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如初見

    一路上，三人都默不做聲，徑直來到簪衣巷。

    雨漸漸停了，一輪月牙初上柳梢，水氣淋淋，照得地上的青石板路映出了清晰的樹影。

    入口的巷道很窄，很長，彎彎的望不見出口。楚度收起竹傘，仿佛一個探幽的閑客，融入了滿巷的月色。巷子里梧桐挺拔，枝葉郁郁，一條條支巷向四周延展，曲折交繞，猶如一幅繁密的刺繡。兩邊是黑壓壓的屋墻，墻磚很厚，爬滿墨綠的苔蘚。屋墻高處，向外撐出一扇扇清碧的竹窗，用柳條斜支著，窗口透著絳紅的燭光，里面?zhèn)鱽砜棽紮C(jī)的“咣當(dāng)咣當(dāng)”聲，依稀有嬌影浮動。

    “補(bǔ)天門平日里以織布繡花為生?！鼻埔娢以尞惖纳袂椋匕畏褰忉尩?。

    “織布可以鍛煉眼力，繡花可以控制手勁。”楚度沉吟道：“補(bǔ)天門的補(bǔ)天秘道術(shù)必然講究出手的精確細(xì)膩，所謂靜如處之，動若脫兔。一擊不中，飄然遠(yuǎn)逝。”

    “補(bǔ)天門的美女們怎么不出來亮亮相啊?！蔽疫z憾地瞪了一眼楚度，都怪楚老妖，害得美女們都躲在閨房里。細(xì)聽美女們的織布聲，有些縈亂，想來是心緒不寧的緣故。

    巷道內(nèi)月光斑駁，仿佛幽深泛光的眼睛。楚度忽然凝目，向巷子深處望去。與此同時，一盞銀色的宮燈在遠(yuǎn)方的高樓上亮起，照得樓旁的梧桐樹銀光閃閃，柯葉耀目。

    我暗暗叫絕，楚度的這種感應(yīng)力太厲害了，對方在點(diǎn)燈的一剎那，已被他察覺。知微的境界就是牛啊。

    楚度徐徐走向高樓，樓窗的珠簾上，映出了一個高挑婀娜的身影，像是一枝柔美探出的丁香花。

    我走到樓門口，剛要跨過門檻進(jìn)去，一顆冰涼的水珠從梧桐梢上滑落，滴在額角，心突如其來地一跳。

    “補(bǔ)天門丁香愁，恭迎楚先生?！备邩抢锏呐拥?，聲音纖弱，柔軟，仿佛花瓣輕輕顫動，有暗香襲來。

    我心中驀地一陣茫然，霎時，眼前閃出無數(shù)模糊的場景，又倏然消失。我情不自禁地走進(jìn)樓，淡紫色的門扉，淡紫色的樓柱，淡紫色的廳閣??????，像一卷昔日的舊畫緩緩展開，抖落歲月的蒙蒙塵埃，重新浮現(xiàn)。

    一切是那樣熟悉，卻又分明是第一次來到這里。我有些驚異，有點(diǎn)迷惑，還有一絲絲慌亂，眉心的龍蝶內(nèi)丹莫明其妙地顫動起來。

    真他奶奶的怪了，怎么一下子心神不定，難道老子中邪了？我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排去腦海中混亂的雜念。

    踩著“嘎吱嘎吱”的竹梯，楚度扶梯而上。二樓的窗口，一個紫衣女子手執(zhí)宮燈，背對我們而立，淺紫色的長發(fā)在月色下迷離，宛如裊裊紫煙。

    夜風(fēng)吹得宮燈晃蕩，光影搖曳，瑩白的珠簾簌簌響動。女子用羅帕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幾聲。纖長的柳腰似不勝風(fēng)重，微微顫栗。

    楚度看著女子的倩影，道：“丁掌門的身子好像有些不妥，可要擇日再戰(zhàn)？”

    “久病之身，楚先生不必掛懷。今日一戰(zhàn)，勢在必行?！倍∠愠钷D(zhuǎn)過身，平靜地道：“拓拔掌門安好，還有這一位林飛朋友，你??????，”

    我腦子轟地一聲，看著容顏宛如凄迷煙雨，身姿弱不勝衣的丁香愁，鬼上身一般脫口叫出：“青山不舍云辭去，閨妾尤盼君歸來?！?/br>
    “啪”的一聲，丁香愁手上的宮燈掉落在地，一滑而過的燈光，映得她臉色蒼白如霜。

