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冊 第五章 生如陌上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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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之間,我的弦線已探入夢潭。 五光十色的氣泡在夢潭生滅幻變,夜流冰的身形也在緩緩幻化,直到變成一只黑色氣泡,晃晃悠悠飄出夢潭,飛向虛無莫辨的神秘空間。 我的弦線如影隨形般緊貼黑泡,沿著一條若有若無的軌道,逐漸深入。 弦線還感知到,軌道外還分布著其它密密麻麻的奇異通道,有些涇渭分明,平行隔絕,色澤暗淡如同幻影;有些環(huán)繞交錯,璀璨生輝,仿佛星河光云傾瀉;有些靜如凝冰,似亙古不變;有些動若迸漿,彈指間不盡相同......它們共同構(gòu)成一個從所未見的空間,色彩斑斕多變,無限深遠(yuǎn)廣袤,似是純精神構(gòu)成的宇,實(shí)在的形體反而成為多余的累贅。 這個宇甚至獨(dú)立于北境存在,或者說,北境僅僅是它其中一條軌道連通的接口。面對這片無邊無際的精神海洋,我的弦線就像是不起眼的一滴水,夢也只不過是一串串汩汩冒起的水泡。 所有的陰謀利益,所有的恩怨糾纏,人事****,在這片浩瀚面前變得微不足道,甚至是可笑。 若能沉醉其間遨游,若能深入那些洶涌的暗流,若能去它的無垠處看一看......我這么想著,生平第一次,對天地生出了愛的感覺。 途中,時不時可以望見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彩泡從不可知的某處而來,又消失在渺茫的視野盡頭。 有時候,夜流冰會迎上前去,像一條追食蝦蟲的游魚,選擇一些氣泡吞噬,將那些繽紛的色彩一點(diǎn)點(diǎn)融入黑暗。我猜這是他修煉的方式,盡管看起來輕松省力,其實(shí)弊端不小。比如有的氣泡形狀丑陋,仿佛一顆顆腫脹發(fā)臭的膿頭,夜流冰左移右閃,顯然是想避開它們,可那些氣泡偏偏黏上來,主動滲透進(jìn)黑泡,融化得無形無跡。黑泡也會隨之劇烈膨脹、收縮數(shù)次,仿佛消化不良似的。 在這種時候,我會真切感受到夜流冰精神世界中的那一絲瘋狂。 當(dāng)然也有幾個非常奇奧深邃的彩泡,夜流冰根本難以吞噬,還未接近,就被彩泡發(fā)散的力量遠(yuǎn)遠(yuǎn)震開。 不知過了多久,遠(yuǎn)方出現(xiàn)了一只皎潔如玉、華燦勝霞的氣泡。它就像一顆不小心從純美光凈的仙境墜落,全然不屬于凡世間的露珠,片塵不沾,微瑕不染,散發(fā)出瑩瑩光輝。 看到它,即便我不通曉夜流冰的妖術(shù),也敢斷定那是公子櫻的夢境。 只有那個人的夢境,才會美得如此清凈幽玄。 夜流冰向之飛去,繞著公子櫻的夢境轉(zhuǎn)了幾圈,黑泡慢慢放出一條精神觸手,伸了進(jìn)去。 我驚訝地看著觸手仿佛穿過一個虛無的空洞,什么都沒有碰觸到,公子櫻的夢境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我悄然射出弦線,竟發(fā)現(xiàn)那個氣泡一點(diǎn)律動都沒有。 我心頭一沉,萬物皆有律動,除非公子櫻的夢境通過某種離奇的方式藏于此間的另一層面,才會令我無法感知,夜流冰同樣觸碰不到。 雖然我新創(chuàng)的一元弦線威力神妙,但公子櫻對宇的運(yùn)用已經(jīng)出神入化,與他這一戰(zhàn)的艱難,勢必還超出我的想象。 夜流冰并不著急,觸手在氣泡周圍頻頻震動,片刻后,公子櫻的夢境似是回到這一層面,主動打開一個缺口,將觸手吸進(jìn)去,我也緊隨夜流冰而入。 翠崖環(huán)繞,溪澗攬抱,云霞浮游,花樹繁茂,一片清幽奇景在弦線的視野中展開。 這就是公子櫻的夢?這一次,弦線清晰捕捉到這片天地的律動,看似生機(jī)勃勃,實(shí)則暮氣沉沉。這分明是公子櫻刻意用心念營造出來的夢境,而非發(fā)乎自然。 弦線漸漸指向?qū)γ嬉蛔蔚蒯绕鸬母叻?,山色蒼碧,云團(tuán)藤蘿纏繞,山頂一條玉瀑轟鳴,以匪夷所思的姿態(tài)倒掛而上天際。 弦線甫一接觸瀑布,就被無數(shù)道激流或直或曲,或順或逆地沖刷而過,險些被硬生生震散。我趕緊縮回弦線,潛伏在夜流冰身上。 便在同一刻,雪白的水瀑化成公子櫻屹立山巔,衣帶飛揚(yáng)的模樣。 “多日不見,妖王的法術(shù)倒是有所長進(jìn)?!惫訖蜒凵衿娈惖赝沽鞅?。 夜流冰微微一愣,漠然道:“孤王有沒有長進(jìn)沒關(guān)系,只要魔主大人能再進(jìn)一步,流冰便是身死道消,也無所撼?!?/br> 公子櫻輕笑一聲,緩步走下碧峰:“楚度的妖力這些日子愈發(fā)精進(jìn),極有可能邁出那傳說中的最后一步,想來應(yīng)是受了魔主的刺激。” “你說什么?”