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走近他們，輕輕咳嗽了一聲。

    祁封慢條斯理道：“阿姨，小容來了，你看看他吧?！?/br>
    短短幾日局面天翻地覆，在一眾律師拿著證據(jù)登門，說起遺囑造假的那刻起，老夫人迅速變得衰老滄桑。

    混濁的眼珠子從下往上看向少年，老夫人抖了抖嘴唇，終是沒辦法對個(gè)往日沒當(dāng)回事的小孩道歉。

    “我、我沒對不起他，是方悅秋！我那個(gè)不成器的兒媳，留不住丈夫也管不好孩子，成天給竇家造孽！”老夫人辯解。

    容念望著眼前畫面，譏笑地勾起嘴唇。

    上輩子他被竇家害死前，精神恍惚地被綁在角落，吃力地仰視對方奢求一線生機(jī)，卻得到貶低和侮辱。

    如今兩個(gè)人位置調(diào)轉(zhuǎn)，容念垂下眼，與她對視的同時(shí)眼底一片冰涼。

    他道：“你一直默許方悅秋這么做，拿我當(dāng)做竇洋的備用血袋，是不是？”

    老夫人道：“沒有沒有……”

    “這時(shí)候了還撒謊，讓人怎么高興得起來？”容念道。

    他收起眼神，慢悠悠地說：“話說這里還有很多空碑位，怪冷清的，把你家里人遷來好不好？你欠祁先生那么多，讓他們陪陪祁先生的生母，也算是一種彌補(bǔ)?！?/br>
    容念拿捏她的軟肋口頭威脅著，果不其然，老夫人瞬間白了臉色。

    這對她來講，打擾過世長輩的清凈最是不孝，真這么做的話，自己毫無顏面去見祖輩，還要受后代唾棄。

    她道：“容念，我對不起你，我真的該死。你來我們家那么久，我見了你那么多次，都沒想過拉你一把……”

    “拉我一把？”容念道，“講得真好聽，你每次看到我，都很享受我和螻蟻一樣，被你們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樣子?！?/br>
    老夫人道：“我錯(cuò)了，是我不對，我跟著方悅秋騙你。”

    “你巴不得我趕緊替你孫子去死吧？到時(shí)候你還能來冷嘲熱諷幾句，過一過高貴的有錢人教訓(xùn)下等人的癮?！比菽畹?。

    老夫人聽到他的話語，隨即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被戳中陰暗面。

    繼而她想去拉容念的衣擺，試圖以此挽回一些什么。

    然而容念輕巧地躲開，并未讓她觸碰到自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嫌惡，仿佛在冷眼打量某種臟東西。

    老夫人何曾被人如此對待，卻硬生生忍住憤恨，低聲下氣地奢求少年松動(dòng)態(tài)度。

    她道：“這些年我是昏了頭，做人做歪了，你還年輕，不要和我這種老家伙一般見識(shí)……”

    怕容念不動(dòng)搖，她又說：“早知道你要來，我肯定帶悅秋一起向你道歉，讓你消消氣！”

    說完，周遭非常安靜。

    老夫人不敢去探究容念的神色，感覺對方一時(shí)半會(huì)沒有繼續(xù)算賬，心中萌生起一絲希望。

    可是——

    “不需要?！比菽铋_口，“看了你們就惡心，怎么高興得起來?！?/br>
    這句話將她剛內(nèi)心的僥幸悉數(shù)打碎，老夫人詫異地往后栽倒，幾乎是坐在地上。

    她道：“我們是合計(jì)過不該有的打算，可是容念，我也好，方悅秋也好，沒有真的沖你下手做什么啊？你講講道理！或者開個(gè)價(jià)，我們傾家蕩產(chǎn)也補(bǔ)償你！”

    她們不曾與容念講過道理，所謂的沒發(fā)生過的傷害，容念也切切實(shí)實(shí)承受過。

    容念的笑意沒什么溫度，喃喃：“可我失去的很多東西，你們賠不起?！?/br>
    回到十八歲后，他的第一感受并非欣喜，而是絕望。

    他難以面對自己充滿悲劇色彩的人生。

    不過路都是一步步走的，說不定呢？說不定自己多些往前的勇氣，也許可以被賜予釋懷。

    容念用盡了力量催促自己邁步，這才跌跌撞撞地去重新冒險(xiǎn)，不知不覺走出陰霾，而且來到了新的天地。

    但這不代表自己就會(huì)原諒作惡者的罪過。

    時(shí)至今日，容念依舊很遺憾，上輩子錯(cuò)過了的陸歲京，陸歲京也沒能見到變成熟的自己。

    當(dāng)上律師的他蠻討人喜歡，挺值得看一眼的。

    要是陸歲京多看一眼，覺得他還不錯(cuò)，想回到他身邊來，那容念一直有個(gè)男朋友的空位，可以讓陸歲京永遠(yuǎn)占著。

    容念思緒飄忽，側(cè)過臉吸了吸鼻子，聞到墓園揮之不去的紙錢味。

    那是包含著陰陽相隔意味的味道。

    他對“痛打落水狗”興趣缺缺，沒閑情雅致多待下去，助理送他回家，路上關(guān)切地詢問是否需要喝水。

    “您看上去臉色不好?！敝淼馈?/br>
    容念不想別人擔(dān)心，打趣地說：“犯相思病?！?/br>
    助理感覺到他情緒平靜，不禁松了口氣。

    “祁總會(huì)處理竇家，這些天在走訴訟程序。這茬一出，本來竇洋好像要被保出來，這下子沒人能顧得了他?！敝淼?。

    容念蹙了下眉：“除非方悅秋自己出事，不然就算竇家倒了，她也不可能放棄她兒子?！?/br>
    “是啊，方悅秋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助理道，“但不是祁總的手筆。”

    “唔？”

    看容念一頭霧水，助理說：“好像她沒事找事，去燕大冒犯過陸家的二少爺，沒多久突然被查出來她的慈善基金會(huì)有問題?！?/br>
    這件事已經(jīng)鬧了一陣子，方悅秋這些年熱衷于做公益，并親自打理了一家慈善基金會(huì)，之前忽地被人舉報(bào)貪污募款，且提供的材料非常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