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私立醫(yī)院。

    手術(shù)室門口。

    秦琛佇立在光亮的落地窗前，煙頭燒到了手指都渾然不覺。

    一旁的付一笑背靠墻壁，失神的盯著落地窗發(fā)呆。只知道有一口、沒一口的吸著雪茄。

    “重要場合，麻煩不要抽煙?！?/br>
    一個護士過來提醒，接著她又說：“前面左轉(zhuǎn)有吸煙室?！?/br>
    秦琛和付一笑急忙將手中的煙掐了，然后揮舞著手臂想趕走這些令人厭煩的煙霧。

    秦琛許久都沒抽煙了，今天破戒只是想讓心穩(wěn)一點。

    待小護士走后，付一笑問：“不通知你家里的人？”

    “匪匪說，與其讓他們知道了痛苦，不如都當(dāng)沒發(fā)生的好?！?/br>
    更何況，如果一旦問起來她為什么要打掉孩子？難道還要對所有人宣布說因為秦琛中毒了，因為孩子是病毒攜帶體？

    付一笑捶了捶墻壁，“這造的都是什么孽？”

    秦琛雙手環(huán)胸，亦靠在墻壁上，閉著眼，不言不語。

    “秦琛，你的第四個療程也快了吧?！?/br>
    “推后一些時間，我想照顧她?！?/br>
    “別。我來照顧，你安心治病，別因為耽擱時間而又發(fā)生什么變數(shù)。再說，小妹也不會同意你的治療推后?！?/br>
    “再看吧?！彼F(xiàn)在最擔(dān)心的是在手術(shù)中，那胎兒會不會對她產(chǎn)生影響，會不會在她的體內(nèi)留下殘毒。

    漫長的等待，煎熬。

    付一笑有些忍不住了，說：“我去弄些湯湯水水來。”小產(chǎn)的女人和生孩子的女人一樣，需要營養(yǎng)。

    秦琛點頭。

    手術(shù)室內(nèi)。

    顧醫(yī)生這次特地回國，就是為連翹做手術(shù)。

    手術(shù)前，要例行檢查。

    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顧醫(yī)生看著手中的報告，久不出聲。

    男人說：顧醫(yī)生，這次檢查結(jié)果無論正常與否，請您務(wù)必不要心軟，趁著她這次做了決定，這孩子一定不能留。

    男人又說：她在我的生命中，比孩子更重要。

    男人還說：如果有緣，我相信在您的妙手下，終有一天，這個孩子會重新回到我身邊。

    “顧醫(yī)生，怎么樣？”

    連翹的問話，抽回顧醫(yī)生飄渺的神思，她‘哦’了一聲，說：“從目前所有檢查數(shù)值來看，今天非常適宜做手術(shù)，且手術(shù)不會對你產(chǎn)生影響。所以，秦少夫人，走吧?！?/br>
    連翹的心一寒，手不自覺的捂住了肚子。

    “秦少夫人？”

    連翹沒有抬頭，只是突然伸手拉住顧醫(yī)生的手，說：“顧醫(yī)生，最后一天了，我想知道他在我肚子中怎么樣？”

    顧醫(yī)生輕嘆一口氣，說：“孩子的發(fā)育完全正常。”

    眼見連翹在驚喜中抬頭，顧醫(yī)生又說：“但是，你身體中的微量元素仍舊在下降，雖然沒有前期下降得那么的猛?！?/br>
    聞言，連翹緊緊的拽著顧醫(yī)生的手，問：“這是不是證明我多吃東西還是有效的？你看，顧醫(yī)生，我也沒瘦多少。”

    說著話，連翹將衣袖都卷了起來，急切的希望顧醫(yī)生看她胳膊上的rou。

    顧醫(yī)生一生從事婦科，知道有的女人母愛泛濫，不顧及自己的命都想生下孩子。而有的女人視孩子為草芥，懷了就流掉的也大有人在。

    她還是欣賞連翹這類對孩子負(fù)責(zé)的母親。

    只不過，命運弄人……

    她和藹可親的看著連翹，說：“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你的各項數(shù)值比上次檢查下降慢了許多，但仍舊在下降卻是事實。而且，這孩子現(xiàn)在還小，一旦長大了，你體內(nèi)的營養(yǎng)是根本就跟不上的。到時候，不但你會油盡燈枯，這孩子一樣也會活活餓死啊?！?/br>
    “顧醫(yī)生。我再多吃一些，吃更多更多的營養(yǎng)。好不好？”她有感覺的，她知道男人其實也舍不得這個孩子。

    手術(shù)日子定了后，男人看上去風(fēng)輕云淡和往常無異，但昨晚她有心事，并未睡沉，卻清楚的感覺到男人摸著她的肚子一整晚，甚至于最后在她的肚子上親了一口。

    她這才知道，男人表面上對這個孩子的漠不關(guān)心其實都是假的。

    他愛這孩子，他非常的在意這個孩子。

    但，他更愛她，更在意她。

    只是男人比她更懂得取舍。

    “秦少夫人……”

