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負荊請罪,觥籌慶功
不見! 當(dāng)聽到這個消息時,幾家惶惶如喪家之犬的糧商登時面色慘白。盡管在之前發(fā)現(xiàn)官府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對米價騰貴束手無策時,他們便沒有跟著梁小山大肆吃進官府賣出的那些糧食,但是,他們也不是沒有存著別人吃rou自己喝湯的打算,抽空家底借給梁小山的高利貸便是如此。然而,如今糧價應(yīng)聲從四十五文一斗一下子打壓到了三十文一斗,看樣子似乎還會繼續(xù)下跌,他們?nèi)绾芜€能坐得住? 為了能夠見到杜士儀,他們幾乎竭盡全力預(yù)備了最珍貴的禮物,甚至打算到時候卑躬屈膝,無論什么條件都答應(yīng)下來??墒?,杜士儀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不見,就把他們打壓到了無底深淵。要知道,他們每個人手頭都囤積有至少一千余石糧食,而因為后續(xù)得知云州缺糧緊急阻止人手運過來的,加上路上的工錢運費,以及之前收糧的開銷,每斗的成本就已經(jīng)逼近了三十文,倘若現(xiàn)在再不能趁機賣個好價錢出去,他們就會血本無歸! 可因為聽說大批糧食運進云州,城內(nèi)的百姓們?nèi)缃穸疾患敝I糧食了,哪怕他們趕緊把米價的招牌更改為一斗三十文掛出去,可仍然心里沒底。碰了頭商量之后,想到之前都督府釋放的是公主府的八千石存糧,眾人方才一下子找準(zhǔn)了方向。他們那加在一塊幾乎逼近一萬石的存糧,只有官府才有底氣吃下! “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年紀(jì)最大的陳掌柜一下子面如死灰,恨不得去撞墻。他自己并不是東家,而是替東家打理河?xùn)|道并州以北各州糧米生意的掌柜。這次投機錯誤出現(xiàn)這么大的虧空,他就是砸鍋賣鐵賣兒鬻女也填不上。他就不該利欲熏心跟著那梁小山瞎胡鬧,這下子竟是斷送了自己的活路! 陳掌柜如喪考妣,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眼見得都督府大門口那些衛(wèi)士兇神惡煞,想要強闖不可能,你眼看了我眼一陣子,有人回頭看了一眼隨從手中捧著的珍貴禮物,突然膝蓋一軟,就這么跪了下來,竟是帶著哭腔嚷嚷道:“杜長史,我是被那梁小山蒙騙,絕非有意哄抬糧價!請杜長史高抬貴手,給我一條活路吧!我就是下輩子做牛做馬,也一定報答這番恩德!” 此話一出,其余人立時醒悟了過來。這沒臉沒皮干脆跪下求饒的,正是河?xùn)|道一家新晉做糧食生意的糧商,之前跟著梁小山最緊,在糧價最高的時候累計吃進了一千余石的糧食,加上陸陸續(xù)續(xù)運到云州卻一直惜售的糧食,竟積壓了將近三千石。不但如此,據(jù)說其因為河北連年水災(zāi)救治不力,預(yù)估今年必然糧價騰貴,一口氣在其余各州囤積的糧食也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shù)字。也就是說,這次在云州的巨大損失,足以成為壓彎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朽不合懷著貪念誤聽人言,甘愿受罰,只希望杜長史給咱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标愓乒褚娪腥饲ィ约喊研囊粰M,咬咬牙也索性跪了下來。 一塊前來謝罪的糧商們見已經(jīng)有兩個人垂頭喪氣跪在了都督府門前,頓時陷入了慌亂。盡管仍有人拉不下臉,但更多人心慌的是這次的巨大損失,以及未來糧價的不確定性。隨著一個又一個人滿臉沮喪地屈膝跪下,最終不知所措的反而是那些捧著禮物的隨從們。 這前頭的主人都已經(jīng)跪了,他們站著似乎不那么恭敬,可惹出禍?zhǔn)碌挠植皇撬麄?,跟著折腰豈不是冤枉?可掙扎了再掙扎,一應(yīng)人等念及吃的是誰家飯,最終無不怨氣沖天地隨了自家主人們。 當(dāng)這個消息再次傳到了杜士儀耳中時,他正在擺慶功宴兼接風(fēng)宴。剛巧王翰揚眉吐氣地回來,崔顥喜笑顏開,就連重傷初愈便不得不分擔(dān)了一部分公務(wù)的王泠然,也不禁如釋重負。面對這一片喜氣洋洋的情景,杜士儀當(dāng)即笑了起來。 “總算是壓下了這一波相比馬賊而言更大的危機!