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白杰沖臉色沉重。

    確實如果上次拿到均副的關(guān)鍵位置，發(fā)言權(quán)、主導權(quán)等方面大不相同，后來也不會發(fā)生一些不該發(fā)生的事件。

    既然說到這個程度，方晟索性敞開來問：“就算提前協(xié)商，終究有個誰上誰下的問題吧？”

    白杰沖點點頭，怔仲片刻道：“那是最后關(guān)頭的攤牌，事情得一步步做吧。之前畢竟有過幾次協(xié)作，如果這回年底變動能有個雙方都滿意的結(jié)果，接下來就能展開深度合作，當然也要看你和樊偉的協(xié)調(diào)能力，缺一不可。”

    “如果伯父主導這場動手成功，會不會加分？”

    白杰沖深深瞅了他一眼，微微露出些許微笑：“你悟性很高！不錯，當兵的榮譽是靠打出來的，所以萬豐很擔心被臨陣換將，而樊鼎龍早早要求在沿海地區(qū)多部署些新型武器。真要打起來只有八個字，不惜戰(zhàn)死，不惜死戰(zhàn)！”

    “是啊，潤澤也要加強戰(zhàn)備工作……”

    想到如火如荼進行的經(jīng)濟建設(shè)，方晟發(fā)自內(nèi)心地不想動手，但他又深深明白，若非形勢逼到轉(zhuǎn)不開身，哪個正輔、哪個領(lǐng)導愿意動手？

    有時你不打，人家逼你打，不打不行！

    當晚臨海警備區(qū)舉行了空前熱烈豪華的晚宴。

    頂頭上司大駕光臨，而且萬豐深為憂愁被臨陣換將的可能——真若打起仗來臨海警備區(qū)就算啥也不做，單大后方、大本營的地位起碼坐躺二等功，各大警備區(qū)高級將領(lǐng)聞風而動，削尖了腦袋想擠過來。

    為表明對貴賓的重視程度，萬豐非但邀請老朋友申委宣傳部長宣宗秋，還把常務(wù)副申長史東宏拉了過來。

    加上萬豐自己等于三位申委常偉陪同，這樣的陣容對于白杰沖來說也夠份量了。

    反而方晟的位子有點一言難盡。

    從級別講詩委書計肯定落到常偉們之后，但他與白杰沖的關(guān)系天下皆知，因此每當敬白杰沖總要把方晟扯上，含沙射影說什么“一家親”等等，白杰沖也只有苦笑。

    方晟酒量本來就不行，喝著喝著幾輪過后就糊涂了，被人攙扶著提前退出戰(zhàn)斗。

    到客房睡了會兒，掙扎起床喝了濃茶又漸漸清醒過來——喝到一定程度裝醉也是自我保護機制，當然是以犧牲面子為代價的。

    信步來到客房前面的小院里，在月光下踱了幾十圈，把飛機上與白杰沖的談話細細琢磨了三遍，陡地生出個毛骨悚然的念頭：

    白杰沖知道自己與樊紅雨有問題？！

    在京都，不管如何隱密的見面都會被各方勢力所知，倘若自己直接找樊偉很明顯代表白樊兩家私下接洽，必將給外界帶來無窮想象力。

    以白杰沖的精明和謹慎為何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因為相比之下悄悄與樊紅雨見面，由她轉(zhuǎn)達給樊家更安全——在地方?jīng)]那么多耳目和那么嚴密的監(jiān)視程度，特別對廳級以上領(lǐng)導干部進行跟蹤監(jiān)視要經(jīng)過嚴格手續(xù)，不能亂來。

    這樣來說，白杰沖嘴里的“樊偉”實質(zhì)上等同與“樊紅雨”，既然方晟一肩挑兩家，不到緊要關(guān)頭白杰沖怎會亮明態(tài)度呢？

    想到這里方晟出了一身冷汗！

    白杰沖知道，那么白老爺子知道嗎？

    因為方晟可以肯定白翎始終半信半疑，以她的脾氣倘若抓到真憑實據(jù)肯定不會藏著掖著，上次在水立方前也不可能讓三個孩子拍合影。

    再往深處想白杰沖如何知道的呢？這一點更為可怕！

    出于謹慎原則，每次方晟與樊紅雨見面前都做足預(yù)防措施，反跟蹤、反偷聽等等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一絲不茍；長期跟隨的大丁小丁也承擔清潔工角色，忠心耿耿鏟除很多線索。