    “顧醫(yī)生，求你了，好不好？”

    手術(shù)室的燈亮起。

    連翹推出來的時候，秦琛的大腦暫時性空白，直到推車發(fā)出‘卡卡’的聲音到他面前，他才清醒，急忙撲了上去。

    這蒼白的臉色，哪還有原來半點生龍活虎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如果先前只是腦中暫時性空白，現(xiàn)在秦琛只覺得眼前一黑。

    “秦先生?！鳖欋t(yī)生及時伸手扶住了秦琛。

    看著神色悲慟的男人，顧醫(yī)生輕嘆了聲，柔和的說：“秦先生，一切順利，都清得非常干凈，不要擔(dān)心。”

    都？

    孩子清干凈了。

    病毒也清干凈了。

    一時間，秦琛心中百味陳雜，即有為病毒清干凈了的高興，亦有為孩子失去的遺憾，更有為心愛的女人遭此活罪的心痛，他緩緩的俯身，握住連翹的手，唇，印在她的額頭，呢喃：“對不起?！?/br>
    “秦先生，沒事的。以后，你們還會有孩子的。我保證?！鳖欋t(yī)生安慰說。

    秦琛攥著連翹的手一緊，問：“她什么時候能醒？”

    “半個小時后。”

    “謝謝你了，顧醫(yī)生?！?/br>
    “你們夫妻，很讓我感動?！闭Z畢，顧醫(yī)生轉(zhuǎn)身進手術(shù)室。

    “顧醫(yī)生?！?/br>
    顧醫(yī)生詫異的回頭，只見男人猩紅著一雙俊眸，低聲說：“那孩子……”

    “有什么事嗎？”

    “我想……我想要他。”

    聽聞過這男人為他第一個骨rou點長明燈的事，顧醫(yī)生嘆道：“等會我讓護士給你送去。另外，我還會寫一份術(shù)后注意事項和飲食要注意的清單給你?！?/br>
    “謝了?！?/br>
    半小時后。

    連翹耳聽得剪刀不停的聲音，還可以聞到玫瑰花香徐徐飄來的清香。她緩緩的睜開眼睛，便看到身材挺拔的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茶幾旁，手拿著剪刀剪著玫瑰花，那玫瑰已被他剪了滿桌滿地……

    “顧醫(yī)生，求你了，好不好？”

    “秦少夫人，不行啊，你不能再任性了。你這樣的堅持，最終是你和孩子都……”

    回憶著手術(shù)室中的一切，女人不知不覺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感覺到了女人的注視，男人‘倏’的轉(zhuǎn)過頭，第一眼便看到輕輕摸著肚子的女人。

    她肯定是在懷念那個逝去的孩子。

    男人眼中漫起痛色，但也只一閃而過，而后柔和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秦琛，我沒事，別擔(dān)心?！?/br>
    聽著女人沙啞的聲音，男人這才將手中的剪刀放下，同時也將手中的玫瑰放下，大步跨到床邊，俯身，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說：“對不起?！?/br>
    女人抻出雙手，箍著他的脖子，“我還有你，還有小寶貝兒，不是嗎？”

    “嗯?！?/br>
    病房中，一地的玫瑰花瓣簇?fù)碇莾蓚€纏綣私語的人，這一幕感動了提著保溫食盒的付一笑，本要進病房的人又退了出去。

    連翹當(dāng)天就回了世紀(jì)花城。

    秦琛擔(dān)心她痛，一路都抱著她。

    在抱著她出電梯的時候，她的腿不小心撞到了電梯門上，秦琛‘嘶’了一聲，問：“怎么樣？痛嗎？”

    連翹無語的瞪著他。

    男人眼中盡是自責(zé)。

    女人嘆了口氣，說：“秦琛，我不是瓷娃娃，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緊張。”說著話，她還伸手摸向他的臉，說：“顧醫(yī)生說了，很順利，孩子也沒有影響到我。秦琛。從今天起，再不要為我擔(dān)心了，好嗎？”

    “對不起，是我無能，不能保護你們母子?！?/br>
    “秦琛，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為我過去那不計后果的任性向你道歉。害得你擔(dān)心了這么久。秦琛，別自責(zé)，我相信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若那孩子和我們有緣，這緣分也斷不了，他以后還會回到我們的身邊，總有機會叫我們一聲爸爸、mama?！?/br>
    二人一路說著話一路進了公寓。

    秦琛將連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抓過被子替她蓋好，又抓過空調(diào)遙控調(diào)了調(diào)房間的溫度。

    看著緊張兮兮的男人，女人笑了，說：“顧醫(yī)生說了，手術(shù)很簡單。她替我采取的是西式的治療方法。不用三天，我就可以下池子游泳了?！?/br>
    “不行，至少得一個月?！?/br>
    “沒事的，秦琛。我的身體我懂。不行的話我肯定不會強撐著的。倒是你，如果有不舒服，不要瞞著我。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第四個療程了，那天……”

