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懾服漢中

    陽春三月，漢水畔的南鄭城籠罩在一片霧靄之中，這樣的霧對于生活在這里的百姓來說，是司空見慣了的，漢中一帶由于受到南北高山的阻擋，聚結(jié)在漢水畔的水氣不能橫著消散，它們唯一的前進(jìn)方向就是向上沿山勢爬升。

    遮擋在霧色中的早晨一切都會變得朦朦朧朧，這讓剛剛起床的大君師張魯心頭更加的忐忑不安。

    黃巾亂起借兵占據(jù)漢中，教內(nèi)爭斗斬殺老大張修，早些年的張魯是那樣的意氣風(fēng)發(fā)，顯露出的膽氣、智慧可謂無人可比。但是，就和年輕時的劉表、袁紹一樣，待到年華老去銳氣盡喪時，張魯也失去了爭奪天下的機(jī)會。

    最好的機(jī)會出現(xiàn)在劉璋敗亡之際，遭到劉備暗算的劉璋連著遣使向張魯求救，雖然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但張魯執(zhí)拗于殺母之仇放棄了舉兵入蜀的正確意見。

    而今，一時英雄俱沒落塵埃，劉璋、劉備先后不在，只剩張魯一人苦撐殘局，就算他有通天鼓惑的本事，也無法再聚攏人心為他守這一方基業(yè)。

    沐浴更衣，指令侍婢點(diǎn)燃上好的檀香，身體已經(jīng)發(fā)富的張魯費(fèi)力的挪動有些發(fā)漲的雙腿，然后閉上眼睛準(zhǔn)備早課，早課是每天修行的首要任務(wù)，雖然張魯這幾年來已經(jīng)日漸荒廢了道行，但做做樣子還是需要的。

    正在張魯思前想后之際，謀士楊松急急忙忙的跑了進(jìn)來，他帶來了東城驛館曹cao使節(jié)司馬孚被殺的驚人消息。

    “大君師，司馬孚突然遭遇不測，很有可能與剛到的江東使節(jié)虞翻有關(guān)系，依屬下之見我們應(yīng)該立即派兵捉拿虞翻，這樣才能在曹丞相面上交待得過去。”楊松一臉的驚惶，虞翻的雷霆手段讓一心向往許都那個傀儡朝廷的楊松等人頓失依托。

    聽到這個消息，張魯端坐的身軀微微一晃，他略一皺眉，眼睛卻沒有去看楊松的神態(tài)，受了司馬孚好處一早就和許都方面打得火熱的楊松急急跑來，目的很明白，就是想借題發(fā)揮惡化與高寵之間的關(guān)系，從而促使自己向曹cao一方靠攏，對于屬下的這些個小算盤，老練世故張魯早己是心知肚明。

    “楊松，你說虞翻實(shí)施了刺殺行動，是有確切的證據(jù)，還是只憑著猜測？”張魯沉吟良久，緩緩的吐出這一句話。

    “大君師，楊松妄言惑眾，圃請速斬之！”未等楊松上前答話，一陣腳步聲響，閻圃滿頭是汗的叫喊著闖了進(jìn)來。

    “閻圃，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楊松一下攔住閻圃，怒問道。

    在漢中群臣中，閻圃和楊松為了爭一個誰是第一謀士相互不睦，立場也是背道而馳，在決定前途命運(yùn)的大事上，他們也選擇了不同的歸宿。

    “哼，我倒要問問你是什么意思。君師明鑒，眼下漢中的東、西、南三面俱有高寵大軍在虎視眈眈，虞翻乃是夏王高寵的特使，我們?nèi)羰请S隨便便將他抓起來，會有什么后果？”閻圃也不理會楊松的糾纏，面向張魯沉聲道。

    “大君師，閻圃早與江東的人勾勾搭搭，昨晚東城一帶是他屬下的鬼卒巡夜，說不定司馬孚遇刺事件和他也有關(guān)系?！睏畎阂膊皇救醴磽舻?。

    應(yīng)該說楊松的消息相當(dāng)?shù)恼_，閻圃的的確確事先知道虞翻要刺殺司馬孚，而且在這一過程中，閻圃還適時的將驛館一帶的巡夜鬼卒調(diào)防到了別的地方，可惜，論起口才來，楊松和閻圃實(shí)在差距明顯。

    對于楊松的斥問，閻圃轉(zhuǎn)身面向張魯，手摘峨冠雙膝跪倒道：“君師，楊松這完全是無中生有的中傷之言，為避嫌疑，維護(hù)清白，屬下先請辭去治頭大祭酒之職。至于楊松所說勾勾搭搭之事，圃敢以全族身家性命保證，絕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大君師之事，倒是楊祭酒那里——，我有證據(jù)確認(rèn)他受過司馬孚給的不少好處?！?/br>
    以退為進(jìn)，閻圃看似一步步后退，卻又在話語中暗帶鋒芒，楊松中傷閻圃未果不提防讓自己落入了圈套，待等楊松回悟過來，張魯已睜開眸子，向他投來威肅懷疑的目光。

