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冊 第二章(下)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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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眲倓偝隽私挚?,我就聽見背后低沉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角落里拐出,渾身裹在密實(shí)的大氅里,面目被陰影遮住,正朝我遙遙頷首示意。 “隱掌門!”我裝出一副驚喜的表情,四下看了看:“瑯瑤姑娘呢?” “她先行返回了羅生天。要不是為了再見公子一面,隱某也早已離去?!彪[無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感激之色在我臉上充分展現(xiàn):“隱掌門真是對我青睞有加??!士為知己者死,有什么要林飛幫忙的,盡管開口。這里人多眼雜,說話不便,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聊聊?!背隽藷狒[的集市,我駕起吹氣風(fēng),帶上隱無邪,一路向北飛去。 “對啦,還沒問掌門,為什么那天在九疑寶窟我會突然昏迷?醒來后,莫明其妙地被拋在了荒郊野外!****奶奶的,也不知誰干的缺德事。讓老子知道,一定宰了他!”我咬牙切齒。這一刻,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有作戲子的天分。 “看來林兄弟和我們的遭遇相同。”隱無邪俯視著腳下飛速掠過的海峽,道:“此事既簡單,又奇怪。說穿了很簡單,是九疑寶窟里的人放了我們一條生路。但此人是誰?為何對我們手下留情?直到今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那日醒來,唯獨(dú)不見林兄弟,我還以為你知曉其中的隱秘?!碧痤^,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哈哈!”我一陣干笑:“掌門想得倒和我差不多。醒來后我沒看見瑯瑤和隱掌門,還當(dāng)你們?yōu)榱藢毑?,把我拋尸野外呢?,F(xiàn)在才知道,大家都是一筆糊涂帳!怎么樣,你我再探一次九疑寶窟?沒拿到息壤,我可不甘心。” 隱無邪笑了笑:“以林兄弟今時(shí)今日在冰海的地位,還用盜取息壤?只要你一句話,碧潮戈定會雙手奉送。以海龍王的性子,是不會在乎這些寶貝的?!?/br> 我心想,你倒是打探得清楚。當(dāng)下也不隱瞞,把我和碧潮戈比試的事?lián)?shí)告知,最后道:“碧潮戈雖然和我關(guān)系不錯,但開口索要息壤,多半舍不得。” “隱某現(xiàn)在明白,為何他突然返回龍宮居住了?!彪[無邪恍然道:“原來全靠林兄弟,碧潮戈才恢復(fù)神智。你可算是他的大恩人了?!?/br> 我看得出,隱無邪沒有完全相信我的話。我也沒指望他相信,反正大家場面上過得去就行。隱無邪很知趣,主動扯開話題,隨意指點(diǎn)下方風(fēng)景,客串起了向?qū)А?/br> 我們飛過一座座山峽、叢林、溝壑,沿途光怪陸離的景色,讓我嘆為觀止。有的地方美麗得宛如仙境,碧藍(lán)色的海藻林此起彼伏,銀色的海馬妖閃爍著瀲滟光彩,在藻林里竄躍,鼻孔里呼出的熱氣像白霧一樣蒸騰;有的海溝是緋紅色的,大小孔竅叢生其間,海風(fēng)一吹,孔竅琤琤鳴響,猶如敲金擊玉,黃鐘大呂。無數(shù)亮晶晶的泡泡從孔竅里飛出來,折射出繽紛的光彩;有的海峽則被愁云慘霧籠罩,腥風(fēng)撲鼻,不時(shí)傳出一兩聲毛骨悚然的吼叫??????。 “林兄弟欲往何處?”隱無邪狐疑地問道。 “隨便轉(zhuǎn)轉(zhuǎn)。聽說藍(lán)晶河的鯨妖很特別,我想開開眼界?!蔽倚趴诨卮?。