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書閣大牌的姑娘坐你身邊，固然是能給你掙到極大的面子，但是……前提是你得有極厚的臉皮去忽略來自四面八方挑釁的目光。就比如眼下這位“一毛不拔”的先生，對于自己個人信息的吐露當(dāng)真是吝嗇到令人指的地步，使得原本應(yīng)該成為宴會主角之一他現(xiàn)在很明顯處于邊緣化狀態(tài)，倒不是別人故意冷落他，而是他自己把自己裹得跟鐵桶陣似的，就是再為健談的人到他這兒也不得不吃閉門羹，要不是旁邊李師師幫襯著回應(yīng)幾句，怕是已經(jīng)引起公憤了。跟我多說一句要死嗎？……“還不知這位蘇郎君如何稱呼？”有人握著酒尊過來，本著交友廣泛的心思，臉上也是比較和善的。但是，面前的書生卻一點也沒有交際應(yīng)酬的意思?！疤K進(jìn)?！彼e了舉酒杯，然后把酒喝下。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或許他認(rèn)為到此這段對話已經(jīng)漂亮的完結(jié)了?！斑馈眲傞_始對方還以為是他不善言辭，所以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令尊所寫的雜言和新詞牌曲譜當(dāng)是不世不作，可惜明珠蒙塵，直至今日才得以放光于人世，當(dāng)是令人不勝唏噓，若是令尊如今尚在人世，這汴京文壇……當(dāng)有令尊一席之地。”他捧著好話給蘇進(jìn)聽，可惜對方卻干脆連話都不回了，只是點著頭，再喝了杯酒。而后……對方敗退。當(dāng)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過來和蘇進(jìn)結(jié)交。像一些嫉妒他能和李姑娘同席共坐的衙內(nèi)就端著酒尊過來不懷好意，也幸好某人臉皮實在太厚，反倒是把各種唇槍舌劍給擋了回去?！安恢K郎君如今春闈殿試準(zhǔn)備如何？”他說著還把眼睛瞄向一邊的李姑娘?！拔裟暧性犅剮煄煿媚镏豢衔抻跔钤?，如今看來蘇郎君必是有狀元之才了，我錢琦可等著蘇郎君折桂金榜喜錢呢~~”席上的李師師瞟了眼案前玉革金抹的貴衙內(nèi)，想了想便有了結(jié)果：有過一面之緣，去年端午的時候還到礬樓下過她的場子，只是此人言行輕佻、心胸狹隘，并不是個值得深交的人。不過身處青樓的她。自然不會把任何主觀的情感放在臉上，所以這衙內(nèi)還一直以為李師師對他觀感不錯呢。對于常人來說，這種話確實太過無禮。并且讓人下不來臺，但是那指的是有心有肺的正常人，對于某人來說……似乎真的把它作為一句合理的恭維了。他微笑著，給面前的人解釋。“這位錢衙內(nèi)有所不知。蘇某學(xué)識低淺，就連鄉(xiāng)試都屢次不過，若談及殿試……那可真是羞煞臉面?！彼J(rèn)認(rèn)真真回話，說的真像這么回事似得，搞得別人連擠兌他的興趣都沒了，不過對面的封宜奴卻很會見機(jī)行事，也不知是為了交好蘇進(jìn)，還是為了在李師師面前擺一下自己第一聲妓的名頭?？傊鹕砹?。把袖袂壘疊起來，十分優(yōu)雅的模樣。“今日踏青會宜奴還未曾獻(xiàn)藝，可不敢藏拙，現(xiàn)下便唱蘇郎君的那闕水調(diào)歌頭以作助興。”其實從她之前說的所唱之曲與一品齋有關(guān)時，眾人就猜到她要唱水調(diào)歌頭的，畢竟如今京師里頭最紅火的就是這曲子了，原本就是上乘的詞闕，再經(jīng)過這陽關(guān)三疊般的曲調(diào)潤色，真可說是喚醒了這闕水調(diào)歌頭的第二春，而且隨著新唱法的影響不斷擴(kuò)大，那遠(yuǎn)放嶺南的蘇東坡又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野，如果以后蘇老頭因此重入朝堂的話，他還真得提兩壺酒過來跟蘇進(jìn)好好聊聊?！