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堂而皇之
連續(xù)三日,這一場萬眾矚目的科考終于結(jié)束了,接下來的就是閱卷了。 畢竟有上千份試卷,因此閱卷的方式,也是通過層層篩選,而且筆試過關(guān)之后,還得在吏部進(jìn)行面試,也就是口試,最終才能確定真正的及第人選,但是相對而言,筆試成分更重一些,一般筆試通過了,面試的話,就輕松多了,畢竟古代還是非常注重文章的,能說會道那只是其次,皇帝也是看奏章,不是天天聽你在那里巴拉巴拉。 其中當(dāng)然也是以進(jìn)士科為主,明法科、軍政科考得人非常少,因?yàn)閷I(yè)性太強(qiáng)了,尤其是軍政科,大唐軍事學(xué)院的成立,讓那些原本打算考軍政科的人,都直接去了大唐軍事學(xué)院。進(jìn)士科的話,就比較全面,可以說是樞要大臣的儲備官員,??迫T中,有九成報(bào)考的是進(jìn)士科目。 閱卷室。 如今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但是閱卷室卻還是燈火通明,考官們正在仔細(xì)的閱卷。 忽然,燭火一陣晃動,只見一群人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正是李治以及韓藝、杜正倫、盧承慶等一干樞要大臣。 “微臣參見陛下?!?/br> 許敬宗、李義府以及那些閱卷的考官急忙起身行禮。 “諸位愛卿辛苦了?!?/br> 李治很是興奮道:“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朕,朕就是過來看看。” 身為主考官之一的李義府急忙將一份考卷遞上,“陛下還請過目。” 李治頗為激動的接過考卷來,但是他不太看前面的題目,因?yàn)槟嵌际腔A(chǔ)題,就看問答題以及最后面那篇文章。 杜正倫、盧承慶他們也紛紛拿起一份考卷看了起來,唯獨(dú)韓藝一直站在李治身旁,一臉的索然無味,就他那點(diǎn)水平,還真不夠資格看這種試卷,估計(jì)都看不太懂。 看得半響,李治贊許道:“這篇文章寫得真是好啊,文詞犀利,分析透徹---任知古?原來是他,難怪,難怪?!痹僖惶ь^,忽見杜正倫、盧承慶等人紛紛搖頭,詫異道:“幾位愛卿為何皆搖頭嘆氣,難道這些考生的試卷都不入幾位愛卿的法眼么?” 杜正倫非常直接拿著一份試卷送到李治面前,道:“陛下,這等文章焉能及第?!?/br> 李治一愣,拿過來一看,皺了皺眉,默默的將試卷放下,又拿起一份試卷看了看,又是皺了皺眉,看向李義府道:“難道這些試卷就是這些考生中最好的呢?” 能送上來讓李義府過目的,肯定就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 李義府點(diǎn)頭道:“回稟陛下,杜中書、盧尚書他們的才華在我大唐來那都是鳳毛麟角,這些考生又怎能與他們相比了?!?/br> 一個大學(xué)士忽然走了過來,道:“陛下,這名冊似乎有問題?” 李治道:“什么問題?” 那大學(xué)士道:“陛下請過目,這名冊上面的兩百多人,只有四五十人是出自高門大姓,其余的全都是寒門子弟,這在歷屆科考當(dāng)中可是從未見到過的。” 杜正倫、盧承慶立刻看向李義府跟許敬宗。 那些閱卷的考官們也都偷偷瞄向這邊。 氣氛變得很是怪異。 李義府卻是淡定一笑,朝著那大學(xué)士道:“謝大學(xué)士,你怎么又不說投考的考生也是寒門居多,而且陛下先前就已經(jīng)嚴(yán)詞說明,這科舉是以文章取第,高門大姓又如何?這都已經(jīng)顯慶年了,你怎還對那晉魏之風(fēng),念念不忘呢?” 語氣非常囂張! 韓藝突然道:“李中書說得不錯,此番科舉改制,就是希望公平一點(diǎn),若以高門大姓為標(biāo)準(zhǔn),那還開什么科舉,直接九品中正制得了。” 李義府投桃報(bào)李道:“韓侍郎言之有理?!?/br> 那姓謝的大學(xué)士見韓藝都跟李義府站到一邊去了,心里也明白,韓藝肯定是站在寒門那邊的,這哪里還敢說話。 盧承慶突然道:“咦?怎么不見王玄道的名字?!?/br> 李治也突然想起,王玄道參加了這一次科舉,因?yàn)樗孕【驼J(rèn)識王玄道,也知道王玄道的才華,道:“王玄道的試卷呢?” 李義府道:“臣不知道,這都是下面遞上來的?!?/br> 李治坐了下來,陰沉著臉道:“去將王玄道的試卷調(diào)來?!?/br> “遵命!” 過得好一會兒,一個官員才將王玄道的試卷遞上。 李治打開一看,內(nèi)容先不管,這絕對是他看過試卷當(dāng)中,最為整潔的一份試卷,可見王玄道潔癖到什么地步,李治也沒有看別的,直接看最后面那篇文章,越往下看,臉色越是難看。看罷,李治將試卷一合,斜目瞧了眼李義府。 李義府非常淡定從容。 過得半響,李治拿著王玄道的試卷,站起身來,略顯疲憊道:“你們繼續(xù)閱卷吧?!?/br> 言罷,他便走了出去。 韓藝他們當(dāng)然也跟著出去了。 