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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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不畫?” 白衣女子歪著腦袋,似是頗為不解。易情顫著無血色的唇,說,“我要是在天書上胡亂添畫,怕不是畫一次,它便要向我索一次代價(jià),要砍掉一條我的手腳?!?/br> 天穿道長聽了他的話,眼里盈滿疑惑。良久,她似是醍醐灌頂,“噢,你說的是——動用天書和‘形諸筆墨’的寶術(shù),皆要付出代價(jià),是么?就如畫一張餅要錢財(cái),畫一條紅線也得有所付出,你是在擔(dān)憂這事兒么?” 易情點(diǎn)頭如搗蒜。 “沒關(guān)系,你盡管畫?!碧齑┑篱L卻道,神色恬然,“反正落筆的不是我,天書要索甚么代價(jià),盡管尋你去索,又干我何事?”易情無言以對,又聽得她道。 “不如這樣,你這么想便好了:你在天書上寫畫,畫一次雖需付出代價(jià),卻不過是只丟了條胳膊;可你若不遵我的令,我便一劍斫下你的頭,丟的是命。兩者相較,你覺得哪邊更劃算些?” 天穿道長說著,將紙傘拎起,鋒利的傘緣劃開一道寒弧,像一彎清冷的月光。易情望著她那頂薄若蟬翼的紙傘,打了個(gè)寒戰(zhàn),那不僅是傘,更是三洞劍尊手中的利劍。 冷汗盈滿鼻尖,他屈于師父的yin威,顫著手在天書上一點(diǎn)。這一回,他的指尖淌出的是如血的丹砂,“形諸筆墨”的寶術(shù)發(fā)用,他將那女子的名姓與知州公子相連。 天書只能寫上可能發(fā)生之事,易情畫出紅線,猝然閉眼,冷汗?jié)裢噶艘律?。他像一只鉗夾里的困獸,絕望地等待天書代價(jià)的降臨。 可甚么也沒發(fā)生。易情困惑地睜眼,只見眼前天書如雪的紙面上,兩人的名姓間已然結(jié)起玉紅的絲線,起先只有一絲,旋即有若藤蔓般茷骫交錯(cuò),根深葉茂。 這是情緣的紅線,他竟真的替那兩人畫了出來。 而且,沒有付出代價(jià)?;蔚奶鞎⑽船F(xiàn)身,他也未進(jìn)那黑白糅雜的水墨世界里。 天穿道長在他身旁幽然開口:“你也知曉,天書不能寫出不可能發(fā)生之事。但換言之,便是若有一絲可能,就能在天書上留痕。” 易情愕然抬首,撞進(jìn)她秋水般的眸子里。天穿道長低垂著羽睫,筍芽似的指尖劃過天書紙面?!澳汶y道不曾發(fā)現(xiàn)么?只有書下逆天改命之事,才須付出代價(jià)。若是命理本應(yīng)如此,你便能輕易將其畫出?!?/br> 原來如此。易情懵然地點(diǎn)頭,他將自己的性命從九陰地底取回,自然是違拗天時(shí)??伤D(zhuǎn)念一想,又覺好笑,原來憑空在地上畫一張餅兒也算是逆天改命之事?若真是如此,他同三足烏可不知遁天妄行了許多回。 “道長,道長,成了么?” 漆柱之后轉(zhuǎn)來幾聲焦切的呼喝,易情忙闔上天書,一收掌,那書冊便化作縹緲墨煙流散指間。轉(zhuǎn)頭一望,只見得石龍柱后探出幾個(gè)簪著骨珠、旒蘇的腦袋,一張張粉面殷切地望著他與天穿道長,是來進(jìn)香的女客。 天穿道長面無表情地抬頭,問:“甚么成了?” 女客們掩著口,三三兩兩地竊笑。有人道:“您說要替咱們結(jié)緣的事兒呀!您這般神通廣大,又和這小臟…弟子鼓搗了許久,想必是成了罷?” 易情咬了咬牙,閉著眼,說:“是,成了。目前暫且成了一位,是那位著沉香色襖子的姑娘,我替她同她那位心上人結(jié)了緣。” 眾女子嘩然,立刻蜂擁至他身旁,也不嫌他身上臟污,熱切地貼著他說話,七嘴八舌地問:“真的么?怎么成的呀?”“結(jié)了緣,那便是能同那人結(jié)朱陳、過花燭夜?”易情被這群浮翠流丹的影子簇?fù)碇?,只覺像被蒙著了腦袋,昏頭轉(zhuǎn)向。 草草應(yīng)答了幾句,忽一抬首,只見得天穿道長清清冷冷地立在人群之外,像一抹遺世獨(dú)立的寒霜。易情心里忽而微痛,心口像有小小的刀鋸在割磨。他只愣神了片刻,便被女客們擁簇著敘話。 無奈之下,他抬手喚出天書,星子似的流光在手中凝匯。他以指在書頁上畫下辰砂的印痕,將一個(gè)個(gè)名字相連。有的能一筆畫盡,有的卻難以落筆,每次畫下紅線,墨跡卻又會如煙消散。 果真如此,天書并非無所不能。若是命里有緣的,便能畫出紅線,命薄緣慳的,天書上便不會留痕。易情悄然嘆息,待將女客們試了個(gè)遍,便收手合起天書,將書影掐滅在掌心。 有個(gè)被他畫了紅線、著玉色對衿衫兒的少婦大喜過望,捉起他的手,向他的手心里塞了幾枚紅溜溜的果子,看著和玉瑪瑙似的。她歡喜地道:“小道長,今兒多虧了你,我才能得與我那心上人結(jié)下良緣。這個(gè)我用不著啦,給你!” 易情望著那紅果子,心里忽而涌起不好的預(yù)感。他訕笑道:“姑娘,這是……” 少婦忸怩地拿手絞著腰里的麻織汗巾子,怯聲道:“咱們鄉(xiāng)里的人叫它十年紅,又叫蛇昏果,吃了能不省人事,睡上一兩日…” “姑娘將這果子送予我作甚?” 那玉色衫子的少婦更顯羞態(tài),捂著面道,“我方才不是說了么?這果子用不上了,我便送給你,瞧小道長還有沒有用得著之處。我先前打算,若是到無為觀里結(jié)緣也不成,便好說歹說地請我那心里人吃茶,拿這果子碾碎了,放進(jìn)他茶水里,教他昏睡不省,好行那…行那人事……” 易情無話可說,只得一個(gè)勁兒地訕笑。 少婦又道:“你若有意中郎君,也能如此試試…”她忽而驚叫,“唉呀,不對,我忘啦,小道長是男人,素來只愛那些落雁沉魚的女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