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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開海在線閱讀 - 第四百七十三章 開明

第四百七十三章 開明

    丁仕卿等人給皇帝押來了個大官,巡撫吳善言。

    但除他之外,只有杭城鄉(xiāng)紳沈厪、大織戶商黃尚言等人,對了,還有個錢塘知縣姜召,但知縣此等微末小官,在皇帝眼中顯然算不得什么,幾與市民無二。

    杭州城此次民變自然是因為間架稅與火甲法,但真正引起民變就是因為這個鄉(xiāng)紳沈厪。

    他們都被帶到萬歷皇帝的清華園,被縛的官僚、鄉(xiāng)紳被皇帝安排坐在右邊,丁仕卿與百姓們則被皇帝安排坐在右邊,皇帝坐在中間,每個人身后都是他訓(xùn)練有素的御林衛(wèi)士。

    由皇帝專程指派的刑部尚書徐學(xué)謨老爺子本以為這場庭審要由他來,還專門從部堂案上往兜里揣了個驚堂木,結(jié)果皇帝就指派他跟刑部屬吏在門口坐著,還給他搬出來個大椅子。

    而在更遠的樹蔭下,鬧餉的營兵參將馬文英、楊廷用帶著他們的老兵安靜等著。

    “朕對這場變亂有諸事不明,你們依次說,誰也不要亂,有事說事即可,首先。”皇帝向椅子后靠了靠,目光掃過眾人問道:“吳善言,你身為巡撫,被索餉官軍揍了一頓,朕以為張文熙說得很對,說你是自己討打,現(xiàn)在被百姓押解進京,你可知為何被押來?。俊?/br>
    吳善言見過皇帝,但他沒見過頂盔摜甲的皇帝。

    “陛下,老臣知罪,今天下用錢之際,各省皆在為朝廷裁減開支,臣是昏庸無用使錯了方法,可這杭州城火甲法與間架稅跟臣沒有關(guān)系,臣也不知他們?yōu)楹慰钢鏍斒ハ癖銓⒆锍佳簛砹?,他們在路上還毆打罪臣,即便要打,也不該他們打吧?!?/br>
    坐在右側(cè)的韓瑾想要出言說些什么,被丁仕卿按住,這個執(zhí)教二十載的落魄文人正用自己的眼光審視著標新立異的皇帝作為。

    萬歷沒有理會韓瑾,他沖著吳善言緩緩頷首,感慨道:“你還是知道自己斤兩,你就是庸臣,裁減開支,是裁減軍費能裁減出來的么?”

    報告他看過,吳善言做巡撫干過最漂亮的事其實也正是裁減軍費,因為軍費開支確實是浙江亟待解決的大問題,甚至毫不客氣的說這次兵變、民變的深層原因都是這軍費。

    正如這小小的杭州府,屯九營兵額四萬五,而且這是胡宗憲時代就留下的兵額,不像衛(wèi)軍那樣缺額,全是滿員,一年軍費開支近四十八萬六千兩。

    將近五十萬兩的巨額軍餉,杭州城從哪兒來?從民間來,所以收稅繁雜、官府侵吞間架稅卻不雇人仍行火甲法。

    萬歷開始都沒注意到這事,直到他發(fā)現(xiàn)吳善言裁減軍餉三成甚至還期盼著老兵回鄉(xiāng)種地,查了查吳善言給杭州府剩下多少錢,才發(fā)現(xiàn)他省了十六萬兩千兩白銀,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正是這個巨大的數(shù)目,才是吳善言敢硬著頭皮裁減軍費的原因。