    “你，你怎么會??????？”丁香愁吃驚地盯著我，朱唇微微抖索：“一騎風(fēng)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

    我呆若木雞，完全搞不懂剛才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那句話，那應(yīng)該是系思鎮(zhèn)牌樓上的殘聯(lián)??！愣愣地看著丁香愁，我仿佛望見了蒙蒙細(xì)雨，幽深小巷里，一對并肩佇立的身影，我心頭不禁一震，掠過一絲濃烈的悲傷。

    “一騎風(fēng)塵，披星戴月，池邊洗劍波光寒。幾縷芳魂，嫣紅姹紫，樓上繡花香氣幽。”就像是埋在心深處的一段記憶，憑地冒了出來。我忍不住嘶聲叫道，抱住頭，眉心內(nèi)丹劇烈跳動，一幅幅破碎的畫面蹦跳出來，在眼前亂晃。

    ****奶奶的，活見鬼了！我又驚又駭，用力掐了一把大腿，腦子亂成一鍋粥。

    丁香愁跟蹌后退，細(xì)腰顫抖得仿佛要折斷，左手攥緊珠簾，顫聲道：“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毖壑虚W出美麗的異彩，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楚度和拓拔峰驚異地看著我們，我額頭直冒冷汗，龍蝶內(nèi)丹狂跳不止，像要從眉心硬生生地鉆出來。一個飄渺不定的聲音仿佛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不停地在說：“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br>
    我竭力抗拒這個聲音的誘惑，死死咬緊牙關(guān)，強(qiáng)守心神，神識大法運(yùn)轉(zhuǎn)，清心守篤，冥冥浩浩，萬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無念，終于將奇異的聲音化作煙消云散。

    “英雄末路，美人遲暮。”迎著丁香愁充滿期盼的目光，我毅然道：“鰥夫爬墻，寡婦上床。嘿嘿，我林飛對出的這三幅下聯(lián)，丁掌門還滿意嗎？”

    丁香愁木然而立，神色空洞。“嘩啦”，手松開了珠簾，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暗下去，顯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下聯(lián)。我大大松了一口氣，繼續(xù)胡說八道：“你們簪衣巷不是立下規(guī)矩，如果男人答出讓你們滿意的對聯(lián)，可以贏得美女嗎？嘻嘻，我林飛的下聯(lián)對得不錯吧，夠資格追求補(bǔ)天門的美女嗎？”

    “不是他。”丁香愁幽幽低語，凄婉的神情讓我惘然若失。我故作驚嘆：“丁掌門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老子很像你過去的熟人？”轉(zhuǎn)頭對拓拔峰聳聳肩：“****奶奶的，北境難道還有一個像我這樣英俊灑脫，聰明勇武的青年才俊嗎？”

    拓拔峰莞爾：“除了我之外，絕無僅有?！笨戳宋液投∠愠顜籽?，沉聲道：“丁掌門，楚兄已邁入知微之境，你要小心應(yīng)戰(zhàn)?！秉c(diǎn)醒丁香愁，大戰(zhàn)在即，不可分神。

    丁香愁目光漸漸清明，遙望窗外夜色，輕咳了幾聲：“林公子的對聯(lián)讓我思及故人，一時失態(tài)，還望公子見諒?！?/br>
    “好說好說，美女失態(tài)，老子失魂。哈哈！說實話，我也覺得和丁美人你似曾相識，前世有緣哩?！蔽已b出一副色迷迷的嘴臉，心里重復(fù)了一遍“前世有緣”這四個字，猛地醒悟。

    “你還用裝色迷迷？本來就是。”神識里，月魂嘀咕了一句。

    “有勞楚先生久候了，開始吧?！倍∠愠铒h然閃出窗外，掠入巷子。臨去時，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這凄迷幽涼的一眼，弄得我眉心內(nèi)丹又跳起來。

    楚度立刻跟上，等他落在巷子里時，丁香愁杳然消失，仿佛被nongnong的夜色吞沒了。靜靜地立在巷中，楚度左手兀自拿著竹傘，右掌似動非動，目光熠熠生輝，鏡瞳秘道術(shù)延伸向周圍的每一條巷道。

    滿巷的織布聲也默默停下來，天地一片寂靜。

    “咦？丁美人怎么不見了？”我避開拓拔峰的灼灼目光，心里雪亮，就算我和丁香愁再怎么掩飾，楚度和拓拔峰也一定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古怪。