    最重要的是，連白翎都以為方晟頻繁去白吉是因為徐璃，白杰沖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一個晚上都沒睡好，以至于第二天吃早餐時萬豐都覺得他醉得挺嚴重，同情地說下次少喝點。

    上午回到潤澤，一大堆事等在辦公室。

    首先是尸檢和產(chǎn)品送檢報告都出來了，如方晟所預(yù)料的根本沒有準確說法，通篇含糊而籠統(tǒng)，充斥著“不排除”、“有可能”、“存在一定關(guān)聯(lián)性”等官方標配詞語。

    鄭南通義憤填膺要開常偉會繼續(xù)討論，方晟說上次不是討論過了嗎？還按原計劃實施，把死者家屬、受害群眾的情緒安撫好，等輿情過去后相關(guān)管理和整頓工作逐步開展。

    其次綃紗夜總會案情發(fā)生突破性進展，原總經(jīng)理顏松主動投案自首！

    顏松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那天晚上指使社會不法分子、地痞毆打執(zhí)法人員的是他；要求工作人員阻撓抗拒調(diào)查的是他；暗中招攬公主、王子秘密從事違法勾當?shù)囊彩撬?/br>
    顏松還交待綃紗夜總會的確是三位股東合伙所開，但絕對不是外界傳聞的申市兩級領(lǐng)導，而是潤澤本地人，因個人原因不想公開身份而已。

    至于離休老干部舉報信里提到的高中生，顏松也表示愿意負責其心理輔導和所有醫(yī)療費用，并會根據(jù)其家庭困難情況作出相應(yīng)賠償。

    好像專案組列舉的罪名都被顏松考慮到了，全部大包大攬下來。

    看樣子葉副申長、婁伯林和畢首長已失去糾纏的耐心，果斷拋出顏松趕緊了結(jié)此事。

    方晟沉思良久，指示夏正淳加緊審訊完善相關(guān)材料，做好結(jié)案的準備并往影子組織專案組投放力量，力爭早日查到五名特警下落。

    夏正淳心領(lǐng)神會說明白了，方書計！

    最后則是高架主體工程招投標專家組遴選問題，潘主任向婁伯林匯報實施方案時補充了兩點：

    一是鄭南通秘書打電話詢問競標單位，聽說夼工機械參與后冷笑說這家伙又跑到潤澤掀風作浪了！

    二是方晟吃飯時把自己叫過去探討從京都聘請專家評審的可能性。

    婁伯林聽了暗叫不好，書計詩長掐上了，這要如何是好？

    更要命的是兩人的立場似乎都與本意不符：鄭南通之所以重壓之下提拔詩長，與申長古華的賞識直接相關(guān)，而古華與馮驚濤的關(guān)系“臨海人都知道”！

    另一方面方晟對潤澤商會、申商會表現(xiàn)出公然蔑視，連續(xù)幾件大事都沒買他們的賬，為何偏偏在如此重大的工程上不惜與詩長反目？

    頭疼！最近婁伯林的頭很疼。

    根源在于官場經(jīng)驗豐富如他者，居然猜不透方晟的套路，一再發(fā)生誤判。

    反復推敲，婁伯林覺得穩(wěn)健為上，讓潘主任帶著實施方案先向鄭南通匯報，然后再向方晟匯報，如果仍有分歧意見索性提交常偉會！

    果然鄭南通才聽到一半就冷笑道明明專業(yè)做機械的，卻跑到潤澤做工程，質(zhì)量能好到哪兒去？建議你老潘到其它市打聽打聽，看看它的名聲臭成什么樣子！讓夼工機械參與招投標就是對潤澤百年工程的極端不負責任！

    難題又交到方晟面前。

    瀏覽了一遍實施方案，方晟和藹地說鄭詩長建議不讓夼工機械參與，這不是問題，問題是怎樣合理合法地把事情做得無可挑剔，總不能硬生生告訴人家某某某詩長有什么想法吧，那樣就把矛盾擴大化了對不對？高架屬于潤澤重點工程，標的大，質(zhì)量要求高，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要力爭毫無瑕疵，不給外界質(zhì)疑的機會。