    “不要考慮我的第四個療程的事?！?/br>
    “秦琛?！?/br>
    “乖，聽話。就這么說定了?！?/br>
    付一笑將不悔、如晦接回來的時候，秦琛正端了一碗湯出來，這湯完全是按照顧醫(yī)生給的那紙術(shù)后清單上的注意事項做的。

    “mama呢？”不悔問。

    “mama不舒服，寶貝兒這段時間不能鬧mama?！睋?dān)心好動的、不知輕重的小丫頭在一動一鬧間傷著了連翹，秦琛如是說。

    “病了？神嘛??？厲不厲害？我要去看看?！?/br>
    小家伙對連翹的感情極深，說話間就往連翹的房間跑。秦琛喊都喊不住。別看小家伙腿短，但跑得快，秦琛放下手中的湯碗追過去的時候，小家伙已經(jīng)偎在了連翹的懷中，小嘴嘟得高高的，正伸著小胖手摸著連翹的臉在問‘mama，你哪里不舒服’的話。

    見秦琛上來要拎小家伙，連翹示意秦琛別沖動，只拉著小家伙的小胖手湊近肚子，說：“是這里，從今天起，mama得養(yǎng)幾天了，不能抱你了?！?/br>
    “是著涼了嗎？再或者也偷吃了冰激凌，搞得和我一樣也發(fā)高燒、拉肚子了嗎？”

    不想讓小家伙知道這些事，連翹笑著點頭，說：“差不多。”

    “哦，mama，那你也打針了嗎？”

    “嗯?！?/br>
    想起上次自己打針的時候被護士打漏的痛，不悔抓起連翹的手細(xì)看，果然見mama手上有針孔，她對著針孔吹了吹，問：“mama，還痛嗎？”

    “不痛了?！边B翹感動的拉了不悔入懷中，親了親她的腦門頂。說：“寶貝兒吹了后，一點也不痛了?！?/br>
    是夜。

    男人一如以往親自照顧他的小寶貝兒睡覺。

    “爸爸，今天不用講故事了哦?！?/br>
    “你確信？”

    “你講的故事我們班的同學(xué)都聽不懂?！?/br>
    “那你聽得懂了沒？”

    不悔伸著小胖手捂著小櫻唇，點著小腦袋。

    這樣子，真可愛。

    秦琛笑著親了她一口，說：“所以說只有你是爸爸的小寶貝，其余的都不是?！?/br>
    不悔點著她的小胖腦袋，‘嗯嗯嗯’的贊同。

    “那么，今天為什么不聽爸爸講故事？嫌不好聽？還是太天馬行空？”

    不悔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爹，接著又笑了起來，說：“爸爸，我喜歡你講故事。但今天我不要你講故事是想讓你早點去陪mama哦?！?/br>
    秦琛一愣。

    “mama病了，肯定希望爸爸多陪她。”

    秦琛心中一軟，再度親了親小寶貝的額頭。

    秦琛回到臥室的時候，女人正好從洗浴室洗漱出來。

    “嘿，你……”男人急了，急步上前一把抱起女人，說：“不是說了哄了寶貝兒睡著后我來幫你洗？你知不知道小產(chǎn)的女人也要坐月子的？萬一大出血可怎么辦？你就不能等我一下？”

    男人一逕嘮叨一逕將女人抱到床上躺好，又立馬給她蓋上被子，將她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只露出一個腦袋。

    女人笑了，說：“秦琛，你是不是專門去學(xué)習(xí)了如何照顧月子的課的啊？”如果真去了，她都要大跌眼鏡。

    “沒去。”

    果然。

    “但也和去了差不多?！?/br>
    連翹‘呃’了一聲，秦琛說：“上網(wǎng)查的?！?/br>
    呵呵，連翹腦中腦補出一幅高冷總裁在上班期間不看股市數(shù)據(jù)居然看垃圾網(wǎng)絡(luò)的場景。她好笑的說：“網(wǎng)上的話不可盡信?！?/br>
    “但也不可不信。我覺得有的建議非常有見地。”

    “嗯哼？”

    “比如說要坐足一個月。有必要的甚至于要坐足三個月?！?/br>
    “你怎么不去看歐美網(wǎng)站，都只三天，三天后就下池子游泳。三天后就出體力勞作。三天后還可以吃冰激凌。”

    男人伸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那是因為她們的體質(zhì)和我們的體質(zhì)不一樣，打小吃的東西也和我們不一樣的原因造就的，不能一概而論?！?/br>
    女人揉著額頭說：“我只知道顧醫(yī)生說我完全可以走歐美女人的路線，沒問題。顧醫(yī)生還說她給我用的藥也都是歐美那邊的，恢復(fù)快。不必講太多忌諱?！?/br>
    “成，顧醫(yī)生的話你聽。但網(wǎng)絡(luò)上的話，你老公我聽。我們就來個中西都講究，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