    “補(bǔ)天秘道術(shù)原本如此，講究的是以暗擊明?！蓖匕畏屦堄信d趣地看著我：“你不會真和丁香愁有一腿吧？”

    “大叔你別取笑我啦，這是我第一次來清虛天！要么老子在春夢里和她有過一腿?！毙睦镪幥绮欢?，和丁香愁有過一腿的，恐怕是前世的龍蝶啊。聽到我的前兩個下聯(lián)，丁香愁驚喜交加，哀怨深情的眼神就像看見了舊情人。而我說這兩個下聯(lián)時，如同前世的記憶突然浮現(xiàn)，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加上反常的龍蝶內(nèi)丹，那個奇異響起的聲音，更讓我確定，這兩幅下聯(lián)是龍蝶的意識說出來的。

    龍蝶沒有死，他一定還活著！他躲在一個幽深的角落，企圖cao控我的神智。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背脊上仿佛游動著一條陰森森的毒蛇。

    “你小子有不少秘密。”

    “大叔，窺人隱私不是高手作風(fēng)哦。不過你想知道也不難，把破壞島的其余五字真訣交出來，我考慮一下。”我隨口道，心里暗忖，從轉(zhuǎn)世踏上北境開始，我就走入了龍蝶設(shè)下的陷局。龍蝶內(nèi)丹一定有問題，但我現(xiàn)在還缺不了它。****奶奶的，頭痛啊。

    拓拔峰微微一笑，從懷里摸出一張破舊的黃紙：“看在閻羅的神通秘道術(shù)有了傳人的份上，賞你‘卷’字真訣，一盞茶內(nèi)看完還我。”

    我趕緊搶過真訣默背。深巷內(nèi)，忽地閃出銀色的光芒，宛如一道曲曲折折的流星，射向楚度。

    丁香愁依然沒有現(xiàn)身。

    楚度斜跨一步，閃過流星勢頭，右掌翩然切下，斬中長長拖曳的尾芒，粲然的銀光被頃刻吸盡。這一招控鶴驅(qū)龍秘道術(shù)，施展得羚羊掛角，妙到毫巔。楚度同時左肘反向后擊，“轟”，背后的巷墻破開一個大洞，墻后空空如也。

    楚度毫不猶豫，穿墻沖過，揮拳再擊破一面巷墻，向巷尾直掠。銀光點(diǎn)點(diǎn)閃爍，巷子盡頭仿佛飛舞出無數(shù)只螢火蟲，撲向楚度。后者雙袖拂出，卷起細(xì)碎銀點(diǎn)，反甩出去，打得墻上千瘡百孔。楚度緊接著飛起，掠過兩道屋墻，一拳擊向巷角的梧桐樹，強(qiáng)橫無匹的氣勢剎那籠罩了方圓十丈。

    “嘩啦”，粗壯的梧桐粉碎，木屑飛揚(yáng)，夾雜著零星的紫色布末。

    丁香愁還是渺無蹤影。

    “丁美女閃得真快?！蔽野丫碜终嬖E遞還給拓拔峰。

    “簪衣巷曲折幽深的地勢，最容易發(fā)揮補(bǔ)天秘道術(shù)的長處?！蓖匕畏宓溃骸翱上Ф∠愠畈◇w抱恙，狀態(tài)不佳，否則衣衫不會被拳風(fēng)殃及。”

    “反正丁美人遲早是死，沒什么區(qū)別?！蔽依淅涞氐?，心里隱隱預(yù)感，這個女人對我是一種禍害。只有盡量抹去前世的一切痕跡，我才能在和龍蝶這一場兇險無比的意識暗戰(zhàn)中活下來。

    楚度佇立在巷角，漸漸地，他周遭的月光越來越明亮，凝聚成一片璀璨耀眼的異芒，向四下里滾滾傾瀉。月光的浪濤激烈翻涌，如同一條條銀色巨龍撲向每一道小巷。

    我對拓拔峰道：“楚度和你一樣，都能引動天象?！?/br>
    拓拔峰似笑非笑：“你是想問我，怎樣才能以法術(shù)引動天象吧？這也不難，只要你的法力夠深，再配合天人合一的精神氣勢即可?！?/br>
    我訕訕一笑，法力是老子的弱項啊?？磥碇挥斜M快找齊丹鼎流秘道術(shù)，才能大幅躍升妖力。

