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叔？”

    元牡丹黛眉一皺。

    韓藝搖搖頭道：“不是徐九，是徐九身邊那個人?！?/br>
    元牡丹凝目看去，道：“那人是誰？好像沒有見過?！?/br>
    韓藝道：“他是崔平仲以前的家奴，如今專門幫崔家打理買賣。”

    “蒙達(dá)！”

    元牡丹突然道。

    韓藝詫異道：“你知道??！”

    元牡丹道：“我聽元修提起過，崔家在這期間收購了不少作坊，還有王玄道、宇文修彌，以及那個小子?！闭f著，她目光稍稍瞟了下正與小胖勾肩搭背，聊得甚歡的賀若寒。

    韓藝笑道：“他們這是在賭博呀，幸運的是，他們賭贏了！”

    元牡丹道：“如此說來，你認(rèn)為曹氏兄弟背后的人就是崔家？”

    韓藝點點頭道：“既然他出現(xiàn)在這里，那就不會有錯了?！?/br>
    “韓小哥！”徐九也看到了韓藝他們。

    他們急忙走了過來，向韓藝行得一禮，“小人見過尚書令?！?/br>
    “行了行了，幾個老熟人就別弄得這么生分，叫我韓小哥便是。”

    熊弟招著手道：“九叔！”

    徐九欣喜道：“小胖，小野，你們什么時候回來的？”

    熊弟道：“前些時候，我們跟牡丹姐一塊回來的?！?/br>
    徐九瞧了眼元牡丹，稍稍一愣，旋即才拱手道：“徐九見過.......！”

    不等他說完，元牡丹道：“九叔勿用多禮?！?/br>
    “是是是！”徐九木訥點點頭，他以前也經(jīng)常跟元牡丹打交道，如今元牡丹身份轉(zhuǎn)變的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韓藝笑道：“九叔，你是來這里談買賣的吧?！?/br>
    徐九笑著點點頭，又好奇道：“不知尚書令來此是.......？”

    韓藝呵呵道：“我聽聞這里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作坊，于是過來看看?！?/br>
    說著，他目光一掃，道：“不知你們其中誰是曹氏兄弟？”

    “小人曹春（曹夏），見過尚書令?！?/br>
    元牡丹打量了這二人，三十來歲，兄弟二人都生得一張標(biāo)準(zhǔn)鞋拔子臉，樣貌平平恐怕都談不上，一身工人穿著，除了精神奕奕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

    韓藝倒不會以貌取人，因為他是老千，經(jīng)常換各種身份，笑問道：“聽聞這作坊是你們二人建的？”

    “是的?！?/br>
    曹春點點頭，又偷偷的瞟了韓藝，傻笑著。

    韓藝好奇道：“你笑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辈艽旱溃骸靶∪酥皇?.....只是太高興了?！?/br>
    韓藝又問道：“高興甚么？”

    曹春忙道：“不瞞尚書令，我們兄弟二人一直都非常仰慕尚書令，沒想到今日可以見到尚書令真人，小人真是...真是...！”

    說到后面，他竟不知如何形容。

    曹夏也是一個勁的點頭。

    “我不過也就是一個普通人罷了，哦，在我未當(dāng)官之前，與你們一樣，也是一個田舍翁?！?/br>
    “就是因為如此，我們才非常崇拜尚書令。”曹夏立刻道。

    韓藝笑著搖搖頭，又問道：“你們不請我進(jìn)去看看？”

    “哦，尚書令請進(jìn)，尚書令請進(jìn)?！?/br>
    徐九他們也趕緊讓開來。

    韓藝而是朝著元牡丹伸手示意。

    元牡丹微微白了他一眼，她可是時刻謹(jǐn)記著她是活在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里。

    “明白！”

    韓藝這才往里面走去，經(jīng)過蒙達(dá)身旁時，他拍了拍蒙達(dá)的肩膀，笑道：“你這廝眼光還真是不錯呀！”

    蒙達(dá)忙抱拳道：“尚書令過獎了?！?/br>
    “是你謙虛了！”

    韓藝指了指他，然后往里面走去。

    來到作坊內(nèi)，頭回入到里面的小胖、小野，頓時覺得有些震撼，眼前的這一切完全改變了他們對于作坊的印象，他們甚至都覺得這應(yīng)該不算是作坊，只見一個個大機器整齊的排列著，但是人數(shù)卻是不多，甚至有一兩臺機器邊上都沒有站人，只見那機器自己運作著。