    嚇得楊松趕緊跪了下來，連連叩首自辯道：“大君師千萬——，千萬莫聽閻圃妄語！”

    正在君臣三人相互猜疑，亂作一團(tuán)之時，忽然外面腳步聲響，有侍從蹬蹬蹬奔跑進(jìn)來稟告江東使節(jié)虞翻求見。

    “來人，油鍋伺侯，請！”張魯吩咐道。

    沸騰的油鍋立即被擺放到了議事大廳中央，旺火燒得熱油不停的翻滾著滋滋冒著熱氣，不論是什么東西一旦掉落進(jìn)去，結(jié)果都會立即變成一堆油渣。

    楊松的話讓張魯將信將疑，既然虞翻不請自來，那么正好可以試試他的膽量和底細(xì)，這就是張魯?shù)挠靡狻?/br>
    “夏國使節(jié)虞翻拜見君師！”聲音朗朗，一夜未眠的虞翻精神很好，他的手里捧著一個紅漆雕龍的木匣。

    當(dāng)看到面前騰騰作響的油鍋時，虞翻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他從容不迫的停在油鍋跟前，道：“原來君師招待使節(jié)的禮節(jié)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虞翻，你一個人就敢來見君師？”閻圃瞠目結(jié)舌，這一日內(nèi)虞翻的舉動讓穩(wěn)重有加的閻圃實(shí)在捉摸不透。

    “哼，虞翻，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見虞翻話帶譏諷，早有心發(fā)難的楊松暴跳而出，大喝道。

    “死——還不容易，不過翻可不是一個人來的，現(xiàn)在正好有一件禮物要讓君師過目！”虞翻說罷，伸出右手打開了匣子。

    里面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曹cao使節(jié)司馬孚的首級。

    虞翻沒有說慌，這一次求見確實(shí)不是他一個人，陪同他的還有另一個人，只不過這個人只剩下了亂發(fā)下蓬松的頭顱。初到南鄭便夜殺競爭對手司馬孚，然后又旁若無人的獻(xiàn)上首級，就在閻圃極力想為虞翻開脫時，虞翻卻出人意料的不打自招，徑直將司馬孚的人頭呈了上來。

    “虞翻，這里不是金陵，你知不知道邈視我張魯?shù)慕Y(jié)果？”虞翻這般在南鄭城中肆意妄為的行徑讓權(quán)威受到挑戰(zhàn)的張魯腦羞成怒。

    處于盛怒中的張魯眼中殺機(jī)立現(xiàn)，左右侍立的鬼卒更是紛紛拔出刀劍，就等張魯一聲命令，見此情形就連閻圃都不敢再諫說什么，而楊松則是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表情。

    反倒是虞翻顯得很是鎮(zhèn)靜，他毫不畏懼的迎上張魯?shù)哪抗?，道：“大君師何出此言，翻昨晚為你除去了一害，你?yīng)該謝我才對？”

    “此話怎講？”感受到尊嚴(yán)受到損害的張魯面色鐵青，強(qiáng)按下胸中怒氣問道。

    虞翻不慌不忙道：“翻自到漢中，每過一處都會見到義倉前流離百姓聚集，想來若不是君師仁義良德，這些百姓很有可能露斃荒野，今我主遣我前來，也是因?yàn)榇媪司祛櫚傩罩?，以免漢中百姓徒遭兵災(zāi)之苦?？上В行┤瞬蛔R時務(wù)，妄圖妖言鼓惑騙得君師與我主反目，而一旦刀兵亂起，受騙者將是君師及漢中數(shù)萬百姓，得益者則為那些乘亂鉆營之小人耳，此便是翻為君師所做的目的?！?/br>
    虞翻慨慨而談，先是適當(dāng)?shù)墓ЬS了張魯幾句，隨后就鋒芒畢露，矛頭直指企圖扇動戰(zhàn)事的楊松之流。

    “這——！”張魯臉色稍霽，支吾道。

    見張魯態(tài)度稍緩，虞翻上前一步，大聲說道：“若君師還有疑惑，翻還有一言相問：不知君師以為在天下海內(nèi)的名聲，你與荊州劉表、皇叔左將軍劉備、討逆將軍孫策相比，哪一個更加出名？”

    “自是魯不及也?！?/br>
    虞翻又問道：“不知漢中資糧多不多，武器是否精湛，士兵是否果勇，若是拿來和荊州、揚(yáng)州相比，哪一方更加的厲害？”