下方出現(xiàn)了一條藍(lán)汪汪的大河,宛如一條粼粼發(fā)光的巨蟒蜿蜒爬伸。河流時(shí)而擠入兩旁險(xiǎn)峻的峽谷間,時(shí)而沒入深陷的地下海溝,又從一座海崖的腹中奔騰而出,急速傾瀉,轟鳴著撞入一個三面環(huán)崖的廣闊盆谷。 我駕馭吹氣風(fēng),向大河接近。隱無邪道:“這就是藍(lán)晶河了。因水色湛藍(lán),宛如水晶而得名。藍(lán)晶河水水質(zhì)溫潤,浸泡后能醫(yī)治各類皮膚毒瘡。此外,河水還有一個奇效。” “什么奇效?” “只要飲用了藍(lán)晶河水,便能遺忘心中的任何痛苦煩惱?!?/br> “哇靠,有這樣的怪事?” “千真萬確。只是這水喝了上癮,一旦喝上一口,便生出依賴感,一日不飲就會飽受身心的痛苦煎熬,令人生不如死?!?/br> 我落在盆谷邊上,凝視著河水。水色澄澈如鏡,水浪撞擊在雪白的巖石上,濺成無數(shù)閃閃發(fā)亮的藍(lán)色珍珠,在石頭表面到處滾動,而非滲入巖石。在河盆深處,浮動著十幾個深藍(lán)色的寬厚背脊,猶如巨峰,緩慢移動。 “那是鯨妖?!表樦业哪抗猓[無邪道:“因?yàn)槌D觑嬘煤铀?,這些鯨妖可算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人了。不像你我,都有煩心苦惱之事?!?/br> 我微微一笑:“沒有痛苦,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快樂?” 這時(shí)候,幾個鯨妖的腦袋鉆出河面,半仰躺在水面上,鼻孔里噴出一串串明亮的水珠。他們頭顱碩大,五官倒是出奇的俊美,沒有半點(diǎn)瑕疵,黛藍(lán)色的長發(fā)濕漉漉地垂在肩頭,猶如濃密滑亮的海藻,零星的水珠從發(fā)端滾落。 悠揚(yáng)柔和的歌聲,從鯨妖們嘴里徐徐哼出。 好像被一道耀眼的閃電擊中,我渾身汗毛豎起,四肢刺激般地顫動,喉頭忍不住發(fā)出一聲近乎呻吟的嘆息。 如果世上真的有天籟之音,那么無疑就是我現(xiàn)在聽到的。 那無法用美或者動聽去形容。 仿佛深夜的幽暗江面上,返家的游子從旅舟驚醒,看到岸上突然亮起來的橙黃色燈光;仿佛漫天風(fēng)雪中,迷路的人即將累倒時(shí),聽見前方木柴燃火時(shí)的畢剝畢剝聲;仿佛病痛纏身的少年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轍,忽然有一雙柔軟的手撫過嶙峋的肋骨??????。 即使是冰涼的淚,也會在歌聲里變得溫暖。即使是干裂的嘴唇,也會在歌聲里濕潤。即使是蒼白的紙,也會在歌聲里滲染出斑斕的彩暈。那是深入骨髓,深入靈魂的歌聲。撫慰傷口,閃動希望。聽不出歌調(diào),因?yàn)槿魏问浪椎母枵{(diào)都是多余的。 直到鯨妖們停止哼歌,我還沉浸在夢幻般的歌聲里,久久沉醉。 指尖的月魂閃爍著清澈的光輝,似一滴凝結(jié)的露珠?;秀敝?,我已站在一輪彎彎的月亮上,四周閃爍著深邃的光斑。月光流瀉,宛如美女優(yōu)雅舒展著冰肌玉骨。 在很遠(yuǎn)的地方,月光流成一道彎彎的拱門,門下,有一個舞動的影子。我向影子漂去。近了,很近了,朦朧的影子在視線里漸漸清晰,如同古鏡上的灰塵,被慢慢拂去。 “林兄弟是第一次聽到鯨妖唱歌吧?!彪[無邪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刺耳。 拱門下的影子倏地碎裂,月光像朝霧一般隱去。我驀地驚醒,藍(lán)晶河的濤聲在耳邊轟鳴。我這才意識到,剛才無意中進(jìn)入了月魂的神識。 隱無邪笑著道:“也只有忘記煩惱的妖怪,才能唱出這樣美妙的歌聲??上麄儫o法離開藍(lán)晶河,否則抓幾個回去當(dāng)歌妓倒不錯?!?/br> “真是沒有白來一趟?!蔽一剡^神,不由得擊節(jié)贊嘆,看了看隱無邪,問道:“隱掌門真的不打算再探寶窟了嗎?” 隱無邪苦笑:“恐怕沒有時(shí)間了,我還要趕回羅生天。說起來,這和林兄弟還有點(diǎn)關(guān)系?!?/br> “和我有關(guān)?”我心不在焉地道,老家活又在玩花樣了。