懊髟聨讜r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歌聲婉轉(zhuǎn)動聽，時而低音傾訴、時而轉(zhuǎn)音綿長，當(dāng)真有九天月宮般的飄渺虛幻之感。底下眾人即便是聽過多次了，但每次聽來，總歸有些不一樣的感覺，相比起虞美人的驚艷，這水調(diào)歌頭顯然要舒緩的多，而這種舒緩也更契合這個時代的審美精神。當(dāng)然，并不是每個人都沉浸在曲意之中，像徐婆惜臉上就沒什么笑容，來個李師師就搶走了這里不少眼光，再加上這個走大運的死對頭，現(xiàn)在這里可真沒自己的事兒了。與此相同的，面上表現(xiàn)出不快之色的還有慎伊兒，她吃著梅花糕，嘴里還不停的嘟囔，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語，“沒良心的東西，就知道捧擷芳樓的臭腳……”這聲音不大，但堪堪能讓身邊的蘇某人聽到一清二楚?！啊睋u搖頭，沒去顧她?！烀５母杪曪w揚在這片草坡上，讓遠(yuǎn)處放風(fēng)箏的、蕩秋千的人都不覺停下來傾聽這清冷幽寂的詞闕，也頗為令人享受，不過也正是這時候，從山坳流出的那灣小河上，有外邊漂流進(jìn)來的五六葉敞篷小舟，它們迎著河風(fēng)搖曳進(jìn)河道，船板之上，俱是學(xué)士緇巾裝扮的士族子弟，他們拿著竹蒿、站在船尾上撐船，不過顯然技術(shù)不夠嫻熟，經(jīng)常上演追尾事故，“嘭——嘭——”的幾大浮水花驚濺到了他們的下擺上。“哎哎?。〉赂δ阈⌒男?，我看你還真不擅長這些，還是我來吧~~”“裕豐休要小覷了明誠，明誠自小習(xí)練武藝，可不是那花花架子的紈绔子弟?！贝材鞘孔优Φ膿巫|倒西歪的小舟，可里頭這半船子的水還是讓小舟變得極難cao縱。這五六條敞篷從西南而來，很快就進(jìn)入了草坡上踏青的人的視野里，一些在淺灘出戲水的女郎見了，不禁探起視線張望，“那是哪來的船只？”旁邊有答，“看那裝束。好像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咦？”他又有些吃咦，“好像還有太學(xué)生……”不過這也就岸邊的人有所覺。大部分人還陶醉在宴會里婉轉(zhuǎn)悠揚的歌聲中。這五六只小舟逆流而上，再加上cao作不熟，所以船甚慢，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忘五十步笑百步的嘲笑身后僅一船之隔好友?！白有勰闫饺盏故强谌魬液?，怎的今日反不如我？哈哈~~”前頭馭舟的雖然也是氣喘吁吁，但還是能騰出一口氣來揶揄身后。身后看來也是吹牛皮的主兒。在知道追不上時，倒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反正有直均墊底。我怕的什么……”“你能和直均比么，人家才女在側(cè)，豈會眼界于區(qū)區(qū)賽舟之魁？”兩船上的人吵吵嚷嚷的，卻不想忽然被身后一小舟過。那船有人朝他們戲謔?！澳銈兯膫€在這慢聊，我和德甫先走一步也！”那兩船的人立馬跳腳了，“趙明誠這小子端的可惡！竟然趁我們不備偷襲我們??！”他們罵罵咧咧的，已是cao上竹蒿向前而去。此時，距離河灣的源頭已經(jīng)不過十個船身的距離，看來除非他們拍著馬屁股過去，不然是絕對追不上了。嗖~~嗖~~一條條敞篷小舟馳水而過，在最后這一段水路上都是卯足了勁兒。不過唯一有些另類的就是這落在最后頭的那葉小舟，看它模樣……倒還真不像是來賽舟的。慢條斯理的、真是要多文雅就有多文雅。船尾的士子顯然身份尊貴不少，他與其他人不同，上身披著直琚對襟的宴居服，箍金漆三棱弁冠，鞋履很高，甚至比后世的高跟鞋還要高出半寸，再加上腰間上別著的佩授流蘇，使得他的動作不得不變得優(yōu)雅起來。他小心翼翼的縱著蘭舟前行，生怕船遭的逆流驚擾了前頭安坐著的少女。