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1章 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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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晚清時期的祠堂用作學生上課還是近三十年的事,四合院結(jié)構(gòu),正面大殿便是教室,東側(cè)是代課的阮老師辦公室兼宿舍和廚房,西側(cè)堆滿了陳年舊物都發(fā)霉得分辨不清。 木柱殘損,紅漆剝落,檐頭墻根的石雕都模糊不清,墻壁上到處都是孩子們的涂鴉。 站在走廊往大殿里看,共有十四五張課桌,高的高矮的矮,式樣顏色都不相同顯然從各處湊起來的;前后墻壁各有三塊黑板,小常介紹說阮老師負責教小學階段所有學生,一至三年級坐朝前面墻壁黑板,四到六年級坐朝后面墻壁黑板,每塊黑板上寫的教學內(nèi)容都不一樣。 課桌擺放比較偏南,北側(cè)空出一大塊地方,這是因為那部分屋頂破損嚴重,外面下大雨殿里下小雨。 “阮老師是本村人?”白鈺問。 小常說:“不是。蘆溝村位置太偏僻、交通不便,縣里就安排兩位老師到村點駐點辦學,因為條件太艱苦一年不到都跑了。再后來又安排兩位代課老師,只有阮老師堅持下來,一教就是二十六年?!?/br> “二十多年了一直是代課教師,居然沒轉(zhuǎn)正?” “唉,轉(zhuǎn)編制要考試的,阮老師一個人負責六個年級忙得團團轉(zhuǎn),一年到頭都難得去趟苠原,怎么備考?再說蘆溝村也離不開他……” 白鈺搖搖頭:“離不開不是阮老師的問題,而是教育資源分配問題,怎能拿這個理由道德綁架?代課教師每個月工資多少?” “二千七八,不到三千,”小常說,“今年紅會駐扶貧辦派駐苠原聯(lián)絡(luò)點換了人,以‘希望工程’名義給全鄉(xiāng)**位代課教師每月補貼***元,據(jù)說縣教育局還有意見,擔心一碗水端不平引起其它鄉(xiāng)鎮(zhèn)代課教師鬧事?!?/br> 白鈺不作評價,沉吟片刻道:“紅會那位就是昨天開奧迪的蒙面女俠?” “是的……白鄉(xiāng)長真幽默?!毙〕PΦ?。 “阮老師成了家沒?” “在山那邊的村子,父母、老婆都務(wù)農(nóng),平時靠他那點工資養(yǎng)家糊口;老婆偶爾過來看看,燒幾天飯;孩子好像高中畢業(yè)后也沒找到工作吧,具體情況不太清楚,要不,我把他叫出來聊聊?” 白鈺擺擺手:“算了,別影響孩子們上課,走?!?/br> 嘴上說走,白鈺又在院里轉(zhuǎn)了幾圈,心情十分沉重,有股想為阮老師做點什么的沖動,又知道自己能力、能量不夠,縱使幫忙也是杯水車薪。 況且教育又不歸自己管,你是好心,別人未必當作好意。紅會補貼苠原代課教師,縣教育局還不舒服呢。 出了祠堂,右側(cè)有個穿警服的拎著兩大包東西匆匆過來,抬眼一瞅,白鈺與那人同時哈哈大笑并熱情握手。 原來是昨夜遇到的趙天戈。 “趙主任也認識咱白鄉(xiāng)長?白鄉(xiāng)長昨天剛報到的。”小常好奇地問。 “主任?” “鄉(xiāng)長?” 兩人都沒想到,都愣了一下。 趙天戈問:“昨天中巴來苠原報到?” “是啊,”白鈺岔開話題,“趙主任今天帶這么多東西……” 小常搶先道:“趙主任是阮老師最得意的學生,考上森林警察學校后主動要求回家鄉(xiāng)工作。這不,又來看望恩師了!” “應(yīng)該的,”趙天戈深深瞅了白鈺一眼:“有空喝酒,回聊?!?/br> 祠堂向東是茂密的小樹林,小常說到盡頭了,拐到北邊看看食品加工廠吧。 白鈺嗅了嗅空氣中的異味,旋即瞅到雜草叢中有道不顯眼的小路,說里面還住人家?家里養(yǎng)了什么? 小常見他已往那兒走,知道隱瞞不過去,只得緊緊跟在身后低聲說是村辦養(yǎng)雞廠,也就……就幾百只雞。 說話間兩人已鉆進小樹林,走了十多米有位村干部突兀從隱蔽處鉆出來目光不善地盯著白鈺。 “白鄉(xiāng)長視察工作!”小常急忙提醒道。 村干部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眼便消失在樹林里。 又走了一百多米,見一排參天大樹后的石崖邊掩映著一圈籬笆,里面共有四間茅草棚,圈養(yǎng)了密密麻麻數(shù)百只雞。 以白鈺以前做的功課,這個村養(yǎng)雞場條件未免太簡陋,沒有空氣對流系統(tǒng),沒有凈水系統(tǒng),沒有自動喂食系統(tǒng),沒有雞蛋輸送帶,整個空間充斥著濃烈異常的雞屎味。 自動化程度不高,工作人員也不多,就一個上了年紀的農(nóng)村婦女面無表情進進出出,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年產(chǎn)值多少?多少工人?產(chǎn)蛋率怎樣?”白鈺問。 小常尷尬地笑笑,聲音更低:“白鄉(xiāng)長,出去再說?!?