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零一 皇帝陛下的禍水東引
對于士人來說,他們明明一直以來都身居高位,輕輕松松就能得到官職。 結(jié)果突然來個科舉,要靠著考試做官,不努力讀書學(xué)習(xí)參加考試就做不了官,這…… 這也不算什么,但是要和寒門子弟乃至于那些泥腿子們同臺競爭…… 他們也配? 皇帝實在是有點過分。 他們也都清楚,許靖就是個沖鋒在前的送死鬼,專門吸引仇恨的,皇帝才是幕后cao縱者。 眼下這一波不過是試探,試探群臣,尤其是他們這些執(zhí)掌大權(quán)的人的看法,皇帝很重視他們的看法。 程昱想起了皇帝執(zhí)意召開黃龍殿會議的事情。 田豐想起了皇帝強行罷黜其中九家家法的事情。 戲忠想起了皇帝親自確定五經(jīng)圣人法的事情。 袁嗣則想起了標點符號的事情。 荀攸想起了皇帝廢私學(xué)立公學(xué)的事情。 孔羨想起了皇帝從內(nèi)庫里撥款協(xié)助地方恢復(fù)重建學(xué)宮、學(xué)校的事情。 ……………… 聯(lián)想到之前皇帝一波cao作,再把這些cao作聯(lián)系在一起,匯總到現(xiàn)在! 高官們紛紛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頓時感覺到這一套分明是皇帝打出來的連環(huán)拳。 皇帝之前已經(jīng)把前面的拳打出完了,取得了相當大的成果,現(xiàn)在把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最后一拳,準備一拳定勝負。 皇帝陛下這一招到底是多久以前就開始謀劃了? 這分明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層層遞進,每當他們覺得皇帝可能到此為止的時候,皇帝陛下都會嗤笑著告訴他們——這才剛開始。 這還沒結(jié)束! 于是這一波又開始了。 田豐沖進了尚書臺官衙,和私冤頗深的程昱雙目對視。 “事先你知道嗎?” “不知道?!?/br> “我也不知道?!?/br> “你怎么看?” “你怎么看?” 兩人相顧無言。 “你想說什么?” “你先說你想說什么。” “我什么都不敢說。” “我也是?!?/br> 兩人再次相顧無言。 他們是真的什么都不敢說,作為他們來說,要是還想說些什么,就真的太危險了。 程昱要為自己和家人考慮。 田豐也要為自己和家人還有田柔考慮。 他們在核心決策層里,一旦和皇帝唱反調(diào),還是在這種問題上唱反調(diào),那問題會相當嚴重的,他們不敢。 思來想去,兩人終究什么都不敢說,于是決定繼續(xù)觀望局勢。 他們心里不甚贊同,但是并不敢直接表露出來,只能看著局勢的發(fā)展,坐觀成敗—— 只要皇帝不明確要求他們表態(tài),他們就不說話。 或者說局勢沒有到那一步,他們也不會說話。 戲忠和荀攸還有郭嘉私下里商量了一下這件事情,彼此默認了這件事情的發(fā)展,決定繼續(xù)觀望,并不出聲。 郭鴻和橋蕤自然一句話也不說,他們覺得皇帝再怎么做也不會損害自家人的利益。 尚書臺的尚書們和侍郎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屁都不敢放一個。 沒有誰比他們更明白皇帝的權(quán)力和威壓到底有多強了,和這樣的皇帝作對,純粹是老壽星上吊,活膩了。 但是這個局面實在是…… 反正下面人洶涌澎湃,反抗浪潮一波接著一波。 他們也不敢說話,干脆靜觀其變好了,看看這個事情到底該如何收場。 郭魏帝國的核心決策層決定集體沉默,觀望局勢,再看看結(jié)果如何。 除了一個許靖成為急先鋒之外,整個郭魏政權(quán)的上層領(lǐng)導(dǎo)組織由于對自身地位的顧忌和心里的矛盾,全都沉默了。 眼下,只看洛陽城內(nèi),大量中低級士人官員已經(jīng)和太學(xué)里的士人們達成了共識,實現(xiàn)了串聯(lián)。 他們的聲音非常大。 其中以兵部郎中魏深、工部員外郎屈楚、民政部郎中齊遠、財政部主事馬邈等人為主要發(fā)聲者和組織者。 他們互相協(xié)作,共同組織抗議,建立起來了一個頗為有效的抗議指揮系統(tǒng)。 他們走在街頭巷尾大肆宣揚著許靖的罪惡,污蔑之,丑化之,把很多跟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事情都使勁兒的往許靖的腦袋上扣。 本來沒有的事情,也能說得繪聲繪色就和他們親臨現(xiàn)場觀摩一樣。 尤其在許靖建議皇帝【廢察舉立科舉】的事情傳揚出來之后,這種反許靖的浪潮快速攀升至新的巔峰。 除了精神上的打擊以外,這種打擊已經(jīng)上升到了rou體層面。 許靖在京城的住宅被士子們圍攻,他們拿著石塊土塊木頭之類的圍攻許靖的宅邸,嚇得許靖的家人大門緊閉不敢外出。 