    下方，鋪天蓋地的月光大潮驀地凝聚，將南面的一道深巷重重圍住。楚度高速掠去，長笑不絕，笑聲宛如刀光劍影，摧壓得人氣血浮動，心驚膽戰(zhàn)。

    一束艷麗的五色光芒從月光里破出，猶如旭日初升，驅(qū)散月華。金色、黃色、紅色、青色、黑色的五彩光芒吞吐流爍，直射楚度。

    “魂器五彩石！”楚度輕喝一聲，左手的竹傘倏地打開，滴溜溜旋轉(zhuǎn)。燦爛逼人的五色彩芒落在傘面上，紛紛滑過，如同輕盈濺開的雨絲。

    “傳說五彩石是仙人補(bǔ)天時用過的法寶，想不到被楚度一柄普通竹傘接下。”拓拔峰感慨道：“楚度的妖力，已經(jīng)到達(dá)了至柔蘊(yùn)于至剛的程度。”

    我深知，這是璇璣秘道術(shù)另出巢臼，至柔化作至剛的結(jié)果。只聽到楚度一聲厲喝：“與其補(bǔ)天，不如換天！”拋出竹傘，傘面在半空飛速旋轉(zhuǎn)，將五色彩芒不斷地罩入。

    彩芒驟然一收，緊接著一顆鵝卵大的五色石頭破巷射出，在空中劃過千萬道五色斑斕的彩線，猶如繡花一般，繞著楚度來回穿梭，織出一幅幅精美細(xì)膩的花案。

    楚度身后的虛空驟然裂開，蕩漾搖曳，化作一片晶瑩剔透的瀑布。五彩石織出的花案紛紛陷入瀑布，被一個個黏住，如同懸掛在水晶墻上的刺繡圖。

    望著千姿百態(tài)的繡花圖，我心中一動，目光轉(zhuǎn)向樓閣北角。在那里，密密的珠簾低垂，閃爍著一簾誘惑的瑩光。

    我的心不由得怦怦亂跳，隱隱覺得，珠簾后藏著一個秘密。

    “出來！”楚度驀地暴喝，瀑布頃刻化作一面菱鏡，鏡子里的手向外一探，將飛旋的五色石抓住，拽進(jìn)了鏡內(nèi)。水法和鏡法的轉(zhuǎn)換猶如水過無痕，銜接得沒有一絲空隙。

    “這就是水法。”拓拔峰喃喃自語，出神地盯著楚度。后者閃電般踏出一步，縮地成寸，貼近深巷，一掌接一掌拍向巷墻，摧枯拉朽的勁氣宛如實質(zhì)，灌滿了整個小巷。腳步聲跟蹌，一個紫色的身影從巷子里跌出，清寒的月光照在丁香愁臉上，花容慘淡，嘴角溢血，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

    我胸口忽然一陣刺痛，眉心內(nèi)丹發(fā)了瘋似地躥跳。我知道不能再看丁香愁，急忙運(yùn)轉(zhuǎn)神識大法，寧靜心神。猶豫了一下，我扭過頭，向樓閣北角走去。

    就像走近一個遺失的夢境，我慢慢走過去，撩開珠簾，一幅色彩淡雅的刺繡圖映入眼簾。圖上，用銀灰色的絲線繡出蒙蒙細(xì)雨，右角上一朵纖柔的紫色丁香花，幽幽開在雨中。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慢慢揭下繡圖。在繡圖后面，赫然掛著另一幅繡像。

    這是一個妖怪的繡像，繡工精美，栩栩如生。他頭生雙角，面目冷厲，背生雙翅，肋下七爪，高大魁梧的身軀密布彩色鱗甲。赤紅的雙眼仿佛兩團(tuán)火焰，在我心底熊熊燃燒。

    這是龍蝶的繡像！

    丁香愁和龍蝶一定有一腿！否則一個沒成婚的女人，怎會藏著陌生男人的繡圖？

    我緊緊盯著龍蝶，他仿佛也在盯著我，眼神似地獄里冒出來的熾炎灼熱，又閃爍著徹骨的冰寒。我知道，我一定要?dú)⒘怂?，而他也想殺了我。我們是分裂的，也是交?lián)的。我們曾經(jīng)是一個“我”，現(xiàn)在卻成為彼此最大的敵人。

