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州在臨海排名第四，經(jīng)濟總量遠不及軒城，但提到臭名昭著的冷州炒房團，全國房地產(chǎn)行業(yè)無人不知其厲害。通常他們挾巨資而來，少則幾十億，多則數(shù)百億到一座城市做局，最終往往是冷州炒房團賺得盆滿缽溢，所在城市的房地產(chǎn)價格虛高后因無人接手而崩盤，三五年都翻不了身。

    這伙人有專業(yè)cao盤手和職業(yè)團隊主導，資金來勢洶涌，打法兇悍，而且極為警覺，稍有風吹草動絕不戀戰(zhàn)。曾有幾個城市監(jiān)管部門發(fā)現(xiàn)對方意圖后試圖撒網(wǎng)，結(jié)果他們寧可付出輕微代價也不蠻干，果斷而迅捷地撤離。多年來只在瀟南被牧雨秋等人狙擊了一小下，稍微有點傷筋動骨。

    毛副局長說：“冷州炒房團是臨海龐大民間資本的縮影，背后通常有來自軒城、臨州等大財團、高利貸者和大企業(yè)、集團的支持，炒作工具也不限于房地產(chǎn)，前陣子爆炒到天價的大蒜、黑豆等都是他們的杰作。而他們最主要賺錢的手段，就是民間借貸，當然說民間借貸好像太含蓄了，實際上就是高利貸！”

    這么一說，與昨晚章先生反映的情況基本吻合。

    但毛副局長既能與居大爺、老潘私下串通，會不會也早跟章先生沆瀣一氣呢？

    方晟不能不多長個心眼。

    查清真相與局勢復雜化是一個問題兩個方面，方晟需要掌握動態(tài)的平衡。

    想到這里方晟站起身，道：“你反映的問題我會核實，但你違反紀律的行為也要受到懲處，明天上午主動到紀委承認錯誤，接受組織調(diào)查！”

    毛副局長臉色頓時灰白。

    居大爺和老潘一齊堵到門口，哀求道：“方書記，英明的方書記，青天大老爺，毛局真的不為私利，純粹想幫我們，求求方書記高抬貴手！”

    方晟緩緩道：“幫忙不是違反紀律的借口。”

    毛副局長在身后鼓足勇氣說：“但是方書記，要是他倆不攔住車頭，您有機會接觸到陵河小區(qū)案子嗎？別說他倆，恐怕我都得不到被您接見的機會吧！”

    “是的，在現(xiàn)行體制中確實存在種種弊端和不合理之處，需要我們共同而長期的磨合、梳理、整頓，”方晟道，“案子必須市委書記親自過問才得到重視，本身就不正常，它應該在司法框架內(nèi)合規(guī)合法地解決，而非行政干預，對不對？所以我不想做青天大老爺，市委書記也不應該對案子表示所謂的‘關(guān)注’，一切都是屈從于現(xiàn)實的無奈選擇。”

    “方書記說是對，我……我也是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毛副局長沉痛地說，“眼看包括居大爺在內(nèi)的業(yè)主們一趟趟跑，聲淚俱下，歷經(jīng)數(shù)年卻投訴無門，我……我就恨自己能力不夠?。　?/br>
    方晟靜靜地朝他看了會兒，道：“暫時相信你一次，紀委那邊先不要去了，若后面查出來你在其中做了文章，雙倍懲處！”

    “果真那樣我自愿受黨紀國法查處?！泵本珠L肅容道。

    回宿舍途中，魚小婷說：“姓毛的沒撒謊?！?/br>
    “從微表情看出來的？”

    “微表情，還有肢體語言，眼神等等，他是性情中人，這樣的人不適合混官場?！?/br>
    方晟道：“你查到姓毛的身上后，下午我看了他的檔案，京都大學經(jīng)濟專業(yè)，分到潤澤市財政局累遷至部門正職，后來一下子調(diào)到信訪局做副局長，是不是很突兀？明升暗降，典型的官場打壓手法，可能就因為心里有那么一股正氣吧，不容見于上級?！?/br>
    “方大書記考慮重用？”

    出乎意料，方晟搖搖頭道：“好人不一定都能當官，以他來說，身為信訪局長暗中跟訪民走到一塊兒，晚上還稱兄道弟地喝酒，就是越線了。這樣的人盡管心腸很好，我不放心用他……其實他可以做得更有技巧，更有策略?！?/br>
    魚小婷輕輕一笑：“我明白了，你是想用跟你一樣詭計多端的人！”

    方晟嘆道：“對付狡猾的對手，必須比他更狡猾；對付兇殘的對手，必須比他更殺斷，官場就是黑暗叢林，生存到最后的才算高明的獵手?！?/br>
    “你想成為最高明的獵手？”

    方晟在人行道上默默走了一段路，道：“仰望星空，你說哪顆星星最亮？”

    “這個……都差不多吧?！?/br>
    “宇宙浩瀚，沒有‘最’字一說；官場也是如此，從來沒有橫空出世的大英雄，我只想做奮勇向前的官場先鋒，為了理想和信念堅持到生命最后一刻?！?/br>
    魚小婷鄭重地點點頭：“嗯，從微表情看你沒有撒謊，字字出于真心?！?/br>
    “你……”

    方晟覺得魚小婷從外到里都是鐵打的。

    過了兩天臨州那邊傳來消息，如方晟所判斷，竇曉龍真的黑起臉來把招商引資任務砸到120億，也如出一轍分解到各單位部門。

    但聽說方晟第二天又追加80億，竇曉龍懊惱得捶心頓足。無論如何，他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追加了。

