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死亡價(jià)更高
當(dāng)即這小姑娘與木菀心扶著玫瑰,出了屋子,到一旁洞窟外,小姑娘喊道:“喂!老頭子!她要見你啦!” 老者道:“讓她進(jìn)來?!甭曇羯硢o力,似乎下一刻便要倒斃一般。玫瑰心下?lián)鷳n,朝前走去,小姑娘與木菀心跟在后頭,但一股柔和之力傳來,將兩人阻擋在外。 玫瑰步入黑暗中,走了許久,終于至一黑魆魆的石室,此時(shí),周圍燈光亮起,原來左右兩側(cè)放著蠟燭。玫瑰見那“老頭子”浮在半空,下方是一深不見底、徑長(zhǎng)十丈的地洞,那地洞令人心寒,光看著便讓人覺得自己行將就木。 但這“老頭子”只怕看不見。 玫瑰跪地磕頭,道:“前輩,我乃朝星的女兒藏玫瑰,前輩法號(hào)可是無妄?” 老者道:“我不認(rèn)得什么朝星,也沒什么名號(hào)。外人愿叫我什么,那也由得他們?!?/br> 玫瑰見識(shí)過這老頭子神功,自己連他隨手一招都擋不住,此人武功蓋世,絕無可疑。她道:“那我叫你‘無妄’,可不可以?” 無妄點(diǎn)頭道:“隨你?!?/br> 玫瑰道:“無妄前輩,我此來是請(qǐng)你出山相助,指點(diǎn)迷津....” 無妄又道:“死亡之前,眾生無高下,我并非你前輩,你并非我晚輩。” 玫瑰站起身,笑道:“好,無妄,我遇上一極厲害的敵人,唯有你能敵得過他,你愿不愿幫我的忙,將此人擊?。俊?/br> 無妄沉吟片刻,道:“你那敵人可是叫孟行海?” 玫瑰吃了一驚,但旋即認(rèn)為或許是木菀心已先行告訴了他,點(diǎn)頭道:“是?!?/br> 無妄道:“此人就在谷內(nèi),他敗了南方劍神,正朝此趕來?!?/br> 玫瑰心頭大震,一時(shí)間不知所措,問道:“鬼烈叔叔他怎么樣了?” 無妄喝道:“咄!你通過考驗(yàn),怎地還看不透生死?那鬼烈甘愿為你戰(zhàn)死,你何必為他擔(dān)心?那孟行海也并未動(dòng)手殺他?!?/br> 玫瑰急道:“前輩,我求你....”但驀然瞧見這無妄平淡神態(tài),心中莫名寧定下來,深知這無妄若愿幫自己,自己根本無需相勸。而若他不愿,任憑自己如何哀求都是無用。 她想了想,改口問道:“前輩,你那考驗(yàn),就是讓我瀕臨死地,舍己救人么?” 無妄道:“我布置了三層考驗(yàn),本是為了讓我那徒兒牡丹頓悟,但你誤打誤撞,非但渡了牡丹,自己也闖過了難關(guān)?!?/br> 玫瑰道:“牡丹?‘喂’小meimei原來叫做牡丹?三層考驗(yàn)?那又是什么?” 無妄答道:“第一層考驗(yàn),是命她衡量自己與罪大惡極之人的性命,罪人性命低賤,死不足惜,她卻沒頭沒腦的想讓罪人將她殺死,咱們死亡劍派雖推崇犧牲,但如此卻不可取?!?/br> 玫瑰皺眉道:“你一直告誡她生無可戀,死無可懼,又命她去送死,原來是為了讓她明白自身性命珍貴?” 無妄道:“第二層考驗(yàn),我令她衡量自己與無辜而無用之人的性命。那些老者雖無大害,亦無大用,若以自己有用之軀,舍生相救,豈不可笑?為大道可死,為親友可死,為圣人可死,為贖罪可死,其余不可死。” 玫瑰恍然大悟,道:“那....那第三層考驗(yàn)....” 無妄道:“通過前兩層考驗(yàn)者,未必不懼死,極可能是貪生怕死之輩。