,卻又無處不在。它可以是包容廣闊的大,也可以比塵埃更小?!北坛备杲忉尩溃稓鈺r而如無邊無際的海潮洶涌,時而消失。時而離我近在咫尺,時而又遙如天涯。

    我空有螭槍和滿身法術,卻找不到攻擊的目標,只能不斷后退。

    碧潮戈長笑一聲,我的神識忽地生出警兆,騰空躍起,同時默念千千咒結,結出咒絲護住左側。

    半空中,亮晶晶的咒絲被整齊截斷,一分為二,一縷若有若無的刀氣緊擦著我的左肋而過。又在一瞬間,化作炸開的膨脹氣浪,把我撞飛出去?!芭榕椤?,身在半空,我雙腿接連踢出,把幾張翠玉案幾踢飛出去,才借勢穩(wěn)住身形。

    “忘記自我的色相,將自身融于法術的變化中?!北坛备觊L吟道:“林兄弟,你明白了嗎?”

    我靜心思索他的話意,隨口問道:“大哥,無為的空是否算是法術的巔峰呢?”

    “空并非道的盡頭。你我所在的天地,又豈是空的?比空更奧妙的是——真空生妙有。只有到了這一步,無中生有,虛里成實,才能邁入進化中的阿賴耶態(tài),達到知微的境地。比起魔主,我還差得很遠?!?/br>
    真空生妙有?我嘴里發(fā)苦,老子聽都聽不懂。這么看來,老子和魔主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憑什么為師父報仇?我不甘心地問道:“大哥,魔主真的是北境無敵嗎?難道沒人能打敗他?”

    碧潮戈道:“昔日魔主出世,來到冰海,要我臣服。我當然不服,提出和他比試一決高下。”苦笑一聲,續(xù)道:“三十招,我只能支撐三十招,就被他打落冰海?!?/br>
    我聽得頭皮發(fā)麻。

    “任何法術的修煉,歸根結底,都是逆天而行。只有破道,以人破天,跳出道的領域,才是真正無上的境界。”碧潮戈道:“這是魔主擊敗我后說的一番話。我當即明白,自己和他差得太遠了。小兄弟,如果有人能臻至破道的境界,也許能擊敗魔主吧?!?/br>
    “破道?”

    “不錯,再高明的道,不過是天地為人所用。而一旦破道,便猶如跳出井底的青蛙,超越了這個天地的局限。這也是傳說中的自在天真正的涵義?!?/br>
    破道,莫非就是老太婆師父口中所說的彼岸么?我陷入了沉思。到達了彼岸,彼岸便成為此岸,而原先的地方,又會成為彼岸。如此周而復始豈非永遠跳不出去?所以魔主說的破道,也未必正確。

    “多說無用,只有實戰(zhàn)方可更好的領悟。繼續(xù)吧,本王可不會手下留情!”碧潮戈冷喝一聲,刀氣忽地翻涌暴漲,整座大殿化作重重疊疊的驚濤駭浪,迅速淹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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