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大朝會
在馬邑捷報傳來的第三天,正好是十五。按照規(guī)矩,今日應(yīng)該是大朝。所為大朝就是文武百官覲見陛下的時候,每月中只有兩天,十五和初一。這一天,凡是在長安的官全都要去建章宮面圣,哪怕去了之后,你只能站在建章宮的院子里曬太陽或者淋雨,必要的禮節(jié)是不能少的。 一大早天還沒有亮。竇嬰的車架便出了門,車廂中坐著竇嬰和灌夫。一個是當(dāng)朝丞相,另一個是新晉的衛(wèi)尉,都是朝廷重臣。兩人又是好友,一同上朝也不是頭一回。 灌夫今日在車?yán)锩鎸嵲谧蛔?,一張老臉興奮的紅光大勝:“今日一說,應(yīng)該就會昭告天下了吧?” 竇嬰搖搖頭。灌夫一愣:“不會?為什么?” 竇嬰道:“紅翎信使是跑的快的,馬邑這會一定還有很多后續(xù)工作要忙活,陛下雖然留下蘇小子收拾,但是,在不確定匈奴人是否真的亂起來之前,絕不會昭告天下,陛下是有擔(dān)心的。” “擔(dān)心什么?單于的主力已經(jīng)被全殲,匈奴人還能翻起什么浪花來?” 竇嬰看了灌夫一眼:“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今日上朝之后你還是少說話,可萬萬不要忘記了。” “怕什么?我灌夫行的正,坐的端,現(xiàn)如今也不是當(dāng)初了,難不成還怕有人使壞?” 竇嬰皺起眉頭:“雖然不是當(dāng)初,可朝堂上的事情誰說的準(zhǔn),老夫就知道,已經(jīng)有人準(zhǔn)備參奏蘇小子,你家在潁川的事情還沒完,這會萬萬不可往上沖!” “何人如此大膽,這個時候要參奏蘇小子?要知道,此戰(zhàn)若沒有蘇小子,我大漢何來如此大勝?” “這就是關(guān)鍵,你可聽過功高震主一說?” “可!” “沒有什么可不可的,天下始終是劉家天下,誰都不能覬覦,就算陛下此次維護蘇小子,誰也不知道陛下心中的真實想法!”竇嬰長出一口氣,再次警告灌夫:“這些話我也只對你說說,你記在心里就好!” 馬車吱呀吱呀的在青石板路面上碾壓,發(fā)出難聽的聲音。兩旁的護衛(wèi)提高警惕,將火把和燈籠舉的高高的,希望能看清周圍任何一處隱蔽的地方。竇嬰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很多官員早到,見竇嬰的車架到來,紛紛上前見禮。竇嬰是個實誠君子,雖然貴為丞相,卻也不擺架子,從車?yán)锍鰜硇呛堑目粗娙恕?/br> 等眾人離開之后,汲暗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竇嬰笑道:“御史大夫怎么不高興?” 汲暗嘆了口氣:“丞相何必看我的笑話,難道丞相就沒有聽到些風(fēng)聲?” 竇嬰不說話,既然拉住竇嬰的衣袖,就往馬車一側(cè)拖。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汲暗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個御史已經(jīng)聯(lián)名,我實在攔不下來,他們今日就要當(dāng)堂上奏,還請丞相替我想個辦法才好?!?/br> 竇嬰道:“御史奏報乃是正理,你我雖然是三公,卻也不能隱瞞,若是讓陛下知道你有意阻攔御史上奏,你這個剛做了幾日的御史大夫恐怕當(dāng)不長久?!?/br> “哎!”汲暗嘆了口氣:“早知是這個樣子,倒不如做我的京兆尹比較好,至少沒人給我添亂。” 竇嬰笑了笑:“這話說的有些違心,想當(dāng)初你做京兆尹的時候,可沒煩惱,特別是遇到蘇小子之后,從來就沒見你笑過。” 汲暗無奈的笑了兩聲:“蘇小子,呵呵,早知現(xiàn)在當(dāng)初真該打他一頓板子!” 兩人笑了幾聲,竇嬰忽然面色一正:“可知都是誰?” 汲暗道:“還能有誰?” “又是他們?” 汲暗點點頭:“自從他們做了御史以來,我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當(dāng)初怎么就答應(yīng)了莊青翟,將禍?zhǔn)乱阶约荷砩?,早知道就該趕出長安才好?!?/br> “就他們?nèi)???/br> “已經(jīng)聯(lián)合了不少,大概有十七八個,基本上和他們的情況差不多,都是自命不凡的人。” “那就讓他們鬧去,看著就是!不過,你得私下里向陛下上個奏折,免得陛下以為是你鼓吹。” “此事我還知道,到時候希望丞相多多幫助?!?/br> 兩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建章宮的宮門已經(jīng)開了,太仆已經(jīng)喊叫著眾人列隊準(zhǔn)備上朝。竇嬰和汲暗都是三公,兩人應(yīng)該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只有他們兩人站好,剩下的人才依照順序跟在兩人后面。原本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有三人,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然而自從文帝朝太尉周勃被罷官之后,太尉一職始終空缺,到了現(xiàn)在朝廷都沒有太尉??