    這已經(jīng)是屬于后世工廠的雛形。

    遺憾的是，曹氏兄弟機器的底端是一個大木箱子，只聞里面發(fā)出陣陣怪響聲，卻看不到里面是怎樣的構(gòu)造。

    韓藝走到一臺機器前面，拿起一卷剛剛從機器上面卸下來的紗，仔細(xì)看了看，又遞給一旁的元牡丹，旋即向徐九問道：“九叔，你可是這方面的行家，我看紗質(zhì)量要好于一般的紗啊！”

    徐九道：“尚書令有所不知，這紗的質(zhì)量好，倒是與水力無關(guān)，而是他這紡紗機也是經(jīng)過改進(jìn)的，故此好于一般的紗?！?/br>
    “不錯！不錯！”

    韓藝點點頭，又向曹氏兄弟道：“你們這一臺紡紗機每天可以紡多少紗？”

    曹春忙道：“一百來斤?！?/br>
    徐九道：“是咱紡紗坊的三十多倍?！?/br>
    韓藝笑著點點頭，又向曹氏兄弟問道：“你們是如何研發(fā)出這機器的？”

    曹春立刻將事情的緣由告知了韓藝。

    原來曹春祖祖輩輩都在三門山，他曾祖父曾是一名工匠，還參與了修建大運河，后來唐朝建立之后，推行均田制，他們家分了不少田地，他祖父那輩就回到家鄉(xiāng)耕地，但是這工匠手藝還是傳了下來，到他父親那輩，為了灌溉村里的農(nóng)田，就在這里建造了一個水車。

    他父親去世之后，他們兄弟兩就開始為村里維修這水車。

    后來商業(yè)的興起，令他們兄弟不想甘于現(xiàn)狀，因為這田地就算種出花來，也就那么多，剛好又遇到韓藝推行漕運改制，三門山一下就充滿了商業(yè)的氣息，這更加感染他們兄弟兩，他們也想做買賣。起初，他們兄弟就是利用農(nóng)閑之時，做一些小器具，什么木車之類的，賣給當(dāng)?shù)氐纳倘耍嵙艘恍╁X，導(dǎo)致他們的野心也就越來越大。

    他們是絞盡腦汁，想怎么賺大錢，最開始是打算擴大規(guī)模，于是就請了一些人來制作木具，開始手工作坊，但是他們面對的那可是張家的代工坊，面對財大氣粗的張家，他們也無能為力，他們就在想，自己輸在哪里，那無非就是人，他們沒有錢請更多的人，更好的工匠，有一天水車又壞了，他們就來修，突然想到這水車既然能夠代替人工灌溉農(nóng)田，那也可以代替人工，制作木具，如果可以這樣的話，那么就不需要人，就不怕張家的代工作坊。

    于是他們就開始研究這水車，他們最開始研究的方向是利用水力做木具，這非常困難，弄了幾個月，一點頭緒都沒有，直到有一日，曹春看到妻子在用最新式的紡紗機，這才想到做木具可能差點，但是紡紗也許可行，因為紡紗機就是轉(zhuǎn)，水車也是轉(zhuǎn)，二者有想通的地方。

    經(jīng)過一兩年的研究，他們終于研究出來這水力紡紗機，好死不死，剛好又遇上了經(jīng)濟危機，曹氏兄弟都快哭死了，他們?yōu)榱诉@水力紡紗機，幾乎花光所有的積蓄，他們甚至都跑去過金行借錢，可是那時候別說水力紡紗機，哪怕你發(fā)明出電力紡紗機金行也不會借，因為沒有人買得起，生產(chǎn)多少就賠多少。

    正當(dāng)兄弟絕望之時，剛好遇到到處收購作坊的蒙達(dá)，蒙達(dá)知道這事之后，就立刻答應(yīng)投資他們兄弟的紡紗作坊，但是讓他們別急著生產(chǎn)，先將機器完善一些，等到危機過去再說，于是他們兄弟又不斷的改進(jìn)水力紡紗機，因為有充足資金支持，沒有什么后顧之憂，他們可以潛心研究，又在他們的妻子幫助下，改進(jìn)了這紡紗機，不說水力，光紡紗機也比如今的紡紗機要先進(jìn)得多。

    等到韓藝回來之后，一切穩(wěn)定下來，他們就開始啟動了這個水力紡紗作坊。

    而就在昨日，他們跟自由之美簽訂了一筆大單，可以說是一飛沖天?。?/br>
    韓藝笑著點點頭，突然問道：“你這機器圖紙可有外漏？”