    龐大的資金紛擁而入后，投到哪兒是問題。

    方晟給出四個渠道：一是兩條高架的長期投資，由市財政出面借資，以略高于銀行貸款的利率付息；二是協(xié)助市旅游局開發(fā)以瓏黃街為中心的環(huán)城河道旅游項目，沿途興建觀賞亭臺樓閣以及仿古建筑；三是加大高科技產(chǎn)業(yè)投入，提倡外來資本入股和展開合作等方式進行項目開發(fā)；四是加快沿海灘涂大開發(fā)，發(fā)展環(huán)保節(jié)能、污染可控的特色經(jīng)濟。

    平時小本經(jīng)營的潤莊縣哪見過海量資金一齊涌入的場面，一時間有些招架不住。馮軼緊急向方晟匯報，覺得縣級層面無法協(xié)調(diào)和統(tǒng)籌灘涂開發(fā)這樣的大事，請求在市級框架下進行管理。

    方晟表示認可，說憑心而論縣委縣正府主要沒法應付利益攸關(guān)方的平衡，這方面市里會給予支持，幫你把煩心事頂了，騰出時間精力干實事！

    馮軼暗嘆方晟目光之敏銳，一下子看破自己不便明說的苦衷，連聲感謝。

    方晟說干就干，會同王智勇商定成立市灘涂開發(fā)領(lǐng)導小組，組長由主管經(jīng)濟開發(fā)的聞子項擔任，副組長是市發(fā)改委、市招商局、市財政局、市灘涂局等市直部門負責人，領(lǐng)導小組下設辦公室，成員仍是潤莊縣灘涂開發(fā)領(lǐng)導小組成員。

    也就是說除了組長、副組長，潤莊縣灘涂開發(fā)領(lǐng)導小組換了個辦公地點，從縣里挪到市里而已，可謂換湯不換藥。

    但蘇若彤而言意義大不相同，可以經(jīng)常向方晟匯報工作了。

    事有湊巧，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搬到市府大院第二天，高晉打電話匯報圈下的幾千畝瓜田已完成初步準備工作，請方晟到現(xiàn)場參觀指導。

    方晟知道“指導”是假，“助威”是真，有市委書記這桿大旗，可擋掉很多想吃拿卡要的牛鬼蛇神。

    隨即讓易容方聯(lián)系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派個人一起去海邊。

    接到命令，易容方腦子打了幾個旋兒。

    為什么說秘書好做，做好了卻難？關(guān)鍵在于要準確領(lǐng)悟領(lǐng)導真實意圖。

    或者說領(lǐng)導心里有個選擇的排序，選這個也行，選那個也差不多，但每次都能安排到領(lǐng)導最期待的選擇，領(lǐng)導就會想：

    小易不錯！

    小易是個好同志！

    如果每次都讓領(lǐng)導失望，以后考慮秘書去處時就會想：小易還不錯，就是……

    所以同為方晟的秘書，居思危已經(jīng)做到郜云市副市長，齊垚只能在不慍不火的市國有資產(chǎn)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任常務副主任。

    市委書記下基層，領(lǐng)導小組辦公室應該誰參與陪同？按官場慣例，首選組長，即潤莊縣主管副縣長；組長不在，那就是常務副組長，以此類推。

    領(lǐng)導的事都按慣例就好辦了。

    有之前海邊偶遇，加上蘇若彤獨自向市委書記匯報工作，易容方不能不再三斟酌。

    他并沒有耽擱多久，直接撥通蘇若彤手機，問她在不在辦公室？

    蘇若彤說在的。

    易容方說準備點材料，五分鐘后到停車場會合，一起去海邊灘涂考察。

    他沒說跟誰去，蘇若彤卻一聽便知，爽快地應了一聲。

    接著通知魚小婷，然后敲門進去說都聯(lián)系好了，蘇若彤同志一起去。

    方晟仍埋頭批閱文件，沒吱聲，不知有沒有聽到。

    辦妥了！易容方心里石頭落地。

    如果方晟壓根沒想蘇若彤去，會反問某某組長不在嗎？那就糟了！

    下樓到一半，魚小婷打來電話說臨時有安排，讓小丁開車吧，他車技不錯。

    方晟奇道有安排？除了我安排你，哪個敢指揮？

    魚小婷說你的領(lǐng)導也是我的領(lǐng)導。

    白翎。

    方晟暗知估計與前期發(fā)現(xiàn)cia潛入人員有關(guān)，當著易容方的面不便多問，說趕緊打給小丁。

    驅(qū)車直奔海邊灘涂地，高晉將瓜田大本營設在海港村，車子駛到村邊，遠遠看到村里人來人往，車流川流不息，一片繁忙的景象。

    “呀，海港村真要大變樣了！”蘇若彤欣喜地說。

    方晟笑道：“隨著后期企業(yè)相繼落戶，海港村變成海港鎮(zhèn)建制都有可能?！?/br>
    當年有“三嘆鎮(zhèn)”之稱的三灘鎮(zhèn)，在方晟、朱正陽等人努力下變成黃?？h最耀眼的明珠，如今鎮(zhèn)書記穩(wěn)占縣委常委位子，地位遙遙領(lǐng)先于其它鄉(xiāng)鎮(zhèn)。

    事在人為，一切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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