不必急著去理會這些貪得無厭之輩,既然今日慶功的同時,也是為貴主和拙荊接風(fēng),小崔,何不把你家娘子也請來?大家熱熱鬧鬧慶賀一番,也不枉我們這些天辛苦!” 王翰元配早已亡故多年,王泠然如今也是喪妻,唯有崔顥同樣是去歲年初新娶的妻子年輕貌美。然而,在眾人全都用起哄的目光去看他時,他卻有些期期艾艾地說道:“我家那位身子有些不爽快,再說也沒見過什么世面,還是算了吧?!?/br> 王容剛到云州,就和固安公主馬不停蹄悄悄前往魏州,因而并沒有見過崔顥的妻子,固安公主亦然。此刻見他這幅模樣,兩人卻反而好奇了,固安公主更是把臉一板道:“什么見過世面沒見過世面,人又非生而知之,多多讓她與人往來就行了!我還沒見過你家娘子呢,快把人帶來我瞧瞧!” 見固安公主都發(fā)了話,崔顥雖則仍有些勉強,可不得不依言照辦。杜士儀對此雖有些納罕,可也沒放在心上,又去命人請了郭荃羅盈陳寶兒,連王忠嗣也叫了來。他本還打算叫來南霽云,可想到奚族的商隊那兒不能沒人看著,最終便打消了這主意。即便如此,王忠嗣一進屋子仍然有些拘束。 王忠嗣幼年喪父長在禁宮,說是和皇子們情同兄弟,天子視若己出,但終究有君臣名分在,因此遠比同年齡的人早熟。所以,他原本并不是會輕易相信人的人,可杜士儀得知他的身份后誠懇挽留,又毫無芥蒂地讓他掌管云州軍馬,整個過程中甚至都不曾怎么插手,他這人情承得相當(dāng)不小,今晚這邀約也就不得不來。所以,當(dāng)開宴之際,他眼見得固安公主和王容以及另一個美艷少婦同席,正覺得有些不自在的時候,卻只見杜士儀親自執(zhí)杯盞來到了自己面前。 “杜長史!” “王將軍,這些天來cao練軍馬,風(fēng)里來雨里去,多虧你了!此行云州,我行前一直憂心忡忡于無人可掌軍。陛下之所以復(fù)置云州,然都督府真正得朝廷任命的卻只有我和郭參軍,無非是考慮到云州廢置多年,鄰近突厥和奚族,而今西面吐蕃鏖戰(zhàn)正酣,生怕突厥和奚族反彈太大。朝中有的是精兵強將,不能調(diào)來云州,也正是因為這緣故。我實在沒有想到,竟有王將軍從天而降,為我解決了這燃眉之急!今日這第一杯酒,我先敬你!” 王忠嗣是怎么練兵的,王翰崔顥王泠然也好,郭荃羅盈也罷,全都在城墻上觀瞻過,不得不佩服這位年紀(jì)輕輕的天子假子確實有些真本領(lǐng)。案牘功夫固然辛苦,可比起王忠嗣在三月春寒的清晨,下令全軍光著膀子cao練,又或者在大雨傾盆之際不許稍動,再加上嚴(yán)明的號令,整齊的戰(zhàn)陣,竟是硬生生把一支雜牌軍練出了幾分樣子來!所以,見杜士儀第一杯先敬王忠嗣,竟是沒人懷有異議。 “這怎么敢當(dāng)!”王忠嗣連忙站起身。可環(huán)視左右一眼,見王翰崔顥起哄似的沖著自己舉起杯盞示意,郭荃王泠然面露善意,羅盈和陳寶兒指著自己笑聲說什么,固安公主那一席上,三個女郎皆是巧笑嫣然,他最終還是接過了那杯盞,嘴里卻謙遜道,“我也只是紙上談兵,怎比得上杜長史談笑間,解決了云州缺糧之厄?” “糧價是內(nèi)政,只要配合得好,總是有辦法的,但練兵大事,若無王將軍不辭辛勞,斷然沒有如今的赫赫軍容!不說廢話了,我先干為敬!” 杜士儀既是一飲而盡,王忠嗣也就不再多說,干脆利落地一仰頭喝干之后,露出了空空如也的杯底。接下來,他就只見杜士儀又去敬了固安公主和王容,竟仿佛絲毫不避諱男女之分,隨即又是一席席親自敬酒,最終落座時,已是面上微紅。隨著外間歌姬舞女進來載歌載舞,他正有些心不在焉,突然發(fā)現(xiàn)有人湊到自己這一席來了,定睛一看方才發(fā)現(xiàn)是王翰和崔顥。 “王將軍,之前你真的沒實際打過仗?” 王忠嗣聽到王翰這么問,有些不明其意地點了點頭:“我還是第一次出長安城?!?/br> “好漢子,我就和小崔說,你將來肯定是名將!”王翰說著便滔滔不絕地說道,“我從前在并州的時候,張河?xùn)|和張相國先后任長史,尤其是張相國,雖為文臣,對兵法卻頗有研究,那會兒就對我說過名將之要,共有八條,聽我一一羅列給你……” 杜士儀見王忠嗣被王翰和崔顥直接纏住了,登時也笑了。他當(dāng)然沒指望能把李隆基頗為寵愛信賴的這位假子給拴在自己身邊,但爭取一下這位的善意卻沒什么壞處,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好。尤其是王翰崔顥都是大大咧咧的豪爽性格,想來也能讓王忠嗣降低一下戒心。然而,在歌舞喜慶之余,他不經(jīng)意地瞥了一眼固安公主和王容那一席,卻發(fā)現(xiàn)崔顥的妻子雖則美艷,可坐在那兒頗有些不自然,而王容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