這一群人乃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前些日子便約定清明出來踏青，所以就有了今日在河道上馭舟比賽的情景。不過說來也是很巧，他們選的這條小河道的源頭正好在王家莊園后的成嶺山坳間。這地方草野青蔥，林木茂盛，透著自然的清新，岸邊踏青游戲之人更是給這里添上了生的氣息，讓人流連忘返。此時，碧藍(lán)的蒼穹之下，大雁人字北回，慢慢的掠過少女的視野，或許是為了多看一眼它們在空中翱翔的身姿，于是她輕輕的將遮住眼簾的一縷青絲撩向耳際。但她面上卻沒有什么欣容，只是上身隨著搖曳的船身輕輕的晃動……也不知道二兄和芝蘭姐如何了，可別出什么岔子才好。雖然李霽禁足未解，但今日是清明，族里幾家一起安排的城郊祭祖，李霽作為李格非這一系的長丁，自然是要出席的，可不像她個女孩子，祭祖基本上就沒她什么事兒，所以才能出來和這幫國子生游玩，而李霽也是趁此機(jī)會，讓她支了個信兒給曾家女郎，兩人暗訂在附近的一處涼亭幽會，聽他的意思，應(yīng)該是要斷個結(jié)果了，唉……好事多磨。這時候，從山林間飄過來幾朵淡黃的野山菊，它們乘著酥風(fēng)而來，大多入了河道，也有兩朵正好落在了她的裙裾上，靜謐的樣子仿如孩童般酣睡。她看著、微微動了下笑靨，將這兩朵山菊捧了起來，又很小心的將它們盛放入船舷下湍急的河水上，怔怔的…望著它們隨著河流飄遠(yuǎn)而去，似是載去了一種莫名的愁緒般、悵然若失。隨著小舟距離河源處越的臨近，那河岸對處渺茫的歌聲也漸漸清晰起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歌聲罷息良久，但卻讓船頭安坐的少女心思波動，她不禁喃喃，“但愿人長久……”忽然的，又仰頭回望身后，“范郎君，這是王府尹舉辦的踏青會吧？”她聲音清甜，讓船尾執(zhí)蒿的范直均不禁愣了下，不過隨即就回應(yīng)說，“該是如此了，那府衙有告示傳城，踏青會就在他城北郊外的莊園后頭，如今觀此處人員繁多。又是歌舞助興，該是不用做二想了?！贝^回頭微笑，“既然如此之巧合。那我們也上去看看吧?！薄?***********************************宴會宴會，總歸是有個規(guī)矩在里頭的，在事先未經(jīng)通報的情況下橫沖直撞，顯然是要被劃進(jìn)不受待見的黑名單里。就比如眼下這群國子監(jiān)的驕子們，怕是平日蠻橫慣了，對于這些禮節(jié)是全然不顧，撇開那些王府的家奴。自顧自的往人群里頭扎，甚至是跳著腳的看里頭表演的是哪位姑娘?！白屢蛔?、讓一讓！讓我看看剛才是誰唱的水調(diào)歌頭？”相對這些人，那贏下賽舟的李迥和趙明誠就有些看不下去了。這也是他們看不慣國子生的原因，倒不是他們?yōu)槿擞卸鄲毫?，只是由于平時放浪慣了，對于一些世俗禮節(jié)全然不顧?？倸w看去讓人覺得輕浮?！鞍グ?！你們兩個注意點形象行不行？我們無端闖入他人宴會已是失禮。此番這般豈不是讓主人家看輕我等？”不想前頭這幾個大爺完全不予理會，“不就是贏了賽舟么，看把你嘚瑟的，你們就好生在這兒呆著，我等進(jìn)去看看這踏青會是個什么模樣？”原本隨著封宜奴的歌聲歇下，全場當(dāng)是一片回味的安靜和寧然，但是這幾個不之客完全打亂了這個規(guī)則。站在上面的王修看的清楚，雖然面有不喜。但本著與人為善的處事原則、便按下了情緒問向底下。“不知幾位郎君到訪踏青會，修有失遠(yuǎn)迎。還請諸位見諒?！边@話聽在在場這些赴會者耳里，已經(jīng)很明顯的讀出了主人家不快的意味，只是說來有意思的是……在一盞茶后，這原作客套的習(xí)慣用語居然真的是…“有失遠(yuǎn)迎”了。那些國子監(jiān)生仗著士族背景，也絲毫不怵，一一響亮的報出家門，聽得旁邊的這些與會者心訝，原來是群官二代啊……“小輩趙明誠，表字德甫，現(xiàn)在太學(xué)就學(xué)詩書，此番見過王府尹，望府尹勿怪吾等唐突而來。”