    正如世上相煎最急的，往往是同根生。

    我一把扯下繡像，攥在手里，龍蝶的臉被揉成了皺褶。“就算你能回來，我也會毀滅一切證明你存在的痕跡?！蔽业奈逯干钌钇肜C像，轉(zhuǎn)身向拓拔峰走去，腦海中閃過丁香愁凄迷的姿容。

    樓外響起楚度的清嘯聲。

    “丁美人死了嗎？”距離拓拔峰幾尺遠(yuǎn)，我停下腳步，目光掠過他，落到空空蕩蕩的巷子里。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楚度和丁香愁都消失了。

    “還沒有?！蓖匕畏迤沉宋乙谎?，道：“丁香愁雖然受了傷，但還是借助補(bǔ)天秘道術(shù)驚險脫身?！?/br>
    我吃了一驚：“還沒死？楚度剛才不是已經(jīng)占盡優(yōu)勢了嗎？”

    “只要楚度的法術(shù)還有漏洞，丁香愁就能與之周旋?！蓖匕畏褰忉尩溃骸把a(bǔ)天秘道術(shù)號稱補(bǔ)天，最擅長死中求活。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天地間存在一絲縫隙，即使是細(xì)微的墻縫、地縫，或者是對手法術(shù)的一絲空隙，補(bǔ)天秘道術(shù)就能從那絲縫隙里遁逃、移動、潛匿?！?/br>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現(xiàn)在一棵梧桐樹梢上，雙目猶如虛室生電，掃過四周。夜風(fēng)吹得他青袍飛揚(yáng)，像一只展開羽翼的獵鷹。

    “所以楚度擊敗丁香愁不難，殺死她卻不容易?！蔽一腥坏?，想起龍蝶能在幽冥河漲潮時，潛入飄香河的秘密水道，多半是靠補(bǔ)天秘道術(shù)。即使是黃泉天的水，在漲潮泛濫之際，也會存在一閃而逝的空隙吧。以龍蝶和丁香愁的曖昧關(guān)系，學(xué)會補(bǔ)天秘道術(shù)不足為奇。

    楚度突然沖天飛起，梧桐樹干里暴閃出一道凌厲的銀光，將樹劈成兩半。身在半空，楚度揮掌遙遙拍向梧桐，純青爐火噴出掌心，將樹燒得連渣滓都不剩，地上陷出一個焦黑的大凹坑。

    “剛才丁香愁一定潛入樹皮的裂縫，襲擊楚度，又借助地縫遁走?！蓖匕畏宓溃骸爸灰∠愠畈缓统日娼讳h，這一戰(zhàn)就有的打了?！?/br>
    我的心緒陰晴不定，這個女人活著，龍蝶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也等于傳承了下來。天知道，龍蝶在轉(zhuǎn)世前和她說過什么，也許還牽涉了我的秘密。

    她一定得死！我心中冒出一絲強(qiáng)烈的殺機(jī)。正想著，內(nèi)丹猛地跳動，胸口一陣抽搐，仿佛有一種痛苦的情緒在竭力抗拒。然而正因為如此，更堅定了我的殺心。運(yùn)轉(zhuǎn)神識，我將雜念一掃而光，心境清寂，無喜無憂，如同烈焰上的一點(diǎn)不化冰雪。

    殺了丁香愁！殺了她！這個念頭終于壓倒了一切，我全面展開神識大法，精神的觸手悄悄延伸向簪衣巷，搜索丁香愁的蹤跡。

    楚度屹立在巷中，龐大無匹的氣勢不斷膨脹，籠罩了方圓幾百丈。一重重的氣浪無聲涌動，連綿不絕，似將簪衣巷變成海潮里跌宕飄搖的小舟。

    丁香愁依然無影無蹤，我用神識大法搜尋了片刻，也沒什么進(jìn)展。補(bǔ)天秘道術(shù)果然有兩下子，連施術(shù)者的精神波動都能隱藏。

    “等等，你的神識和過去不同了！”螭忽然興奮地大喊，又連連怪叫：“別轉(zhuǎn)了，別轉(zhuǎn)！我頭暈！”

    我也發(fā)現(xiàn)了，達(dá)到天人感應(yīng)以后，神識內(nèi)的千萬個漩渦發(fā)生了變化。一旦運(yùn)轉(zhuǎn)神識大法，漩渦會劇烈振蕩，轉(zhuǎn)速加倍。而精神的觸手也被改造成了漩渦狀，向外旋轉(zhuǎn)時，會產(chǎn)生一縷縷起伏的振蕩波。

