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半過后，整幢機關大樓燈火通明，每間辦公室都關著門透出不同尋常的安靜。

    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不知今晚何等級別的暴風驟雨。

    ***書計悍然出手拿掉三位正務系統(tǒng)正科職干部，事前不知情事后未接到通知的***怒火萬丈，準備今晚常委會拼個魚死網(wǎng)破！

    這種情況下，常委們更不敢輕易露面、串門，唯恐被套上“串通合謀”的罪名，更不想被外界討論“站隊”問題。

    此時，風暴眼中心的***書計辦公室，白鈺正在與于煜視頻通話，因為就在同一天固建重工提交董事會的兩個方案全部被否決，遭遇入主榆達集團以來第一次大挫?。?/br>
    兩次表決結(jié)果都一樣，固建重工以5：6的總票數(shù)敗北。

    完全符合白鈺的算計：固建重工本身擁有4票，獨董1票，這是它的基本盤；

    省國資委3票，裝飾城2票，葛蘭特－賈洛1票，都投的反對票。

    為何否決？三項議案的內(nèi)容也被白鈺猜了個正：

    一是為了增加集團盈利能力，建議變更位于市中心黃金地段研究中心的土地用途，投建高檔寫字樓或商業(yè)中心，作為補償，固建重工承諾按研究中心賬面評估值參照各方股權比例進行分配。

    如白鈺所說，當初榆達集團憑借省屬國企身份幾乎無償獲得劃撥土地，區(qū)區(qū)一個研究中心賬面價值頂多幾百萬，再按比例能分多少？而以市場價估價的話，少說兩三個億！

    想通這層利害關系，國資委、裝飾城和葛蘭特當然聯(lián)手反對。

    二是固建重工要為去年新成立的關聯(lián)方——固建金融租賃公司擔保五億元，擔保資產(chǎn)位于省城中心地帶的物流中心。

    這一卦又被白鈺料中！

    固建重工為關聯(lián)公司提供巨額擔保，然后做手腳讓金融租賃公司——它也會高息攬儲讓儲戶血本無歸，金融租賃公司宣告資不抵債無法歸還貸款，銀行必定第一時間收回作為抵押品的物流中心，走司法渠道拍賣——

    同樣是做戲，最終物流中心肯定轉(zhuǎn)賣給固建重工旗下皮包公司，這么一賣一轉(zhuǎn)，榆達集團大股東分文未得，物流中心地皮反而以更低價格收入固建重工囊中，這就叫暗渡陳倉之計。

    因此在董事會討論兩個議案時，葛蘭特全權代表辛總經(jīng)理真是打心眼里欽佩白鈺，就好像……

    就好像白鈺幾個月前寫好劇本，固建重工一字不漏照著演似的，陰謀與套路，算計與心機，早在劇本里寫得清清楚楚！

    “反對，必須反對！”

    辛總經(jīng)理意志堅定地說，全然不顧固建重工代表投來的怨恨和憤怒的目光。

    兩項議案被否決，固建重工這才意識到當初設計董事會結(jié)構(gòu)時被埋了雷，一個雷是葛蘭特，作為老外居然站到省國資委陣營，實在不可思議！

    另一顆雷是后期突兀冒出來的裝飾城，本以為它為各方減輕投資壓力、分攤風險，不料搖身一變成為固建重工的反對者！

    上當了！

    絕對上當了！

    固建重工隨即反饋給駱嘉斯，駱嘉斯大怒！

    敢跟申委書計玩心眼，不想活了么？

    駱嘉斯隨即吩咐秘書找榆達集團混改的總結(jié)材料，按常規(guī)里面會列出主導設計者、策劃者等等以示成績。

    結(jié)果赫然入目的是：在經(jīng)貿(mào)委副主任穆北明同志主導和建議下，工作小組全體成員共同努力下……

    “穆北明！”駱嘉斯牙縫里冒出絲絲涼氣。

    講到這里于煜笑道：“駱嘉斯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把怒氣都發(fā)泄到貪功冒進的穆北明身上，把他抽調(diào)到省文明辦借用。岳峙對穆北明印象不佳，曾經(jīng)在其他省領導面前說過‘穆北明有意思’，也沒阻撓，反而說北明同志很適合參與文明城市創(chuàng)建考核工作，這家伙是完蛋了，哈哈哈哈……”

    白鈺也笑：“抽調(diào)……嘿嘿嘿嘿，今晚有人要為抽調(diào)的事兒跟我吵架，嘿嘿嘿嘿?！?/br>
    “你把手伸到正府那邊了？”

    “什么話，正府要置于黨委領導之下！”

    “不跟你爭論，反正岳峙也為這事跟駱嘉斯鬧了好幾回，這叫屁股決定腦袋，記住火氣別太大，悠著點兒，寫材料了88?！?/br>
    于煜在笑聲中掛掉電話。

    一看時間，離會議還差十分鐘。白鈺不緊不慢削了個蘋果，又吃了個上次臻臻給的西域大棗。

    真別說，西域大棗就是好吃，又甜又糯又香。回頭叫臻臻寄幾箱給藍依，mama說她脈象太薄八成血脈不旺，按中醫(yī)理論多吃棗子可以補血。

    七點二十九分，白鈺一手夾筆記本一手端著茶杯神色安詳?shù)夭饺胄h室，此時按慣例包括路冠佐在內(nèi)的常委們都已入座。

    一把手最后一位出場，這也是官場潛規(guī)則，哪怕路冠佐今晚為了吵架而來也必須遵守。

    袁帆意外被害只剩十位常委，今天路冠佐和歐學明向市領導匯報情況時也順便要人，并一致推薦關苓本土干部?？娢能娪H切地說不要急，組織部門有個考察醞釀的過程，等節(jié)后再說。***書計定了調(diào)，市長、副書計、**等人都不好再說什么，兩人碰了個軟釘子悻悻而歸。

