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她那樣的眼神，周雨喬有些困惑……

    對方是季源，沒錯……正因為是季源，所以她才無法解釋那種感覺——她究竟為什么，在面對著這個一向讓她看不起的女人時，竟會感受到窘迫？

    而且或許是她的錯覺，那個在她的認知中一向是低三下四的季源，此刻眼神中竟帶著一絲淡淡的倨傲，就仿佛不堪的人并不是她季源，而是周雨喬自己……

    強自將所有的心神壓了下去，周雨喬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季存……他還好吧？”

    “……”季源淡淡地看著周雨喬，良久，方才以毫無波動的語氣反問了回去，“周經(jīng)理不是已經(jīng)和我們家阿存一刀兩斷了嗎？彼此之間，應(yīng)該都沒有匯報近況的義務(wù)和必要了吧？”

    “……”

    周雨喬頗有些吃驚地看著季源。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總是溫順卑屈的季源嗎？

    她現(xiàn)在那淡漠、平靜的樣子，竟隱隱帶著幾分江律辰的影子……

    “季源，我與你無話可說。我只是想要再見季存一面……然后……問問他……”周雨喬咬了咬牙，“問問他……葉允的情況……”

    “你沒有必要去問他。季氏已經(jīng)破產(chǎn)了，無數(shù)季氏員工把一切過錯都推在了阿存身上，他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財產(chǎn)、愛情、未來……即使是在之后的很長時間，他都將生活在輿論以及前員工們的陰影之下……無論你是否承認，他所欠你的，都該還清了。你們已經(jīng)是兩個陌生人，作為jiejie，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擾我弟弟的生活?！彼€(wěn)穩(wěn)擋在了周雨喬前進的前方，將自己守護親人到底的決心展露無遺。

    在為重要之人戰(zhàn)斗的時候……她總會表現(xiàn)出自己所有的堅強。

    明顯的惱怒之色從周雨喬眼底劃過，但她什么話都未來得及說出的時候，季源已經(jīng)淡淡地又補充了一句：“還有，關(guān)于葉允的情況，你沒必要問他了，因為……”

    空氣，瞬間寂靜了下來。

    季源臉上的淡漠消失了，就在一秒前還顯得無比堅定的身體此時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明知道不應(yīng)該，眼淚卻還是大滴大滴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葉允，已經(jīng)去世了。”

    ……這個事實，已經(jīng)得知了有一段時間了，可是，似乎無論重復(fù)說多少次，那滿心的悲傷都不會因此而減弱一分一毫……

    把周雨喬的崩潰、絕望全部拋在身后，季源深深地吸了口氣，獨自一人離開了。

    她知道此時此刻的周雨喬必定會沉浸在巨大無邊的悔恨與罪惡感中……但是，那都是與她無關(guān)的事情了，對于周雨喬，她燃不起一絲同情，也沒有任何寬慰她的義務(wù)，因為，此時的她，處理自己的悲傷、處理阿存的悲傷，都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

    直到下到一樓，她才長長呼了一口氣。

    不久之前，程夜寧又去處理季氏緊急的事情了，沒有了他在身邊，心里的痛苦便似乎又隱隱加深了一分。

    “這樣過分依賴可不行啊……我也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來克服悲傷！”她自顧握了握拳，默默地為自己打氣。

    在醫(yī)院門口進出之人皆是以困惑的目光看向這個舉動略有些奇怪的女孩子，隨后便向各自的目的地奔去。

    她的行為落在他們的眼中，雖少少引起了他們的側(cè)目，卻并無人會真正將其放在心上。

    ——只，除了一個人……

    她的行為落在他的眼中，并非引起了他的側(cè)目，而是使得他的眼眸豁然睜大，連身軀都變得有些許僵硬起來。

    女孩子靜靜地站在病院的門口。

    她穿著潔白輕盈的連衣裙，外罩薄薄的粉色長款外套，仍舊是剛剛過肩的算不上長也算不上短的頭發(fā)，在微風(fēng)中輕輕擺動。她雙手搭在欄桿上，潔白的雙臂在陽光照耀之下似乎反射著光澤，仰起頭來，微瞇著雙目看向并不強烈的陽光，似乎是在借著陽光尋求著什么一般……

    仍舊是熟悉的面容，但是……卻并無一絲狼狽之色……

    她現(xiàn)在的表情算不上快樂，甚至籠罩著淡淡的哀傷，可是……就是不顯得狼狽。

    從她那仰望的姿態(tài)之中，可以看得到，某件使她哀傷的事情并未將她擊倒……那眉宇之間透露出來的倔強使他感到陌生……

    因為，他所認識的她，永遠都是溫順、謙和的，是無私體貼到甚至讓人詬病程度的……那樣的她，不會有現(xiàn)在這份姿態(tài)，更不會擁有這種……仿佛能牢牢鎖定一切的光輝……

    江律辰不能確定那使她的面容染上哀愁的“某件事”與他是否有關(guān)，但是，似乎無論是否有關(guān)，她都已經(jīng)從被他傷害的痛苦中走出來了……

    這個事實，原本應(yīng)該讓他感到高興和輕松的，可是為什么……

    ……

    “江總，我跟著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是為了獲得你的錢?！?/br>
    “因為她愛你啊，她愛你！跟你的地位你的財富你的身家全部都沒有關(guān)系，她單純地愛著你這個人！”

    “對不起，江總，我馬上換身衣服，再去給你買一瓶吧?！?/br>
    “江總有把我趕出去的自由，但是我也有選擇自己在哪里的自由……”

    “江總……我走了。如果你開門發(fā)現(xiàn)我還在門前的話，希望你不要生氣?！?/br>
    “不知為什么，今天特別想主動送給你?！?/br>
    ……

    意想不到的畫面會接二連三地從他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xiàn)出來……

    與和秦薇的十四年相比，這些都僅僅是一年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罷了，可是為什么卻記憶得如此清晰……與畫面一同浮現(xiàn)的那強烈的悲傷又代表了什么……？

    那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曾經(jīng)擁有的寶物……而是……

    ——曾以為會永遠堅定地看著自己、選擇自己、全世界最愛自己的人，已經(jīng)消失了……

    拉開車門的聲音傳來，江律辰被這響動驚醒，這才發(fā)現(xiàn)，坐在后座的人已經(jīng)拉開了車門，走下了車。

    “薇薇！你要做什么……？”剛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于這樣的江律辰而言，根本沒有察覺到秦薇有突然下車的預(yù)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