    我心中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可以逼出丁香愁了。略一思索，我霍地抖開繡圖，在拓拔峰眼前一亮：“你看，這是什么？”

    “龍蝶？紅塵天的龍蝶妖怪？”拓拔峰一愣，趁他心神被繡像吸引的一剎那，我耗盡心力，把神識大法施展到極限，千萬個精神漩渦滲透一條條巷道，在漩渦的瘋狂急轉(zhuǎn)下，大肆振蕩。只要丁香愁還在簪衣巷，她的精神必然會被我的精神振蕩波帶及，出現(xiàn)暫時的波動。

    楚度受到感應(yīng)，抬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這幅繡像似乎是丁香愁親手所繡。奇怪，她怎么會和龍蝶扯上關(guān)系？”拓拔峰仔細(xì)看了看繡像，有些不解。

    “這是我在那里找到的，還被藏得十分隱秘哩?！表樦业氖种福匕畏宓哪抗馔断蛑楹熀?，再次被我引誘得分神。

    驀地，在一道巷墻的磚縫里，我的精神振蕩波觸及到了一絲異樣。剎那間，神識大法迅猛貫入，在對方心中幻出龍蝶的身影。緊接著，又讓龍蝶的幻影徘徊在巷子里，念出：“英雄末路，美人遲暮。寶劍困匣，胭脂蒙塵。”

    空寂的巷子里，隱約響起一聲泣呼。楚度霎時掠至，轟地一拳，將巷墻擊得粉碎。丁香愁應(yīng)拳飛出，神色凄艷，鮮血溢紅了半個身子。

    拓拔峰神色一愕，我不動聲色地收回神識，嘴上道：“她還是逃不過楚老妖的魔掌啊?！?/br>
    楚度背后的虛空裂開，水法運(yùn)轉(zhuǎn)，波光漣漣的瀑布將附近圍得水泄不通。楚度猶如陀螺般繞著丁香愁高速旋轉(zhuǎn)，無數(shù)只拳影探出來，霍霍擊向?qū)Ψ健?/br>
    丁香愁避無可避，十根纖指交叉纏動撥弄，猶如紡線一般，揚(yáng)起一道道萬紫千紅的光線，在夜色中交織出凄美的繡圖，迎向重重拳影。

    “絕地逢生，憾天可補(bǔ)?！蔽骞馐睦C圖占滿視野，如同在我記憶中亮起璀璨的煙花，我不自禁地念出了這一句話。心神被猛地觸動，我展開龍蝶的繡像，手指摸到龍蝶犄角上繡針的起始處，捻住線頭，慢慢抽出了絲線。

    這張龍蝶繡像，融入了補(bǔ)天秘道術(shù)！

    我盯著夜色里繽紛閃爍的繡圖，心神沉醉在手上繡像的針法里。勾、挑、引、拉??????各種針法走勢，脈絡(luò)清晰，軌跡分明。五顏六色的絲線隨著我挑動的手指，不斷抽出，宛如一句句有形的補(bǔ)天秘道術(shù)口訣，在澄澈的心境流過。

    龍蝶的繡像漸漸消失。

    樓下，一幅幅繡圖被楚度的拳影砸碎，煙花般消逝在夜色里。

    我抽出最后一根黃色的絲線，手里只剩下空白的絹布?！芭尽保鹊娜^擊上丁香愁的胸膛，濺起艷麗的血泉。

    “我想起來了，龍蝶曾經(jīng)來清虛天拜訪過碧落賦。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和丁香愁相識。”拓拔峰望著丁香愁慢慢躺倒的尸體，澀聲道。

    “無論他們發(fā)生過什么，都不會有人知道了。這段****的存在，已經(jīng)徹底消亡?！蔽野咽掷锏慕伈既映龃巴?，眉心的內(nèi)丹徹底沉寂下來。如果北境所有的人都忘記了龍蝶，那么，他就是不存在了。

    “小子，你幫楚度暗算丁香愁，有點(diǎn)不上道啊?！痹禄瓴粷M地咕噥。

    “有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我無奈地嘆息，目光與楚度相遇。強(qiáng)如魔主，為了完成胸中抱負(fù)，也不得不接受我的暗助。

    深巷月色籠煙，蒼白的絹布在夜空中緩緩飄過，宛如丁香愁凋零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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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慶山東回來就病了一場，延誤更新了，抱歉。這個月將把13冊更完。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