士人們還不解氣,手持棍棒或者用大石塊攻擊許靖府邸的大門,試圖將許靖的家門破壞掉,沖進去攻擊許靖的家人,在他家里狠狠的搞一通破壞,狠狠地打擊他的精氣神。 這就嚇得許靖的家人直接把大門封死,各個出口都給加固,以免真的被這群瘋掉的士人們給沖擊了。 許靖曾經(jīng)讓洛陽縣令介入此事,但是出身士人的洛陽縣令看著風(fēng)頭不對,覺得皇帝大概率要妥協(xié),這個時候他才不會站出來幫許靖分擔什么。 于是借口道路擁堵不能前進,洛陽縣令壓根兒不管此事。 而就在這個混亂的檔口,忽然間,一則關(guān)于【孔袁荀賈四大家也參與到這個計劃之中,并且支持皇帝廢察舉立科舉的政策】的流言忽然在士子群體之中蔓延開來。 抗爭的士人們大驚失色,進而大為悲憤。 以魏深、屈楚、齊遠、馬邈等人為首,他們很快就想起了這四大家族出賣了那些頭部家族的利益之后,得以和皇族聯(lián)姻的事情。 之前一段時間皇帝的二兒子和袁氏女兒的婚禮把整個洛陽城都給調(diào)動起來了。 其余三家也紛紛和皇帝家聯(lián)姻,約定婚姻日期,就等著孩子們成年就可以結(jié)婚了。 這四家還得到了世襲罔替不降等級的爵位保障,可以說是與國同休的待遇。 這則流言把一切都給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說四大家族為了回報皇帝的恩德,乃至于獲取更多的利益,主動協(xié)助皇帝搞出了【廢察舉立科舉】的政策,然后把許靖推出來做替死鬼,他們自己優(yōu)哉游哉的看戲。 因為這個事情說的很有道理,而且也很有可能發(fā)生,士人們也廣泛的認為這四大家族已經(jīng)和皇室綁定在了一起,所以這個流言一經(jīng)流行,立刻就變成了【真相】。 本來全力圍攻許靖府邸的士人們兵分五路。 一路留守許府門口繼續(xù)攻擊許府大門,另外四路分別由魏深、屈楚、齊遠、馬邈四人率領(lǐng),前往孔、袁、荀、賈四大家在洛陽的宅邸,然后二話不說開始了憤怒的圍攻。 四大家的門人一臉懵逼的看著惱火的士人們,被嚇得趕快關(guān)閉大門呼叫支援。 除了孔氏因為特殊地位沒有遭到士人們的直接進攻之外,其余三家都遭到了和許府一樣的待遇。 石頭,土塊,臟水,墨水之類的,可勁兒的砸,可勁兒的噴,憤怒的叫罵之類的。 什么卑鄙無恥、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之類的,可勁兒的罵。 還有人用筆在他們府邸的圍墻上寫文章,痛罵這些家族假仁假義,出賣士人利益向皇帝邀功,搖尾乞憐之類的。 孔府因為有孔子護身,魏深領(lǐng)導(dǎo)的士人們不敢施暴,所以就從不知道哪里弄了一副用紙畫作的大幅孔子畫像,扛著豎在孔府門口。 然后一群人靜坐著,憤怒的盯著孔府大門,讓孔府的人出來給他們一個說法。 “堂堂孔圣后裔,竟然也能做出如此茍且鉆營之事嗎?” 他們就在魏深的帶領(lǐng)下,魏深喊一句,他們一起喊一句,一句接著一句,聲音洪亮,氣勢磅礴,感覺這股氣勢都快要把孔家圍墻震踏了。 魏深表示,孔氏不給說法就不走,我們就坐在這里,看你們什么時候出來。 流言的忽然爆發(fā)和士人們的行動快的不可思議,以至于孔袁荀賈四大家的人們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是懵的。 我們也才知道這件事情不久,之前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成我們協(xié)助皇帝搞出這個政策了? 我們也是士人,我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我們怎么可能會協(xié)助皇帝干這種事情? 腦子壞了嗎? 可是沒用,這個風(fēng)口浪尖上,他們無論說什么,如何表態(tài),士人們絕對不會相信,只會認為他們在狡辯。 而如果他們站出來為自己澄清的話…… 嗯,結(jié)果可想而知。 皇帝陛下的禍水東引之計,用的恰到好處。 荀攸最先反應(yīng)過來,然后從參謀臺派人潛回家里,讓家人做好防御準備,把大門堵死,不要外出,依靠府中存糧度日,不要擔心會有什么危險,一切他都會解決。 然后他就做好了住在參謀臺辦公不回家的準備。 反正這個時候回家一定會被憤怒的士人們包圍起來打死。 荀攸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協(xié)助皇帝制定了這個政策,但是他知道,既然這個流言已經(jīng)傳開,不是也是。 所以,他已經(jīng)是士人眼里的背叛者了。 和許靖一樣,快要被士人們給開除士籍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潁川荀氏的名望,這下子是徹底毀掉了。 荀攸稍微有點難過。 但是如果他把難過表露出來,他就不僅僅會被開除士籍,還會變成一個死人。 所以,他只會以沉默對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