    曹氏兄弟頓時一愣，警惕的看了眼韓藝。

    蒙達(dá)突然道：“敢問尚書令，那專利法案何時頒布？”

    元牡丹稍顯驚訝的看了眼蒙達(dá)，但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崔戢刃就是樞要大臣，他能想到這一點，并不稀奇。

    韓藝笑道：“應(yīng)該快了，最遲也就是下個月，怎么？你們有興趣嗎？”

    蒙達(dá)稍一沉吟，道：“若是合適的話，我們希望能夠申請專利?！?/br>
    韓藝笑著點點頭，道：“我們也非常歡迎你們的到來，這種技術(shù)，就是需要保護(hù)?！?/br>
    賀若寒立刻道：“那我的雜交技術(shù)呢？”

    韓藝笑道：“如果你能夠?qū)㈦s交變成一種技術(shù)，并且可以大規(guī)模養(yǎng)殖，那當(dāng)然是可以的?！?/br>
    這些商人聽得真是激動不已。

    意思非常簡單，朝廷以律法的形式，去保護(hù)商人的壟斷，這對于他們商人是絕對有利的呀。

    韓藝手往前一揚，“去里面看看吧！”

    蒙達(dá)、曹氏兄弟陪著左右，往里面走去。

    韓藝突然道：“你這機器雖然先進(jìn)，但是管理模式過于落后了，不太適用于你的作坊。”

    曹春激動不已道：“若是尚書令能夠點撥小人幾句，小人感激不盡?！?/br>
    這可是偶像呀，他從來想過，此生還有資格得到韓藝的點撥，只覺定是祖墳冒青煙了。

    “不需要，這是我分內(nèi)之事，你們活得更好，朝廷才能夠更好！”

    韓藝點點頭，又將后世一些工廠的管理經(jīng)驗告訴了他們。

    那些商人聽得是如癡如醉，原來作坊還能這么玩，其實這已經(jīng)不再是作坊，而是工廠，曹氏兄弟雖然建造起工廠，但是他們也是頭回接觸到工廠，他們也不知道該怎么管理，本來需要大家自己去摸索的，但是韓藝的到來，令這一切變得更加簡單、快速。

    這水力工廠，韓藝自然也不陌生，對于水力工廠誕生在唐朝，他倒是覺得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本該如此。

    要知道中國人是世上最先運用水力的民族，因為地理環(huán)境好，那小不列顛就一條泰晤士河，水流還非常平緩，跟黃河、長江哪能比呀。不管是水力技術(shù)，還是紡織技術(shù)，中國都領(lǐng)先歐洲好幾個世紀(jì)，發(fā)展到宋朝，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許多水力作坊，這也是因為宋朝商業(yè)發(fā)達(dá)，宋朝又重視商業(yè)，故此水力發(fā)展非?？?，可令人郁悶的是，明清之時水力技術(shù)就仿佛消失了一般，不但沒有進(jìn)步，反而還在退步。所以，真的要根據(jù)中國水力技術(shù)和紡織技術(shù)的發(fā)展以及積累，唐朝出現(xiàn)這種水力紡織廠，其實也并不奇怪。

    因為本來就有這個底蘊在，唯一不同的是，唐朝在韓藝帶領(lǐng)下，出現(xiàn)了手工工場，不再是家庭作坊，這是宋朝都沒有的，沒有手工工場，就不能進(jìn)化為工廠，宋朝那些水力作坊，還是家庭式，小本經(jīng)營。而且，如今出現(xiàn)了許多思想開明的大富商，他們都愿意去投資，如果沒有蒙達(dá)的資金投入，曹氏兄弟也不可能研究這么一大套機器，最初的那一套設(shè)備可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那么好，這可真是需要燒錢呀。

    ......

    既然是順理成章，韓藝也沒有說表現(xiàn)出過多的激動，但是他還是狠狠夸獎了曹氏兄弟一番，他們的這種精神，真是華夏民族最為缺乏的，并且還傳授他們許多管理的知識，一旁的徐九、蒙達(dá)他們也都是受益匪淺。

    從曹氏兄弟作坊出來之后，韓藝又沿著河邊走著，指著對岸向郭瑞道：“對面那些土地是誰的？”

    郭瑞道：“那些土地都是屬于朝廷的？”

    韓藝點點頭，道：“都給我留著?！?/br>
    賀若寒嘿嘿道：“韓小哥，朝廷還打算做買賣么？”