到第三層時(shí),我令你衡量自己與親友、眾多半神的性命。你若對(duì)他們視而不見,置之不理,我早已將你殺了,但你舍生取義,正是我等待的人?!?/br> 玫瑰聞言,低頭沉思而不語。 無妄又道:“神龍騎血脈得自風(fēng)木水火土這五行神龍,故而皆可謂乃五行化身。然則五行之外,另有一行,乃是死亡。老夫自五百年前便隱居于這山谷中,融于黑暗,禁欲苦修,凝視紫夜,超脫血rou,接近虛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唯有自身為火焰,方能召來火焰,同樣,唯有自身接近死亡,才能掌控死亡?!?/br> 玫瑰道:“人死固可輕于鴻毛,也可重于泰山?!?/br> 無妄蒼老枯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道:“不錯(cuò),不錯(cuò),老夫凝視死亡多年,正是在等一位值得為之而死之人。我本以為那人是牡丹,但實(shí)則另有其人?!?/br> 玫瑰愣了片刻,道:“我....我萬不敢受前輩如此大恩?!?/br> 無妄喝道:“你以為死亡對(duì)我而言,乃是苦難折磨么?錯(cuò)了,錯(cuò)了!” 玫瑰見無妄變得如此狂熱,一時(shí)慌了神,忽聽見洞外有人驚呼道:“孟行海!” 玫瑰臉上變色,轉(zhuǎn)眼一瞧,無妄卻已經(jīng)不見了。 她急忙沖了出去,見形骸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他神情有些困頓,臉上似有瘀傷,應(yīng)當(dāng)是遭遇鬼烈后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得勝,此時(shí),他雙目凝視著無妄,對(duì)木菀心,對(duì)自己都仿佛未見。 無妄坐在形骸與玫瑰之間,像是一堆干枯的木柴,一塊古怪的石頭,身上沒半分活氣。但形骸靜立在原地,雙足似生了根一般不動(dòng)。 過了半晌,形骸抬頭望向玫瑰,道:“師妹,我只想避免....避免這場(chǎng)戰(zhàn)爭(zhēng)?!?/br> 他語氣頗為困倦,玫瑰覺得他也很無奈。 玫瑰大聲道:“自從孟輕囈害死遠(yuǎn)征軍團(tuán)之后,這場(chǎng)仇恨已非殺戮不能化解!” 形骸道:“輕囈殿下也是迫于無奈!當(dāng)時(shí)若藏家戰(zhàn)勝了靈陽仙,壯大了聲勢(shì),占領(lǐng)了離落、樹海兩國,兵強(qiáng)馬壯,后顧無憂,下一步就會(huì)對(duì)付她,到時(shí)藏家會(huì)放過我孟家么?” 玫瑰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形骸道:“好,多說無益!”倏然間手一抓,一縮,一打,玫瑰只覺自己被一張大網(wǎng)罩住,不由自主的朝形骸飛去,她想拔出紫星玫,但卻無法如此。 一時(shí)間,她心中駭然:“這才是他的真功夫?” 忽然,形骸掌力中斷,玫瑰脫困,足尖一點(diǎn),急忙退出十丈。她望向無妄,感到這老僧如茫茫夜空,隔斷了自己與形骸,那夜空漆黑一片,真正的空無一物,無法逾越。 形骸心中一凜,倒持冥虎劍,朝無妄鞠了一躬。無妄站起身來,道:“你曾經(jīng)來過,你的劍意有空無之境?!?