上的王震撫須微笑，“原來是趙侍郎之子，當(dāng)年見你之時你還身在襁褓，不想如今已是堂堂一表人才哈~~”老頭也算是給這些官二代們一一下了臺階。李迥這時候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向王震行一禮，“小子見過王府尹，今日我等出來劃舟踏青，不巧誤入王府尹宴會，當(dāng)是冒失的很，還望王府尹勿要見怪?！彼诟米雠泄伲匀灰哺跽鹨娺^幾面，也算是比較熟的?！霸瓉硎抢罴倚±砂。业故窍?、是誰如此雅興……如今既然來了，那就坐下來喝杯薄酒吧，這邊多是我大宋才俊，你們這些學(xué)子更是該互相叨擾才是……”他吩咐底下備席，待李迥等人盡數(shù)入席坐定后，王震才繼續(xù)問，“說起來，今日你李家不是去城郊祭祖去了，怎得如今倒是出來這邊游戲？”李迥趕忙迎話，“祭祖之事有吾兄帶頭，小子倒也無甚重事，不過今日我二叔父之女出來踏青，所以家父便讓我陪同出來，以顧周全?！彼甯覆痪褪嵌Y部員外郎李格非嘛？那他女兒……還能有誰？在場一些稍知官場的人立馬就反應(yīng)了過來，更別說上的王震了?！斑@么說……今日那李家的小才女也過來了？怎得不見其人？”對于那一到京就折了張耒的女娃，王震也是頗感興趣的，再說周邊也有不少同僚對于那李家女娃頗多中意，像郭知章、陳師錫幾個早就去李府問過親了，不過聽聞幾個王孫貴族也對那女娃有意思，所以了……他是早早的就不打這個“兒媳婦”的心思了。李迥解釋，“我們馭舟快些，是故先上了岸，堂妹和范郎君一舟共濟(jì)，落在了后頭，不過應(yīng)該也快到了?！蓖跽鸷屠铄牡倪@番對話幾乎引燃了全場的氛圍，交頭接耳的議論聲頓時起來。李清照，那個東京城風(fēng)頭最盛的才女居然也來了這踏青會？真是難以相信，像那種生活在傳聞中的女子居然也會來到這世俗的雅會上……“真的是章丘的李清照嗎？”，“廢話么，李格非只有一個女兒，除了她還有誰？”“我還沒見過她呢，怎么辦……好緊張。”“噗~~”旁邊一口茶水噴出來，“你緊張什么，人家又不是來看你的？”…………前頭的蘇進(jìn)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幾乎天天見的人物，即便是再漂亮，也很那讓他有什么激動的心情，不過旁邊的慎伊兒就不同了，她一個勁兒的猛吃著，兩眼睛放光似得往人群堆里瞟，有些妒意、也有些欣喜，很難說她到底是個什么心思，倒是被一邊的李師師取笑?！澳氵@丫頭不是一直不服那李家娘子么，今日有這機(jī)緣，倒是不妨與她較量一下文采?！鄙倥哪樍ⅠR漲的通紅，“我……我……”她都結(jié)巴了起來，“我怎么行啊，jiejie你別亂說，丟死人了！”也就這時候，人群里那些學(xué)子書生們忽然高漲起了一片浪潮般的呼聲?！澳銈兛矗∧呛影短庍^來的人是不是！”這聲音立馬便被后頭更高的喧嘩聲蓋過，“肯定是了！!傳聞李家娘子喜歡著男服，今日見了果真如此?！焙茈y想象這是多么火熱的場面，大家你擠我我擠你的，都想看看這傳聞中的京師第一才女究竟是個什么模樣。誰讓她是仕家女郎，平日可不能像青樓女子那樣拋頭露面，今日能見一面……那是多么難得一次啊~~章丘，李清照。多少自詡才子的書生心中的女神，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們可能真的會把心掏出來表表心意。“來了，來了??！”在最前頭的擁呼之下，河畔處那兩道身影朝這邊走來。(未完待續(xù)。。)ps：補(bǔ)上昨天的，謝謝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我會盡快調(diào)節(jié)好自己的狀態(tài)的。啃書閣lt;/pgt;lt;/div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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