夜流冰的面色忽而變得猙獰,“魔主就是楚度大人,哪還有另一個?” 公子櫻不緊不慢地道:“可是最近,很多地方都在傳言林飛才是天命魔主?!?/br> “那不過是吉祥天試圖動搖我等軍心,刻意散布的謠言罷了。”夜流冰厲聲道,冰魄花不由自主地從全身綻出,周圍的夢境頃刻凍結(jié),黑暗像墨汁一般四處流淌,沁染夢境。 “其實(shí)你明白的。我也明白,楚度自然也明白?!彪S著公子櫻的步伐,夢境中的冰魄花紛紛融化,黑汁蒸發(fā)成一縷縷透明的氣流?!盁o論真假,櫻都很有興趣看一看,魔主相爭的最后結(jié)果。” 他抬首望著天空,眼中閃過寂寥之色:“看一看,這天是不是真的比誰都高。” 夜流冰不置一詞,神色越來越陰郁。從他二人短短的言行中,我察覺出清虛天和魔剎天的合作并非親密無間,照樣摻雜暗斗。 我暗自思忖,公子櫻真的期望楚度邁出那一步么?他若這么蠢,我只能說知微高手都是自虐狂。 夜流冰默然半晌,才道:“你不是來看戲的,瀾滄江一役還需由你統(tǒng)帥?!?/br> 我聽得一呆,妖軍統(tǒng)帥不是楚度嗎,怎么換成了公子櫻?清虛天加入這場戰(zhàn)役,看來已成定局? 公子櫻淡然道:“我已在錦煙城三十里外,隨時可以入城。等與紅塵盟的人會面之后,便會趕赴瀾滄?!?/br> “今日已是月圓之日,你要盡快成行,否則魔主大人只身離去的消息難免泄露?!币沽鞅鋈焕湫?,“這幾天,錦煙城可不太平啊,爐火峰的人剛被血洗一空?!北銓⑽业氖绿碛图哟椎卦V說一通。 兩個小白臉透露的消息簡直驚天動地,我差點(diǎn)傻眼。這一戰(zhàn)對魔剎天何等重要,這樣的關(guān)鍵時刻,楚度居然不在瀾滄江鎮(zhèn)守?夜流冰提到月圓之日,難道楚度竟然越過天壑,離開了紅塵天? 他會去哪?還有什么地方比眼下的瀾滄江更重要? 我腦中疑竇重重,一邊苦思其解,一邊趁雙方交談的機(jī)會,再次探出弦線,探測公子櫻的夢境,從中把握他精神世界的一點(diǎn)脈絡(luò),為日后交戰(zhàn)做足準(zhǔn)備。 弦線沿著四周景物的律動而行,不斷伸向渺茫遠(yuǎn)方。這片夢境似乎沒有山窮水盡處,蒼莽群峰綿綿,氤氳云煙浩浩,無論哪兒都是風(fēng)秀景麗,氣玄勢幽。待久了,反倒覺得單調(diào)呆板。 “你放心,魔主大人已安排妥當(dāng),所有妖軍妖將都會聽你號令?!倍犚沽鞅值?,“等你到了錦煙城,本王再將軍中虎符交于你,便可萬無一失?!?/br> 公子櫻微微一笑:“你們倒是對櫻信心十足?!?/br> 夜流冰陰森森地一笑:“信你倒未必,不過我們早已同坐一條船上,誰也休想獨(dú)自跳下水。想想那些死去的清虛天名門掌教,想想拓跋峰那個蠢貨,若我們把你安排的那些勾當(dāng)抖出來,你以為你會好過?” 公子櫻淡淡地看了夜流冰一眼,目光平靜卻如山岳重壓,迫得夜流冰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那些道友雖死,卻換得整個清虛天免遭生靈涂炭?!惫訖训恼Z聲清朗如刀鳴,“這是最正確的選擇,櫻從未后悔?!?/br> 夜流冰似乎對自己被迫退感到羞怒,怪笑道:“你們這些人類就是虛偽,明明是想讓我們調(diào)轉(zhuǎn)矛頭和羅生天火拼,并趁機(jī)斬斷吉祥天對你們的滲透,還偏偏說得大義凜然。要不是拓拔峰的破壞島日益強(qiáng)盛,危及碧落賦的地位,你會看著他死?” 公子櫻冷然道:“清虛天的家務(wù)事,就不勞妖王費(fèi)心了?!?/br> 夜流冰哼道:“本王只希望你瀾滄江一役不要?;盐已瀹?dāng)冤大頭使。還有紅塵盟,你若和他們談出什么結(jié)果,別忘記魔主大人與你定下的盟約?!?/br> 此時,弦線已在夢境到處游走,漸漸發(fā)現(xiàn)所有的律動都來自某處源頭,那里律動分外晦澀,隱隱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生機(jī)。趁著他們二人唇槍舌劍,情緒不佳的時機(jī),弦線毅然刺入了那個點(diǎn)。 弦線顫動,一個灰蒙蒙的虛空展現(xiàn)視野。 這是個比墳場更空荒的地方,沒有山水花樹,沒有風(fēng)云流動,暗淡的灰色調(diào)凄冷而死寂,空曠而孤獨(dú),幾乎爬滿了整個空間。 唯有最深處,有一方灰泥塘,泥塘中盛開著雪白無瑕的蓮花。 我心頭駭然,這才是公子櫻真正的夢境?弦線在四周來回振蕩之后,徑直攀向雪蓮。 “夜流冰,你好大的膽子!”公子櫻的怒喝聲遙遙傳來,剎那間,虛空咆哮,天崩地裂,弦線頃刻粉碎,我的念頭和夜流冰同時被震出了公子櫻的夢境。 怡春樓的廂房內(nèi),我悶哼一記,緩緩睜開眼。(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diǎ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