梢哉f,朝廷的軍隊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 太仆從隊列里穿過,一一檢查是否有人站錯,或者有人穿戴不合時宜。這時候就看太仆的心情,心情好的說兩句,心情不好的直接就讓人攆回家,從此以后你就知道你的政治生涯結(jié)束了。所以一個小小的站隊,也是有政治目的的,如果是皇帝不想見的人,太仆就會在宮門外將你處置。 黃門侍郎劉吉慶站在宮門里,面無表情等著眾人站好隊伍,大聲說道:“陛下有旨,今日乃是大朝會,諸位愛卿上殿!” 長長的音調(diào)拖出來,竇嬰第一個邁出步子,余者雙手抱在胸前,低著頭看著前面人的腳后跟,魚貫而入。羽林衛(wèi)手持兵器站在御道兩邊,泛著青光的刀劍已經(jīng)出竅,只要發(fā)現(xiàn)誰有不軌舉動,立刻就會砍下來。所以,這個時候百官比鵪鶉還鵪鶉,因為就算羽林衛(wèi)砍了你,非但沒人替你叫屈,弄不好還會滿門抄斬,這就是皇權(quán)。 建章宮的大殿里燈火通明,離著八丈遠(yuǎn)就能聞見燈油的味道?;实蹌囟俗堃沃?,面貌威嚴(yán),俯瞰他的臣子。竇嬰在離著臺階還有三步的地方停下,等了片刻,跪倒在地,率領(lǐng)眾人山呼。 這就是大朝會,沒有后世電影中那般的繁瑣,也沒有后世電視劇中那般浩蕩??偣布悠饋聿坏蕉偃说年犖?,全都擠在大堂里,諾大的建章宮都顯的有些擁擠。 待眾人山呼畢,劉吉慶掃視一眼眾人,再次說話:“陛下有旨,諸卿就坐!” 眾人紛紛尋找自己的座位,站在后面的只能去門外。如果放在以前,就蘇任那個破太中大夫,了不起只能坐在門檻上。可見大漢的官員有多么繁雜?,F(xiàn)在自然不一樣了,有了將軍的職銜,最起碼能坐在殿里面。有些人當(dāng)了一輩子官,都沒有機會在建章宮就坐。 上朝并非是議事,重要的事情,皇帝和幾個親近大臣早已經(jīng)商量妥當(dāng),之所以在朝會的時候說一說,就是告訴別人結(jié)果而已。與其說大朝會是群臣商議國策,倒不如是一場政治秀。無論是封建帝國還是后世的各種政治形態(tài),決定國家命運的人永遠(yuǎn)只是少數(shù)。 “陛下,為臣有事上奏!” 按理來說,大朝會的主角是丞相,只有丞相說話,其余人才能發(fā)言?,F(xiàn)在丞相還沒說話,就有人搶著發(fā)言,不由的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一看那人的樣貌,汲暗的心就涼了半截,一張臉立刻就黑和鍋底一樣。但那家伙是他的人,這時候出去制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心中叫苦卻無能為力。 新任御史邊通跪在大殿中央,腦袋觸地,一雙手高高的捧著自己的奏折:“臣身為御史,有彈劾枉法之人的職責(zé),今有建威將軍蘇任,私授戰(zhàn)場繳獲,私賣軍功,更有不法商販崔久明從中作梗,護軍將軍韓安國尸位素餐,雁門太守李廣、代郡太守程不識裝聾作啞,臣以為這些人皆為朝廷蛀蟲,籠絡(luò)戰(zhàn)兵之心,其心可誅!請陛下明察!” 邊通說的有理有據(jù),手中的奏折更是厚的令人發(fā)指。自從蘇任改進造紙工藝以來,原本笨重的竹簡已經(jīng)被紙張?zhí)娲?,就算是寫萬言奏章,也就薄薄幾頁,今日邊通手里的奏章足有一寸后,看上去都有些嚇人,不知道這份奏章他寫了多長時間。 既然有人上奏,皇帝劉徹自然不能不問,揮手示意劉吉慶將奏折拿上來。接過劉吉慶手里的奏折,劉徹輕輕的放在面前幾案上,掃視了堂下一眼:“還有何人要參奏蘇任,一并拿上來?!?/br> 王朝就要起步,因為邊通已經(jīng)看了他好幾眼。朱買臣卻一把拉住王朝,沖他微微搖頭。跪在堂下的邊通愣了一下,原本三人說的好好的,更有十幾人發(fā)誓同進退,怎么現(xiàn)在自己占了出來,其余人都打了退堂鼓?邊通的眼里冒火,盯著那些站在朱買臣身旁的人,牙齒咬的嘎吱響。 劉徹又喊了一聲,依舊沒有人現(xiàn)身。汲暗長出一口氣,幸虧沒有發(fā)生幾十人一起上奏的事情,只有這么一個刺頭就好辦的多。待劉徹問了三聲之后,汲暗這才站出來,對皇帝施禮:“陛下,臣本不該說話,但因誣告蘇將軍之人乃是御史,所以臣斗膽請陛下責(zé)罰!” 汲暗說完,慢慢的跪下。劉徹一直看著堂下眾人,等汲暗跪好,呵呵笑了兩聲:“誣告?御史大夫以為是誣告?” 汲暗沒敢說話,他似乎從皇帝的話中聽出了不同的意思。腦子飛快的分析皇帝的話代表什么,思前想后還是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正準(zhǔn)備說話,就聽見皇帝接著道:“我看邊卿說的很對,蘇任售賣斬獲和倒賣軍功只是朕早有耳聞,就想看看爾等誰在為我大漢著想,讓朕寒心呀!三公九卿全都裝聾作啞,難不成你們已經(jīng)被一場勝仗沖昏了頭腦?” 劉徹舉起邊通的奏折,繼續(xù)道:“朕今日就告訴你們,蘇任枉法之事事實清楚,邊卿絕沒有愿望他!黃門侍郎,立刻擬旨,著令衛(wèi)尉親自前往馬邑,將蘇任收監(jiān)押回長安,聽候發(f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