他們剛一走,一個考官就湊過來道:“李中書,這可如何是好,王玄道的文章雖與任知古的文章不分伯仲,但是王玄道匠心獨(dú)運(yùn),還是要更勝一籌,這陛下如何看不出來?” 李義府笑道:“我在這里,你怕什么,繼續(xù)閱卷?!?/br> ...... 后宮! “豈有此理!” 李治回到后宮,猛地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道:“這個李義府真是膽大包天?!?/br> “陛下,這是怎么呢?” 武媚娘驚慌的走了過來的,道:“這里李義府又怎么惹陛下生氣了?!?/br> “你自己看。” 李治將考卷遞給武媚娘的,道:“這就是在第一輪篩選就刷下來的試卷?!?/br> 武媚娘接過一看,她還瞄了瞄基礎(chǔ)題,但很快就知道,這個看不出來什么,于是又后面那篇文章看了起來,看到一半,心中暗道,不愧是王玄道,果然聰明絕頂。 王玄道的這一片文章的標(biāo)題取自于《易經(jīng)》,日中則昃,月盈則虧。 但是講得完全不是道家思想,而是由此論證守成難于開國。 從無到有,一點(diǎn)也是有,從有到無,一點(diǎn)也是無。 并且提出精益求精的治國思想,其中還包含韓藝的創(chuàng)新強(qiáng)國思想,獨(dú)孤無月的精兵論。 這是寫給誰看的,不就是寫給李治看的。 首先,以日月的自然現(xiàn)象,來論證守成之君要更難做,然而,李治開創(chuàng)了永徽之治,李治就是守成之君,接過來的也是盛世,照此理論來看,李治要比李世民更偉大。 但這是拍馬屁嗎? 這當(dāng)然是。 但是妙在王玄道下面立刻引出精益求精的治國思想,從國家各種發(fā)展來論證精益求精,結(jié)合的非常好。 而且這恰恰又是李治最為需要的,他接過來的就是盛世,他也經(jīng)常在考慮,如何做得更好。 李治看到如此對胃口的文章竟然落選了,心里如何能不生氣,難道守成之君就不能強(qiáng)于開國之君嗎? 你們這些家伙是誰的臣子。 但是武媚娘知道,這都是王玄道故意為之。 王玄道心里能不知道李義府、許敬宗肯定不會讓他及第的,單憑他是太原王氏出身,而且他當(dāng)時沒有選擇站在李治這邊,因此他得寫一篇李治無法拒絕的文章。 武媚娘看到一半,基本上就沒有怎么看了,但還是故意裝成看得是非常入神,看罷,她將考卷一放,道:“陛下,這張?jiān)嚲硪欢ㄊ乔叭页兼酪欢ɡ盍x府他們從中作梗?!?/br> 不等李治開口,她話鋒一轉(zhuǎn)道:“但是情有可原?!?/br> 李治慍色道:“這還情有可原?” 武媚娘道:“陛下,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王玄道曾憑門蔭入得御史臺,但又是誰讓王玄道走出御史臺的?” 李治皺了皺眉頭。 武媚娘道:“以李義府的才華,他如何看不出這篇文章的價值所在,可是,他敢呈上來給陛下看么?這王玄道畢竟是陛下趕出官場的,倘若陛下不愿王玄道再入官場,那李義府將文章呈上來,只會讓陛下左右為難,因此臣妾認(rèn)為李義府這么做,完全是出自忠心。” 李治沉默半響,臉色稍稍緩和了幾分,嘆道:“難道你也認(rèn)為朕乃心胸狹隘之輩嗎?” 王皇后的慘死,讓他非常愧疚,他哪里還會遷怒于王玄道,早就沒有在意這事了。 武媚娘道:“既然陛下沒有這般想法,那就將王玄道列為前三名,李義府知道了圣意,我看他也決計(jì)不敢亂來的,陛下犯不著為此生氣。” 李治道:“這倒還只是其次,你可知道到遞到李義府手中的試卷,高門大姓子弟的名額才兩成左右,這可是從未有過的,而且文章也都很一般,其中緣由,朕就不多說了,你應(yīng)該明白??呻逓楹我笈d科舉,不就是希望能夠招納一些賢士來輔助朕,他李義府清楚的很,可他還敢亂來,可見他根本沒有將朕放在眼里。” 武媚娘笑道:“臣妾倒是覺得李義府這般做,是為科舉著想,是為了迎合陛下的政策。” 李治聽得很是納悶了,“你這話又從何說起?” 武媚娘道:“科舉自隋朝創(chuàng)建之后,一直未有斷過,但也未得重視,這不就是因?yàn)橐郧暗闹骺脊俣际且愿唛T大姓優(yōu)先為原則么?導(dǎo)致寒門子弟對于科舉心灰意冷,許多人都不愿意來參加科考,更愿意借科考之名去投靠朝中大臣,想當(dāng)初馬周也未參加科考,是在常何家做門客,這才被太宗圣上給發(fā)現(xiàn)了。 而這一回陛下大興科舉,意在為朝廷招納更多的賢才,那么首先,要有更多的賢才前來參加科舉。如果這一回陛下給予寒門子弟更多的名額,天下寒門子弟才會相信陛下是真的求賢若渴,那么等到下回科考,就會有更多賢才前來參加科考,如此科舉才能得以重視,陛下的目的才能達(dá)到?!?/br> 枕邊風(fēng)也得吹得有理可循,武媚娘的口才那也是一等一的。 李治耳根子又軟,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說得也不無道理?!闭f著他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罷了,罷了?!?/br> 武媚娘嘴角微微揚(yáng)起,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