    這個又讓人犯琢磨了，書計到底什么意思？

    潘主任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又不敢問得太露骨，只能含蓄地說那我回去繼續(xù)完善實施方案，然后再過來向您匯報。

    方晟擺擺手，漫不經(jīng)心說不必了，最終稿給鄭詩長、婁詩長他們看看就行，市政工程歸根究底由正輔那邊負責，黨正要分開嘛。

    這會兒他終于想到黨正分開，渾然忘了連續(xù)參加幾個月的詩長辦公會和正輔黨組擴大會。

    潘主任到樓下轉(zhuǎn)了一圈，還是厚著臉皮又去請教婁伯林，把書計詩長的原話復述了一遍，苦惱地說那我究竟怎么辦呢？

    婁伯林微笑道很簡單啊，鄭詩長不想讓夼工機械做，方書計要把鄭詩長的意見合理合法，梳理下來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潘主任一呆，回起來想想書計詩長指示精神合起來不就是婁詩長的說法嗎？唉，到底一級就是一級水平，不服不行！

    批了幾份文件，秘書接到電話方書計有請，趕緊跑進來通知。婁伯林心里有底，不動聲色磨蹭了會兒這才起身前往。

    周六顏色總投案自首，上午夏正淳正式匯報，聰明如婁伯林料到會有這場談話。

    如果不談，方晟就不是方晟，婁伯林也不會如此看重對方。

    很多時候婁伯林也覺得自己過于精明，精明得不象領(lǐng)導干部，更象高明的商人。但商人有商人的弱點，那就是太執(zhí)著于利益，有時缺乏大局感。

    更致命的是，利益纏身使他縛手縛腳，沒有方晟不顧一切掀桌子的魄力。

    有什么辦法呢？這就是空降干部的優(yōu)勢，在一些問題處理上可以快刀斬亂麻，而自己只能慢慢梳理亂麻。

    去詩委書計辦公室時，婁伯林內(nèi)心深處覺得自己有點象司馬懿，任憑方晟在寨外叫罵堅決高掛免戰(zhàn)牌，不跟對方?jīng)Q一死戰(zhàn)。

    他知道方晟有層出不窮的手段，之前一連串領(lǐng)導干部之所以倒下，都是犯了糊涂，覺得自己比方晟聰明。

    是的，就某個局部，某件事處理方面那些人是有可能比方晟聰明，也會取得一定優(yōu)勢，但方晟靠的不僅僅是聰明，還有全面的、立體的打擊！

    而且自己只不過是方晟眼里的小目標，露頭才打，如今已應(yīng)付得如此費勁，思來想去婁伯林覺得自己還是明智的。

    恨方晟的人太多太多，如果都打不倒他，自己憑什么出頭？

    如果打倒了，自己照樣收益！這樣一算不如做縮頭烏龜。

    進了辦公室，方晟從文件堆里抬頭，笑道：“伯林來了，快請坐！容方，把我珍藏的頂級白茶拿出來嘗嘗?！?/br>
    同一個套路屢試不爽，關(guān)鍵在于詩委書計身份。要是哪個村長也這么說，人家會想所謂頂級能好到哪兒去？

    兩人并肩坐下，方晟微笑道：“伯林啊，有件事……可能你也知道，那就是外界傳聞你跟綃紗夜總會有關(guān)，什么股東啊享受特權(quán)啊，我這邊舉報信一大疊?！?/br>
    “清者自清，我早已習慣了?！眾洳值?。

    “周六原老總投案自首，如實交待那天沖突的來龍去脈，明確說三位大股東跟領(lǐng)導干部沒關(guān)系，我想這就等于幫伯林洗清冤屈嘛對不對？”

    “感謝方書計的信任，我也相信組織的調(diào)查程序?！?/br>
    “當初我就懷疑有人打著伯林同志的旗號做違法亂紀勾當，所以指示辦案人員把真相查清楚，現(xiàn)在不是真相大白了嗎？”方晟笑道，“對了，聽說貴公子還有些心理負擔，把龐大的企業(yè)都遷到臨州去了？沒必要嘛，我們的隊伍是值得信任的，也是非常有責任心的。”

    婁伯林額頭開始冒冷汗，之前考慮了若干種對策，卻沒料到方晟使出這一招！想想幾分鐘前還自比司馬懿，哪有這么窩囊的司馬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