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的一回事？”小泥巴震驚，喃喃問道。

    “如你所見，天磴已絕，你們再無進(jìn)路。”福神背著手，在殿上踱步，嘆息道，“許久以前，有龍攜神丘火種上九重霄，火政那日失責(zé)，吃了玉膏酒后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竟教那星火起了燎原之勢，自神霄燒至丹霄。如今星官皆居留五重天，極天之處已無一神?！?/br>
    “你又在扯謊了?！睜T陰忽而道。

    它從小泥巴臂上探出頭來，嚴(yán)正地道，“福神，你既非聰明人，也非實(shí)在人，不過是個只會棍人的破落戶。那火災(zāi)并非火政瀆職，也不是飛龍之過?！?/br>
    福神瞇起眼，打量著這條赤色小蛇，“燭陰，你不曾到過九重天，少在此處信口開河。依你所言，九重霄走水，究竟是誰過錯？”

    “是我之過！”燭陰突而咆哮，一對金眸宛若燈星，璀璨奪目，“奪我火精的并非文府，而是你們！我未守好火精，竟教你們借此實(shí)現(xiàn)你們的狼子野心！我認(rèn)得我的火，我知它曾在丹霄上燒燎！”

    吼聲在漆柱間回蕩，回聲層層疊疊，猶如漣漪。

    福神笑了，咧開一口白牙，仿佛白森森的鍘刀。他并未承認(rèn)，也不會否認(rèn)。

    燭陰說：“是你們焚毀了九重霄?！?/br>
    這話似一枚石子投入靜水，頃刻間掀起層層波瀾。著素地袍的禁衛(wèi)涌上殿來，拔出英山鐵腰刀，刀尖對準(zhǔn)三人。天馬籋云踏霧而來，騎卒如銅墻鐵壁，包圍四方。千鈞一發(fā)之際，小泥巴忽朗聲喝道：

    “慢著！”

    殿上出現(xiàn)了一瞬的寂靜，小泥巴前邁一步，問福神道，聲音里壓抑著怒火?！案Ｉ翊笕耍〉挠幸皇虏唤?。”

    福神含笑頷首，“你說?！?/br>
    “您既為一品大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必要自毀錦片前程，為倒行逆施之事，謀逆殺君？”

    “易情小友，你方才不也說了么？”福神笑瞇瞇道，“正因老拙處于‘一人之下’。”

    燭陰唾道：“與其聽那老匹夫胡扯，不如聽我將這一切講清道明。易情，你知道‘荒年’么？”

    小泥巴點(diǎn)頭，他曾聽微言道人說過，荒年便是天下歷法皆亂，太陰在亥，歲歲皆是“大淵獻(xiàn)”。而在這大淵獻(xiàn)之年里，會生大兵大饑，禾麥有蟲患。

    “這是極簡單的一事。你面前的那三條蠹蟲蠶食人間福運(yùn)，致使凡世連遭一甲子荒年。其實(shí)凡人雖厭憎災(zāi)荒，可神仙卻盼望著荒年。因只有在凡民遭遇災(zāi)厄之時，求神告佛的時節(jié)方才頻繁。他們私吞福運(yùn)多了，紅塵只剩災(zāi)劫。禍殃遭久了，又有誰人愿信神？他們動了塵寰根基，甚而害得重霄動搖，太上帝有疑，方才下巡，不想?yún)s被這幾個龜孫害死了?！睜T陰說。

    福祿壽三神面皮白了一白，燭陰的話似是戳中了他們的痛處。

    福神道：“易情少友，你莫聽這長蟲六說白道。老拙與你言明五重天上之事，是惜你才干，欲留你作老拙股肱。太上帝真是暴疾而死，老拙也得以從欺壓下脫身，并非有意為之?！?/br>
    小泥巴呸道，“將你那滿是謊話的嘴巴子掏干凈再說話，我才不與你們這些黑心眼子同流合污！”繼而轉(zhuǎn)頭問燭陰，“你怎會知曉這些事的？”

    燭陰露出獠牙，險(xiǎn)毒地磨動，“因我早已疑心荒年是太上帝所為結(jié)下的惡果，這些年來一直琢磨其原因，也在惦念著如何篡位。既然皇帝老兒已死，那便只有那三只老乞蟲干得出此事了?！?/br>
    它邪獰一笑，忽而躥下小泥巴手臂，尾巴在地上疾速畫了個變形咒。剎那間，它身形暴漲，化作巨龍。

    “既然你們替我省了篡權(quán)的工夫，”赤龍囂狂笑道，“——那我只需將你們吃進(jìn)肚里，這天上天下便可盡歸于我了！”

    巨龍息如狂風(fēng)起浪，動似霹靂驚雷，只一擺尾，圍殺的天馬騎卒皆像枝頭落花，被風(fēng)卷散開去，潰敗如水。

    它張開血盆大口，向三神直襲而去。尖牙宛若劍鋒，撕開長空，烈火纏身，大放煙光。

    可誰知不過一霎，赤龍便頹然倒地，龐碩頭顱如遭利刃斬開，分裂兩半。在那裂縫中露出了壽神眉飛眼笑的臉盤兒，只見這白發(fā)老仙手中提著一劍，那劍首山銅刃，日月星辰黼黻銘刻于上，金光閃閃，光芒沖天。

    三人見了那劍，俱是一驚。文堅(jiān)暗喝道：“軒轅劍！”

    小泥巴驚叫：“燭陰！”

    鳩滿拏看出小泥巴心如火焚，當(dāng)即要上前，低聲喝道：“易情，那是軒轅劍，莫要近前！遭了那劍，我們皆會神魂盡散，灰飛煙滅！”

    軒轅劍乃神霄至寶，本鎮(zhèn)于九重天，可如今太上帝已死，此劍在壽神手上倒也不足怪。只是此劍可誅一切神明妖邪，輕易破去魂心。

    壽神將手伸入赤龍頭顱創(chuàng)口，生生拔出燭陰魂心。那魂心如一星火光，搖搖曳曳，又似一柄明燭，孤懸于空。

    “你要作甚！”小泥巴急道，同時猛然抽出銀鎏金劍，如鷂鷹一般疾撲上前。寶術(shù)的流焰裹上利刃，似有萬條火蛇同舞。

    壽神嘿嘿發(fā)笑：“并不作甚。老夫殿里的長明燈正缺鮫人膏了?，F(xiàn)今換換口味，使些燭龍膏也未嘗不可。”

    說著，竟是將燭龍的魂心一把捏碎！

    經(jīng)方才軒轅劍一斬，燭陰魂心本就脆弱欲碎，如今在壽神手中狠命一攥，頃刻化作流沙齏粉。巨龍哀鳴而倒，身軀迸裂，濺作一地血泥。血雨傾盆而下，澆注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