    見白鈺坐下，服務員趕緊端來果碟——關苓小規(guī)模會議的習慣，每位領導面前放一碟，切成片的蘋果、香梨，洗凈的草莓、藍莓、提子等等。

    不料今晚路冠佐就是挑事的，見狀眉頭一皺，斥道：“都什么時候了還這么鋪張浪費！果碟撤掉，我不吃！”

    服務員莫名其妙瞟瞟蹇姚宇不知如何是好：單撤路冠佐的，好像欺負他似的，就他面前沒有而別人都有；都撤了，別的常委沒說不吃?。?/br>
    蹇姚宇心里清楚路冠佐在發(fā)邪火，一時半會兒也沒想到對策，干脆兩眼下垂來個不聞不問。

    還是白鈺反應快，微笑道：“來，擱我這兒，吃雙份享受特殊待遇同志們沒意見吧？”

    好一個一語雙關！

    馬國元深沉地看看他，道：“沒意見。”

    “同志們，現(xiàn)在開會！”白鈺收斂笑容道，“今晚有兩項議題，一是冠佐同志有話要說，那就先說；二是***關于春節(jié)期間堅持在崗的通知已正式下達，今晚圍繞文件精神做具體部署。冠佐同志——”

    路冠佐沉著臉道：“今晚叫做緊急常委會也好，常委民主生活會也罷，我要以***身份鄭重向白鈺同志提意見，即關于白鈺同志嚴重違反組織原則、不尊重黨內(nèi)領導同事、擅自作主、作風霸道、阻礙和影響***縣正府正常運轉(zhuǎn)以及班子團結(jié)問題。我的話請如實記錄，不準漏記一個字！我也對自己所說的話負責！”

    白鈺道：“會后要把會議記錄給冠佐同志仔細復核?！?/br>
    路冠佐道：“這兩天，同志們都知道了，昨天白鈺同志未經(jīng)常委會討論擅自決定建新同志停職檢查；今天上午未經(jīng)我、學明等人同意擅自抽調(diào)兩位正科職干部到所謂義務勞動領導小組，相信同志們跟我一樣都是第一次聽說吧？前兩次常委會白鈺同志壓根沒提，轉(zhuǎn)眼居然成為關苓重中之重的中心工作，所有人都圍繞它來轉(zhuǎn)，縣里謠言四起，輿情壓力相當大！今天中午又未經(jīng)正府班子成員同意擅自決定事務處主任停職檢查！我就想問，還要不要堅持黨正分開？要不要堅持集體領導？建新同志是正處干部，處理得如此隨意輕率，白鈺同志是不是想以后通過這種方式把我們在座都免掉，真正實現(xiàn)一個人說了算？”

    開場炮氣勢洶洶，又準確擊中在座常委們的隱憂。

    歐學明接著說：“組織部門管干部，在這兩天白鈺同志搞的大動作老實說讓組織部門同志壓力很大。抽調(diào)人員特別是單位部門主要領導同志，按慣例要縣主管領導之間協(xié)商溝通，由組織部門出面履行手續(xù)！有被抽調(diào)的同志找我要手續(xù)，我說沒有，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好，我承認白鈺同志有臨時處理權和決定權，抽調(diào)不是工作調(diào)整可以繞開常委會集體研究，但如果今后白鈺同志都采取這個手法的話，就會出現(xiàn)凡不聽話的都被抽調(diào)到義務勞動領導小組的奇觀，關苓人事調(diào)整實質(zhì)白鈺同志說了算，不是嗎？另外我跟冠佐同志一樣，到目前為止真不清楚義務勞動領導小組怎么回事！”

    提到義務勞動領導小組，被口頭任命為辦公室主任的蹇姚宇有些尷尬，不能不出面道：

    “我解釋一下，事情由頭是云岫同志提出排查街頭槍擊事件和全員禁槍、全員檢測過程中，警方抓捕幾百人無處安頓，白書計臨時想的主意，當時得到云岫同志的贊成，是吧？”

    云岫同志——

    平時妙語連珠、滔滔不絕的徐云岫精氣神都沒了，從進會議室起就沒精打采籠著袖子打盹，說了睡眠嚴重不足，其實也有在白鈺面前故意藏拙，避免卷入書計***爭斗的意思。

    “是的。”

    徐云岫慢吞吞道，不同意怎會執(zhí)行？這一點他不可能自打耳光。

    蹇姚宇續(xù)道：“考慮到全員禁槍工作的復雜性和艱巨性，不排除今后抓捕更多抗拒執(zhí)法者，所以白書計下了決心在自愿前提下把他們轉(zhuǎn)移到青牛灘參加義務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