/br> 出了小樹林走到村口,見四下無人小常才解釋說鄉(xiāng)里吸取兩頭豬的教訓,為防止調(diào)查人員把村民院前屋后養(yǎng)的家禽統(tǒng)計進年收入,把家家戶戶雞、豬、羊、牛全部集中起來作為村臨時養(yǎng)殖場。 白鈺敏銳地問:“這樣豈不虛增了村集體資產(chǎn)?歷年盈虧賬目也應(yīng)付不了檢查吧?” “苠原**個村賬目資產(chǎn)都是負數(shù),怎么虛增還是負的;而且年初建養(yǎng)殖場,年終倒閉,這都說得通?!毙〕R桓端究找姂T的樣子。 白鈺壓住內(nèi)心震驚沒吱聲。 來之前他就告誡自己,基層特別是邊遠山區(qū)基層不比京都,一定要慎言慎行,多聽多看但少說。 顯然,這是有組織有預(yù)謀并得到群眾支持的大規(guī)模做假行為,做假的目的在于騙取國家扶貧資金和政策傾斜。 每個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心安理得。 歷來中國人的習性就是這樣,私德接近完美,親戚、鄰里、朋友之間有來有往絕不占小便宜。但對于“國家”這樣籠統(tǒng)的概念,都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理。 更何況作為地方,從省到市到縣到鎮(zhèn),都有意無意默許甚至縱容這種做法。 現(xiàn)在,白鈺終于明白從商林到苠原都如臨大敵,機關(guān)人員全部下基層督查嚴防死守的原因—— 不是配合省市調(diào)查組切實摸清家底,而是提前做好做假造假工作,保住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那么自己這位主管扶貧的副鄉(xiāng)長處境就微妙了:配合做假造假,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揭露真相,沒盡到自己身為扶貧副鄉(xiāng)長的工作職責。 縣里派你到苠原不是來搗亂的,要真正為地方做實事。 對了,直接沉到最基層服務(wù)大眾,讓老百姓獲取最大利益,難道不是自己從小到大向往的奮斗道路嗎? 可剛剛上任兩天,白鈺就發(fā)現(xiàn)事情不象想象的那么簡單。 在鐘直機關(guān),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頂多規(guī)章制度執(zhí)行方面有個模糊的、灰色的空間,也就是主管部門的解釋權(quán)。 到了蘆溝村,對的變成錯的,黑的變成白的,這種徹底顛覆和反轉(zhuǎn)讓白鈺內(nèi)心抓狂。 繼續(xù)走訪貧困戶。 其實就蘆溝村普遍狀況而言,真正貧困家庭的情況觸目驚心:家里所有東西加起來不值****元;全家老小沒一件合身衣服,都來自捐贈;一日三餐都是土豆和蕎麥饃,蕎麥面是手推石磨磨的非常粗,全是顆粒,沒有餡,吃在嘴里沒滋沒味;沒有衛(wèi)生紙,山里貧苦人家女孩至今還用那種月經(jīng)帶…… 在村北一家五保戶,白鈺又遇到那位開奧迪的蒙面女俠,臉龐照例遮得密不透風,一身淡紫色風衣,淡紫色登山靴,正和助手在逐項核實登記信息。 白鈺主動上前打招呼,笑道:“昨天太匆忙,還沒請教你的芳名呢?我叫白鈺?!?/br> “藍依?!?/br> “感謝藍小姐對蘆溝村扶貧工作的支持,還有對苠原鄉(xiāng)代課教師的關(guān)心愛護,”白鈺道,“今后多聯(lián)系,多溝通,工作中有不足、不到位之處多批評?!?/br> 說著很正式地伸出手,藍依愣了愣,似乎極不情愿地與他輕輕一握旋即分開,便轉(zhuǎn)到旁邊再不搭理。 “人家小姑娘生氣了?!毙〕G那男Φ?。 白鈺聳聳肩不以為然。 這種小技巧在京都大學校園并不是秘密,通過握手察覺的細節(jié)能分析出很多有趣的小秘密…… 出了門,藍依突然沖白鈺招手,走到一邊道:“你是新來的副鄉(xiāng)長?” “主管扶貧,后面我們會經(jīng)常打交道?!?/br> “哎,我可告訴你呀,不管誰來,我只做該做的事,不可能幫你們涂脂抹粉!” 白鈺側(cè)過臉細細打量她。 明明帶著怒氣,語氣十分生硬,可從南方女孩嘴里說出來卻仿佛是撒嬌,如同汩汩流淌的泉水突然提速,發(fā)出“叮咚”清脆的聲音。 “看什么?”藍依被他瞅得不好意思,向后退了半步。 白鈺笑了笑:“能看什么,墨鏡品牌型號?藍小姐,雖然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么,但肯定很重要。你按你的想法去做,至少我不會亂提過分的要求?!?/br> “哼,我可提醒你,別跟那幫人同流合污,都不是好東西!” 白鈺笑得更開心:“行行行,我爭取做個好東西,啊不,我是人不是東西。” “不是東西……” 藍依“撲哧”一笑——很普通的小幽默,可小女孩就信這個,清澈明亮的眼睛難得柔和起來,還想說什么,卻見小常邊接電話邊跑過來,道: “宥發(fā)集團鳳總率人過來扶貧,包主任請您回村部參加接待?!?/br> “鳳總……那個鳳姐呀,” 藍依撇撇嘴道,“涂脂抹粉的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