不等他解釋,突然,我興奮地大叫一聲,在河谷的對面,出現(xiàn)了一頭藍(lán)色的海獸。亮如星辰的雙目,白潤的玉角,綢緞般光滑的獸皮比河水還要熠熠生輝。 是久違的浪生獸!我渾身發(fā)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一直尋找的神獸,居然主動出現(xiàn)在我的眼皮底下。 浪生獸悄無聲息地潛近岸邊,猛地?fù)湎蚝又?,雙爪抓起水面上露出的一個鯨妖腦袋,前肢的肌rou像小山包一樣鼓起?!皣W啦”,水浪激濺,碩大無比的鯨妖被浪生獸強(qiáng)行抓出河面,扔向岸上。 轟然巨響,鯨妖沉重的身軀在岸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凹坑,頭顱被浪生獸撕裂,鮮血噴涌得如同瀑泉。浪生獸隨即撲上去,大肆吸吮鮮血。我暗自詫異,難道浪生獸喜歡吸血? “浪生獸?”隱無邪震驚地叫起來。 “沒錯,是浪生獸,不過很快就是老子的坐騎啦!”我歡呼一聲,施展羽道術(shù),飛速掠向浪生獸。 遠(yuǎn)處的浪生獸忽然生出感應(yīng),抬頭朝我看了一眼,向遠(yuǎn)處逃竄。這家伙的速度可真快,即使我全速飛行,也只比它稍微快出一線。兩岸盡管夾壁陡峭,浪生獸卻如履平地,四爪靈活攀爬,堅(jiān)硬的山石被它一爪就撕碎,飛揚(yáng)的石屑沾到獸皮,當(dāng)即滑落。 “轟轟轟”,火光耀眼,一個個熊熊火球被我噴出,在浪生獸附近炸開,逼使它屈服。 浪生獸完全不理睬我的恫嚇,靈巧一拱身,鉆進(jìn)一個半封閉的山坳。 我向浪生獸不斷接近,神識緊緊鎖住了它,射出螭槍。碎石崩炸,螭槍破開山坳,在浪生獸前方一尺處掠過,直插山巖,算是給它最后的一個警告。 浪生獸發(fā)出悲嘯,猛然扭頭,左沖右突,忽地跳上一塊高峻突兀的巉巖,凌空躍出十丈,借勢撲向藍(lán)晶河。 想跑?我冷笑一聲,亮晶晶的咒絲倏地閃過,纏住浪生獸的四肢,飛速打結(jié)。同時(shí)左臂化作鐵鏈,直射過去,不等它入水,就被手鏈綁了個結(jié)實(shí),拽回岸上。 浪生獸激烈掙扎,力氣大得嚇人,我差點(diǎn)被它倒拖過去。只好運(yùn)足龍虎秘道術(shù),拼盡全力,才把它艱難拉到身邊。 “好個畜生,還不乖乖歸順?****奶奶的,老子可是你的恩人,休想過河拆橋!”我騎上浪生獸,一拳砸在它的腦門上,拳鋒觸到濕滑的獸皮,居然被彈開。浪生獸連連悲吼,四爪刨地,竭力仰起頭,試圖用鋒銳的玉角頂我。 我默念千千結(jié)咒,幾百根晶絲飛速纏上它的身軀,浪生獸的掙扎越來越無力,等到渾身布滿咒結(jié),它再也動不了了,喉中發(fā)出一陣陣莫明的嗚咽。 “浪生獸是無法被降服的?!彪[無邪掠到我身邊,一邊打量著浪生獸,一邊搖頭:“古籍記載,豚鼠食隱木之果,化浪生獸。這種上古神獸性烈難馴,不會甘愿當(dāng)別人的坐騎?!?/br> 我渾不在意地道:“嚴(yán)刑拷打幾頓,我就不信治不了它!” 一滴剔透的淚水,倏地從浪生獸眼角滲出,滾落臉頰。隱無邪駭然道:“它好像預(yù)知自己快死了!” “不會吧。老子只想馴服它,怎么舍得殺掉這么珍稀的神獸?”我安慰地摸了摸浪生獸的腦袋,生怕隱無邪也打它的主意,連忙扯開話題:“對了,隱掌門剛才說什么和我有關(guān)?” “羅生天的十大名門,每年都會在蝴蝶嶺的天池舉辦一次聚會,稱為長春會。而今年的長春會,剛好在一個月后。屆時(shí),隱某也要出席。” “和我好像沒關(guān)系吧?”我不解地看著隱無邪,他的眼神很奇怪。有點(diǎn)憐憫,有點(diǎn)忿然,甚至有點(diǎn)譏誚。我想他一定是故意裝出這樣的眼神,老家伙當(dāng)戲子的天分一點(diǎn)不比我差。 最后他笑了笑:“隱某收到確切消息:本次長春會上,脈經(jīng)海殿打算與沙盤靜地聯(lián)姻。也就是說,海武神可能要奉命成婚?!?/br> “什么?你說什么?海姬要嫁人?”猶如五雷轟頂,我一下子懵了。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