    漢中原先不過是隸屬益州的一個郡，只是在張魯占據(jù)此地之后，才漸漸的擺脫了益州牧劉焉的控制，拿一郡之地和人口眾多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的荊揚(yáng)兩州相比，相差得不異于是天上地下。

    “哼，憑你虞翻，還沒有羞辱我的資格？”張魯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他忿然拂袍站起，左右侍從立即一擁而上，眼見著就要架起將虞翻投入油鍋之中。

    面對死亡的恐嚇，虞翻毫無懼色，大笑道：“想不到堂堂一方教首的張君師竟也怕了我虞翻？”

    “笑話，我怕你何來？”張魯?shù)馈?/br>
    虞翻整了整衣冠，沉聲道：“那君師不妨稍等片刻，且聽我說完，翻方才兩問并非有意羞辱，而是希望君師及漢中有識之士看清楚目前的形勢，從客觀形勢來說，與占據(jù)了荊、揚(yáng)、交、益四州的我主比起來，漢中不過一彈丸之地，無論從人口、經(jīng)濟(jì)、人才各方面比較都難以占得上風(fēng)，唯一能憑持的也不過是有利的地形罷了，我大夏國主高寵，智略蓋世，用兵如神，前有席卷荊襄壯舉，后有西定巴蜀之謀，此兩者皆君師親見聽聞，今西涼馬超與我主結(jié)盟，三路大軍已逼至西城、陳倉、陽平關(guān)，君師欲守孤郡，自料資糧，已知不足，若不早為計，悔無及也。”

    這一番話說出后，廳上鴉雀無聲，張魯面色也是變幻不定，很顯然虞翻之言擊中了他的要害，而在有心南歸的閻圃等人聽來，更是暗暗喝采起來。

    好半天，張魯才頹然擺了擺手，道：“貴使一路勞頓，必定辛苦了，不如先休息幾日，觀賞一下南鄭的大好景致?！闭f罷，張魯不待眾人開口，在侍從的攜扶下回轉(zhuǎn)了寢居。

    對于這幾句借故托辭，虞翻并不著急，他知道張魯還在猶豫，要想堅定他的信心，還需要再加一兩把火才行。

    這火來自于蜀中的陸遜和西涼的趙云、馬超。

    建安十年三月十七日，得到高寵命令的陸遜率一萬精兵出劍閣，攻打漢中門戶陽平關(guān)，守關(guān)的張魯大將楊任、楊昂出關(guān)迎戰(zhàn)，卻被陸遜利用詐敗誘敵之計殺得大敗，更嚴(yán)重的是楊昂被嚴(yán)顏一刀斬落馬下，楊任也是身負(fù)重傷好不容易逃回關(guān)隘。若不是陽平關(guān)地勢險峻，一夫擋關(guān)，萬夫莫開，陸遜大軍早就殺入了漢中谷地。

    禍不單行，就在張魯惶惶不定之際，三月二十五日，又有消息傳來，西涼騎兵沿著驛道殺向雍州腹地，就連長安一帶也是風(fēng)聲鶴唳，子午谷這條最后通向關(guān)中的道路也告斷絕，至此，漢中與外界的聯(lián)系盡被切斷。

    建安十年四月一日，走投無路的張魯終于接受了高寵提出的條件，在這之后雖然他依舊會是‘漢中之王’，但卻只能有職無權(quán)安享晚年了，這樣的結(jié)局對于張魯來說，也未嘗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

    四月七日，陸遜引兵進(jìn)入南鄭城，楊松等人聞知兵到，倉皇出逃，卻在半道被張嶷追上，押送回南鄭。

    兵不血刃的拿下漢中，對于高寵來說意義重大，從戰(zhàn)略上來說，取得漢中的統(tǒng)治權(quán)意味著高寵正式將南方、西北兩個戰(zhàn)場連成一片；從政治上來講，張魯?shù)耐督狄矘O大的動搖了漢室在廣大有識之士心目中的地位。

    除此之外，有勇有謀、膽識過人的虞翻也讓高寵眼前一亮，憑著這一趟漢中之行的表現(xiàn)，虞翻博得了江東眾臣一致的好評。

    以廣陵——壽春為東線，以荊北——漢中為中線，以涼州為西線，高寵通過一連竄的擴(kuò)張順利的將曾歸屬于各個勢力集團(tuán)的南方諸州統(tǒng)一了起來，從地域范圍看高寵的勢力已凌駕于曹cao之上，等待他們的馬上就將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zhàn)。

    這是英雄的殺場。

    也是英雄所向往的歸宿。

    高寵無法逃避，曹cao同樣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