/br> 玫瑰滿腔悲憤,心想:“他奪走了我爹爹的劍道,無妄認(rèn)得我爹爹,卻誤以為是他。” 形骸苦笑道:“我倒是想腦袋空空,沒有煩惱,醉酒睡覺,醒酒玩樂,無事一身輕,奈何總沒法如愿。很抱歉,在下不曾見過閣下?!?/br> 無妄道:“我三百年前,為了窺視虛無,將自己眼睛挖出,從此以后,人的形貌便難以辨認(rèn)。但人的氣息、意念、本質(zhì),在我心中,一清二楚?!?/br> 形骸嘆道:“你...只怕無法看清在下本質(zhì),那本質(zhì)連我都不甚明白?!?/br> 無妄沉吟半晌,道:“你似受過斷翼鶴訣洗禮,常見幻覺,陷入迷障而無法解脫。” 形骸道:“閣下高見,還請(qǐng)讓路,在下欲一舉解決爭(zhēng)端,消弭戰(zhàn)事,拯救億萬人性命?!?/br> 無妄搖頭道:“億萬性命,何足道哉?茫茫宇宙,萬年也不過一瞬,生死之別,微不足道?!?/br> 形骸道:“高談闊論,又有何用?對(duì)你而言,那些將士、百姓的性命無足輕重,但對(duì)他們而言卻重要的很。” 兩人皆不再言語,無妄抬起頭,空洞的雙眼不知看著何處。隨后,他走上一步,形骸身形宛如雕塑般凝固不移。 倏然,玫瑰見形骸化作一道劍芒,一閃而逝,再也看不真切。無妄的木劍緩慢圈轉(zhuǎn),一道模模糊糊的黑色光芒隨著木劍流淌,好似彗星破空,留下尾跡。 偶然間,她見到形骸現(xiàn)形,朝無妄斬出一劍,無妄的木劍尚在右側(cè),按理而言,絕無法擋住這左側(cè)一擊。但他那黑色尾跡卻恰好流至,格擋在前,令形骸這一招無功而返。而兩人的劍氣威力不知怎地,似被挪轉(zhuǎn)到百丈之外,遠(yuǎn)處喀喀作響,山倒樹塌,好似地震了一樣,這兒的花園茅屋卻安然無恙。 形骸退開,身形分散,變作七十二個(gè)人影,每個(gè)人影皆刺出凌厲劍芒。玫瑰看得眼花繚亂,心驚rou跳,暗忖:“無妄前輩的劍太慢,如何擋得....” 那七十二道劍芒遞到無妄身前,倏然間煙消云散,不復(fù)存在。玫瑰如釋重負(fù),心下叫好。形骸咬緊牙關(guān),渾身閃爍彩色光芒,一劍在空中破開口子,那口中夢(mèng)海真氣沸騰滿溢,朝外涌出,但無妄那黑色尾跡如洪濤巨浪般撞向夢(mèng)海,彈指間將那口子縫合起來。 形骸稍一停頓,全速一劍,刺向無妄,速度勝似驚雷,但霍然間,他一招虛晃,方向一轉(zhuǎn),撲向玫瑰。玫瑰連他人影都看不清楚,待察覺時(shí),已萬難應(yīng)對(duì)。 就在緊要關(guān)頭,形骸慘叫一聲,跳向一旁。玫瑰趕緊跑向無妄,在他背后躲了起來,這才看清形骸胸口處中了一劍,留下黑色的血來。 形骸氣喘吁吁,臉色慘白,他道:“我....我為何會(huì)???” 無妄道:“因?yàn)樗劳鰺o處不在,就像人跳上空,總會(huì)掉落在地,死亡吸引著每個(gè)人,尋找著每個(gè)人身心的空隙。以劍法而論,你不在我之下,但你不愿?jìng)@女孩兒,縮手縮腳,心中有愧,在我面前,正是破綻百出。” 形骸喃喃道:“萬物終有一死,我若虛弱,便難逃死亡。我若動(dòng)搖,劍意便消。” 無妄點(diǎn)頭道:“你走吧?!?/br> 形骸黯然搖頭,不在逗留,驟然騰空消失,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