    如今海防稍靖,募兵減餉是正常舉措,在萬歷看來吳善言的過錯實在言辭過激、舉措失當;這也是朝廷在事情發(fā)生后讓他回家歇著不做其他處罰的原因。

    但在這里,萬歷認為吳善言又有了新的過錯:“你身為巡撫,在地方是封疆大吏,在朝廷是地方耳目,卻認為下屬地方杭州府發(fā)生的事情與你無關(guān),那朕讓你回家歇著實在是太正確了?!?/br>
    “在倭亂的艱難時期,要百姓與朝廷上下一心同甘共苦,百姓節(jié)衣縮食參軍應(yīng)募,為朝廷交間架稅、立保甲制,誰都沒說過什么;但艱難時期過去了,朝廷甘了,還讓百姓苦著,那朕的朝廷豈不比倭寇還壞。”

    “你知不知道這此的事對東南影響有多大?”萬歷說著抬手掃過丁仕卿等人,道:“杭城百姓拆了宵禁的更樓、毀了不讓同行的攔柵,燒了縉紳的宅邸,使周邊各縣震動?!?/br>
    “臨安百姓大書激變與城門,海寧百姓群聚安國寺商議起事,富陽百姓干脆帶著干糧去馳援丁仕卿,這些事情你作為巡撫可知道?百姓的群情激憤難道是一日之間形成的?還是明明知道卻不在意呢?”

    “這次的事朕不想怪你,你歲數(shù)也大了,受此番磨難也足夠懲罰,抽空去北洋醫(yī)科院看看,人火氣大是肝有毛病,回家好生休養(yǎng),別再發(fā)那么大脾氣。”

    似乎萬歷已經(jīng)對吳善言的事蓋棺定論,他轉(zhuǎn)過頭看向丁仕卿等百姓,就好像他認為百姓們也在等他一個說法,道:“錢塘知縣做事不好、杭城知府處置不公,朕大可以降罪于浙江巡撫,但朕是天下最大的大人,不可拿小人撒氣,他們的錯即是朕的過錯?!?/br>
    說著,萬歷抿了抿嘴:“朕會下罪己詔,是朕著眼于外,不能體恤地方軍民之情,今后要為百姓軍民多謀福祉……不必多言不必多拜?!?/br>
    萬歷顯然是在意這個罪己詔的,只是他故作輕松地笑了一聲,道:“朕少年不更事,逼迫宮中宦官切下一縷頭發(fā),老師都代朕擬過罪己詔,如今叫百姓軍兵蒙受凍餓之苦,這遠比那嚴重的多?!?/br>
    “朕要讓天下更加開明,但這不能靠你們這些社學(xué)教習(xí)帶著坊間織戶放火燒屋來解決,也不可能指望垂垂老矣的大臣突然像朕肚里蛔蟲般體貼。”

    “興許是掌兵了,朕遇到此類事宜最早想到就是殺人,不是殺你們,是把官吏害民賊殺個干凈,殺幾十幾百幾千都沒關(guān)系,太祖爺爺說了,天下這么多人,不怕殺得沒人做官?!?/br>
    暴脾氣老頭兒吳善言不知怎么哭了起來,鼻青面腫的老臉每個褶子都在抽搐,百姓們被嚇得面色蒼白不知該說什么好,丁仕卿無聲地嘆了口氣,面上卻露出些許輕松的釋然。

    “殺了人,問題還在那,四萬五千營兵依然要杭州城解決,不裁減軍餉百姓依然要應(yīng)付諸般稅務(wù)疲憊不已;裁減了軍餉軍兵便無從生計;裁撤的營兵又能讓這四萬五千名青壯時便應(yīng)募投軍的老兵去做什么維生?”

    萬歷說到這,頓了頓,抬手告訴御林衛(wèi)士讓參將馬文英與楊廷用進來,他說道:“若是事情發(fā)生的早些,朕能給每個士兵置辦一張織機,但現(xiàn)在太晚了,朕的內(nèi)庫已無半兩銀子。”

    “所以朕想問問你們,羅木營九營官兵四萬五千武士,倘朕準你們攜家眷渡海赴東洋開拓,東洋不行南洋,西洋也行,你們認為,有多少人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