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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陰住進了小泥巴的袖袋里。

    因這廝真身龐巨，仍鎖于堀室中，只是將魂心碎了一部分，將那一小片魂心化作一條紅蛇溜了出來，那封鎮(zhèn)的鐵門仍完好無缺，故而文府上下竟無一人發(fā)覺它已悄然同小泥巴rou貼rou起來了。

    閑來無事，小泥巴便去偷神龕里的供果。燭陰一日吃海棠果兒，一日吃生橘，倒也吃得不亦樂乎，只是時日長了，它竟渾身抽作一團，發(fā)起癎病來。小泥巴拍蛇腦袋，卻聽得它有氣無力道：“我想吃人……”

    “我見書里說，你‘不飲，不食，不息’，連水都尚且不吃，怎地這時卻惦念起人rou來了？”

    燭陰心虛地舔牙，又虛張聲勢道，“你們凡人奪了我火精，還不許我用人rou補補身子么？”言語間，又抽動成一團，自個兒卷成吉慶結(jié)的形狀，狂亂地大叫道：“不行啦，快給我吃些血，我不行啦！”

    小泥巴見它扭得怪異，著實沒法子，無奈地咬破手指，塞進它嘴巴里。燭陰啜吸了一會兒，漸而舒開身子，軟得似一團蘆花，才回過神來，這才慢慢地道：“咱們妖物，若是少了血，定會發(fā)狂……”

    “聽來真是蠢笨。”小泥巴說。

    “人少了飯食還會死呢，咱們吃血，同你們吃飯是同一個道理。蒲桃柰果，不過是美味零嘴兒，能抵得了一時肚饑，抵不得一世?！?/br>
    小泥巴見它乖順了些，遂道：“我日日予你飯食，你甚么時候要報我這施飯之恩？”

    “甚么報恩？”燭陰仍在裝傻充楞。

    “你先前說了，我給你蒲桃吃，你便給我一件寶術(shù)，你別說你那憨腦袋不記得！”

    燭陰不情愿地道，“好罷，好罷。”遂爬到池邊英石旁，磕掉了一顆牙，用尾巴卷給他，道，“吞掉?！?/br>
    “這甚么玩意兒？”小泥巴拿起蛇牙，胃里直冒酸水，“能吃？”

    燭陰眼露兇光，“你還想不想要寶術(shù)了？”

    小泥巴慌忙將蛇牙拋進嘴里，苦著臉一嘟嚕咽了。他自然是想要寶術(shù)的，傳聞勢家會將寶術(shù)銘紋刻于金丹上，再讓其子弟服食，從而使其得承寶術(shù)。他也曾得文公子饋贈，得了一枚刻有寶術(shù)的細針。那針雖不能下肚，蛇牙也非吃食，但他此時心一橫，倒也將這硬物吞下了喉。

    奇的是，那蛇牙過了喉，倒也不覺硌意，只覺腹里暖融融的，不一時便似有血氣上涌。

    “現(xiàn)在，你可以試試你的寶術(shù)了?！睜T陰說。

    小泥巴將信將疑，伸出手，凝神凈慮，行氣于丹田，突然間，他忽見指尖躥出一點光芒，那光輝愈來愈盛，仿若空爛明星。

    光芒一閃，當即消逝。小泥巴正驚愕，卻聽得一旁傳來一聲尖叫：“?。　?/br>
    扭頭一看，卻見先前那輝光不知為何已落在了燭陰身上。紅鱗上忽燒起了火，燭陰猶如一尾案上鯉魚，拼命甩尾跳動，叫道：“你害我！你想烤了我來吃！”

    小泥巴提來水桶，將它澆得濕透，火熄了，燭陰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如一條黑炭。小泥巴問，“這便是你予我的寶術(shù)？和我先前的寶術(shù)有何區(qū)別？”

    燭陰嘿嘿直笑：“你那破勞什子寶術(shù)先前只可發(fā)光，現(xiàn)在已能點火，莫非不算極大的長進？”

    聽了這話，小泥巴卻有點失望，這寶術(shù)有甚用途？除了在夜里點燈，于后廚里生火爽利些，旁的用處一概沒有。可畢竟他只予了燭陰一只蒲桃，便已能換來這結(jié)果，倒也不賴，便滅了抱怨的心思。

    他站起來，仆了仆下裳上的灰，對燭陰說，“是，這日子好歹是有些盼頭了，往后你便專心長牙，長得一顆便給我吃一顆，我的寶術(shù)便也能從小火變大火，慢燉成燒炙，等我長進得夠了，我便遂了你的愿，去鑄神跡，做那勞什子天記府的頭頭。”他又問燭陰，“天記府的頭子叫甚么？”

    燭陰呆愣愣地望他，說，“……大司命?！?/br>
    小泥巴自滿地點頭，拍著胸脯道：

    “對，我往后就是要做這勞什子大司命！”

    第三十五章 孤舟尚泳海

    燭陰將牙予了小泥巴，讓他寶術(shù)略長進了些，繼而便得寸進尺，要小泥巴解開堀室鐵門上的鎮(zhèn)守符箓。

    小泥巴用寶術(shù)生了火，去燒那符紙，豈料那符卻紋風(fēng)不動。他試著去揭、撕、剪那黃符，然而皆不作效。小泥巴累得氣喘，貼墻坐著，責(zé)燭陰：“你這笨蛇，你給我的這寶術(shù)忒弱，如何解得仙瀛符箓？我如今便是像在鈍刀割鐵索！”

    燭陰得意道：“我賜你的可是上品寶術(shù)，是你小子不識貨?！?/br>
    小泥巴道：“我看《山海經(jīng)》里寫你：‘其瞑乃晦，其視乃明，風(fēng)雨是謁?！慵冗@般厲害，為何不予我能呼風(fēng)喚雨的寶術(shù)？這件倒比如今那灶臺生火的那件好使。”

    “那件寶術(shù)已不在了。”燭陰卻忽而喪了氣，道，“被險詐的文家人拿走了?！庇值?，“算啦，算啦，我瞧你連食氣的法子都不會，在符字上只有些膚淺末學(xué)，就如一人空有血rou，卻無筋骨，如何能行？我從頭教你符學(xué)，你從今日起便好好鍛煉寶術(shù)，直到能解開那封著我的符箓為止！”

    于是閑暇時，小泥巴便在后罩房邊僻靜的地兒隨著燭陰學(xué)符箓，從那凈心神咒學(xué)起，再學(xué)天皇咒。每一咒的口訣、畫法皆大相徑庭，紛繁復(fù)雜，故而極耗心神，每日熄燈后皆精疲力竭，反觀燭陰，成日里大嚼饅頭，偷吃小雞，將身子養(yǎng)得圓滾紅胖，遂心中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