    韓藝微微一笑，道：“就那塊地，你買不起的?！?/br>
    賀若寒訕訕一笑。

    大家都不傻，以前三門山那就是鬼門關(guān)，船可都不敢走了，但是橫看成嶺側(cè)成峰，三門山的急流，若是用于水力發(fā)展，那無疑是一塊上佳的土地，就看你怎么運用。

    一旦水力作坊興起，這些地賣多少錢合適呢？簡單來說，就是物價。故此韓藝打算將這地方留給云休，他需要這地方，因為在蒸汽機還未出來前，水力就是最好的動力。

    在河邊走了一會兒，韓藝與元牡丹便上得馬車，往倉庫那邊駛?cè)ィ炀拧①R若寒他們本也想厚著臉皮的跟了過去，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跟韓藝相處的機會，這種感覺比蕭無衣、元牡丹、楊飛雪還要強烈一些，但是韓藝先讓他們?nèi)e的地方看看，連小胖都沒有叫上。

    “你怎么看？”

    元牡丹坐在馬車上，一直是愁眉緊鎖。

    韓藝笑道：“夫人害怕呢？”

    元牡丹道：“這種水力紡紗機能夠削弱我們元家的優(yōu)勢?！?/br>
    韓藝點點頭道：“這是一定的，但是元家真正的優(yōu)勢，在于資金，你看崔家，他們懂什么買賣，但是崔家有錢，這就已經(jīng)天大的優(yōu)勢。而且，相比起崔家來，元家還擁有更多這方面的人才，因為元家重視技術(shù)，我相信元家也能夠創(chuàng)造出許多新技術(shù)來，就算不能，也可以花錢去買，你就別杞人憂天了?！?/br>
    元牡丹斜目一瞥，笑道：“我可比不得你，隨便做個心醫(yī)都能夠賺錢?！?/br>
    韓藝哈哈一笑，一手將元牡丹攬了過來，又道：“但是要我去做你的事，我也肯定做不來，由此可見，我們真是絕配呀！”

    ......

    “韓藝，牡丹，你們來了！”

    剛下得馬車，就見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

    來人正是元倉！

    元牡丹笑道：“元倉叔，辛苦你了！”

    元倉嗨了一聲，道：“除了你哥之外，咱們元家誰不辛苦?。　?/br>
    “完全認(rèn)同！”

    韓藝立刻道。

    元牡丹白了他一眼。

    韓藝呵呵一笑，又道：“看看元斐他們給我們帶來了什么?！?/br>
    元倉道：“主要就是酒和糧食、以及棉花。這邊請。”

    一行人來到河邊上的一個大倉庫內(nèi)，這個倉庫就是專門用來放酒的，建在河邊就是為了便于上船，酒是壇子裝的，陸上運輸顛簸的離開。

    元倉是迫不及待的讓人拿來一壺酒，那酒一倒出來，便是香味撲鼻。

    “山陀?！?/br>
    韓藝立刻道。

    “什么山陀？”

    元倉愣了下，道：“你知道這是什么果子？元斐他們也不知道這果子叫啥，但是這果子釀的酒可是好喝呀！”

    韓藝只是笑了笑，又見那酒液呈現(xiàn)金黃色，清亮透明，點點頭道：“這酒釀的可還是不錯，拿去就洗澡就真的有些浪費了?！?/br>
    元倉慍道：“關(guān)于這事我也說過元斐他們，這簡直就是胡鬧，別說這種好酒，一般的酒要不能這么糟蹋呀?！?/br>
    韓藝笑了笑，端起一杯酒來，笑道：“來來來，干了這一杯。”

    “喝一口便是了，咱們可不是來喝酒的?！痹档さ?。

    “夫人說的是，那就喝一口吧?！?/br>
    三人舉杯一碰，然后喝了一小口。只覺這酒微具甜感，口感潔凈、幽雅、味覺圓潤，讓人產(chǎn)生一絲愉悅的感覺。

    “不錯，不錯！”

    韓藝連連點頭，又小喝了一口，回味片刻，道：“如今關(guān)中糧食緊缺，這果酒市場的潛力那是巨大的，咱們這酒想要虧本那是不可能的?！?/br>
    元牡丹笑道：“實在是成本低廉，否則的話，這么遠(yuǎn)運送回來，得賣多貴才不虧本呀?！?/br>
    韓藝搖搖頭道：“這跟運輸成本的關(guān)系倒是不大，因為咱們是以貨易貨，各取所需，如此再算上成本的話，那咱們可就是大賺特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