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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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上有許多人,祝陰施不開黑雨之術(shù)。冷山龍槍如豹尾,力掀云塵。清河齒牙如刀,兇仆嚎叫。祝陰一面驅(qū)風(fēng)躲閃,一面留神托著左不正,一時(shí)有些力不從心。 白蠟槍猶如魑魅,擦過祝陰耳畔。祝陰猛一扭頭,咬著牙。他此時(shí)渾身披創(chuàng),氣喘吁吁,對(duì)冷山龍道:“你既有如此能耐,又為何屈居于象王之下?” 冷山龍槍出如蛟,哈哈大笑,“我倒還要問你,你有這般本事,又為何去做大司命的走狗?” 祝陰厲聲道:“——因?yàn)樽D硺芬?!?/br> 冷山龍說:“不錯(cuò),因?yàn)槲乙矘芬?!?/br> 道理說不通,他們?nèi)缈瘾F般廝扭在一起。他們披了人皮,骨子里卻淌著戾獸的血。日頭自旸谷里爬起,又從豐沮玉門山滑下去。云海染了他們的血,霞光鋪了漫天。左不正最先力竭,她是個(gè)凡人,只能落下地來,拄刀喘息。待第三個(gè)日頭被夜色啃去,他們皆渾身鮮血淋漓。 清河舔著手,想把身上的血都吃回肚里去。冷山龍和祝陰都失了最開始時(shí)的從容模樣,一個(gè)目光guntang如銅漿,一個(gè)神色疾利似尖刃。 白蠟槍斷了幾截,降妖劍破了豁口。冷山龍喘著氣,道,“咱們靈鬼官相斗,從無你死我活的道理。往往是兩敗俱傷,黃泉路上一塊兒走。但只要你認(rèn)輸,從此屈膝臣服,咱們便能一起活。祝陰,你看如何?” 祝陰頂著滿面的血,咬牙切齒地微笑,“祝某看,不行?!?/br> 冷山龍嘆氣,“那就當(dāng)我方才是隨口一問。” “但祝某可并非隨口一答?!弊j幷f。 他們沉默片刻,忽而如離弦之箭般射出。兩人執(zhí)兵刃飛沖上前,降妖劍在風(fēng)里悲鳴,細(xì)碎的破裂聲在耳畔響起。祝陰知道這劍也撐不久了,便如他千瘡百孔的身軀一般。黑暗的夜里飄起縷風(fēng)細(xì)雨,電光一閃,劈在他們中央。 慘白電光間,祝陰霎時(shí)觸上眼前紅綾。這是設(shè)于他眼上的禁制,只要抽下,他便能動(dòng)用第二種寶術(shù),清滌人間。 可那一瞬間,他又心頭動(dòng)搖,真要解下這紅綾么? 如此一來,他會(huì)與神君漸行漸遠(yuǎn),會(huì)在永久的黑夜里迷途而不知返。 只躊躇了一剎,白蠟槍卻已如紫蛇電光,沖至眼前。祝陰心頭一顫,猛然后退,卻又被身后清河血口一張,狠狠咬住肩頭! “捉住你了?!崩渖烬埨湫Φ?。 清河發(fā)狠嚼著他肩頭rou,含糊不清地叫,“這滋味倒還不錯(cuò)!” 祝陰吃痛,猛一咬牙,將紅綾抽開。金瞳睜開,流光絢麗如彩綃飄舞。渾身骨骼在震響,他正要發(fā)力,卻忽見冷山龍和清河向后仰跌而去。他們像被抽了筋,軟綿綿地自空里落下,在地上被砸成一灘爛泥。 天際墨黑的云忽而似被劈裂了一個(gè)小口,有光從那里流瀉出來。一道陡曲天磴浮于暗霄,無數(shù)斑斕旗傘像花兒一般夾道而迎,仙曲笛、天揚(yáng)琴里淌出絲綢般的樂聲。幾個(gè)著禒邊霞裳的星官踩著五色云,在天磴的盡頭迎列。 左不正在地上仰望,似被這景色攫取了心神。她不曾見過這般宏麗的光景,天邊暈霞絢美,云如漪痕,天頂似藏著無數(shù)流金,似要燙穿九霄而下。 她喃喃道?!斑@是……怎么一回事?” 祝陰乘在風(fēng)端,亦震愕無言。 他曾見過這光景,在久遠(yuǎn)的往昔。 良久,他顫抖著唇,道。 “那是神跡?!?/br> ——凡世中,已有人鑄成了神跡。 第五十一章 何處又逢君 陰慘慘的地宮中,酷刑在一刻不停地進(jìn)行。 縑囊被從棺床上搬下,放入凈水池中。粘稠的水波在身邊逸開,易情嗅得清淡的桃花香,那是微言道人的療傷金津。微言道人入了左府后仍不忘手頭生意,把自個(gè)兒的丹丸與金津賣了些??杉幢阌薪鸾蛞矡o用,天山金刃猶如烙鐵,會(huì)在他身上留下不可愈的瘡疤。 隔著縑囊隙,他望見自己身上的血rou被一塊塊拿走。他像是拴好待宰的活叫驢,任刀刃在身上動(dòng)作。光陰仿佛在此壅滯,每一刻都似一場漫無止境的噩夢。鼻子、耳朵、雙足、雙手被一件件拿去,他的身軀在變得愈來愈輕。后來甚而連骨架子都要被斬碎,他已然失去人形,只是一些放到rou攤上皆不會(huì)有人多瞧一眼的零碎散rou。 痛楚如一場颶風(fēng),將他卷在風(fēng)渦里。他像被塞入長滿尖刺的鐵盒中,左磕右碰。劇痛如九天驚雷,在他臟腑中一刻不停地迸開。后來他痛得昏厥數(shù)度,夢里仍如砧上魚rou般被斬殺。每當(dāng)亮閃閃的鍘刀落下,他在后悔那為何斬的不是脖頸。 不知覺間,易情開始呻吟,繼而綿綿不絕地流淚。他已不想活了,為何活著盡是煩苦,唯有死方能無憂?易情淚流滿面,涕如雨下,在劇痛間凄聲討?zhàn)垼骸昂谩?。輕一點(diǎn)……痛……” 施刑的私衛(wèi)隊(duì)兵驚奇道:“四小姐撐不住了!” “已零割到這份上,若不是有金津浸著,早該去見閻王爺了。刖了足,其次便該是腐刑,只是不少地兒都被笞打成醢醬,咱們不好下手。這時(shí)候才哭,已是條硬骨頭了。”另一位隊(duì)兵嘆道。 易情似被無數(shù)斧鉞劈斬,天山金刀一入體,便烤烙著他的血rou。鑷rou剪指,身掛劍樹,急火蒸軀……十八般地獄的滋味他一一嘗過。他在痛楚的海浪里噎泣,在掙扎間不自覺地低吟: “救我……誰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