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沒有?！碧K郁將她拎起來，整理慕椿的衣衫，恨恨道：“你要敢那么想，我就教訓(xùn)你到哭都哭不出來?！?/br>
    殘暴，慕椿想，真是暴君。

    過了一會兒，二人又端端正正地坐回氈毯上，慕椿一邊編著發(fā)辮，一邊坦然道：“當(dāng)時……我不確定你會不會因為那些事……畢竟那個時候……你還對我心存芥蒂。我讓沙吾提半真半假地講出來，其實也……沒有，沒有旁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應(yīng)?！?/br>
    蘇郁的反應(yīng)自然超出了那時慕椿的預(yù)料，這件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而后來，慕椿再也沒有試探過蘇郁，因為不必試探，當(dāng)蘇郁在丹遼汗庭親眼見過被興昔囚禁在籠中的自己時，那神情便給了慕椿最好的答復(fù)。

    蘇郁根本不在乎慕椿曾經(jīng)被人占有和囚禁，她只是心疼，然后萬分自責(zé)沒有保護好她，讓她遭受傷害和屈辱。

    那些俗世計較的細枝末節(jié)，對于蘇郁來說，都是比浮萍還要輕的、微不起眼的東西。

    時過境遷，慕椿早把此事忘去了九霄云外，誰料今日沙吾提現(xiàn)，倒直接把這檔子前塵往事勾了出來……

    慕椿見她依舊沉默，心中不禁焦急起來，神情中也露出了些許慌張的顏色：“阿郁，你聽我說，我從來沒有……”

    蘇郁終于克制不住地笑彎了眉眼，繼而為自己成功嚇到她得意洋洋地笑出了聲。

    慕椿愣了一下，忽然頓悟，不禁羞憤萬分：“你這人不是好人……”

    她要走，蘇郁才不放她走，直接抱著按在懷里，親了親她guntang的臉頰：“好寶貝，你撩撥我，還讓人講故事來試探我，現(xiàn)在才后悔要跑，這算什么？你得叫我找補回來才行?！?/br>
    慕椿雙頰一緋：“阿郁……”

    日沉西山，蘇郁設(shè)宴招待了沙吾提一家，沙吾提將他早已嫁人的女兒一家引見給了慕椿，十?dāng)?shù)年光陰彈指一揮，那個當(dāng)年躲在父母懷里哭得慘兮兮的小姑娘已經(jīng)嫁做人婦，還有了一個和她當(dāng)時差不多大的女兒。

    沙吾提笑著說：“讓她撫一撫您的裙邊吧，渾忽小姐?！?/br>
    撫摸圣女的裙邊，能夠得到長生天的保佑，這是丹遼人的信仰。

    慕椿微微彎下腰，牽著那小女孩子的手，撫摸上自己的裙擺：“長生天保佑?！彼嗣切∨⒌陌l(fā)辮。

    因此地很快就要起戰(zhàn)火，蘇郁便打算命人護送他們進入周國西境領(lǐng)土?xí)罕?，可沙吾提卻說，他完成了渾忽的囑托，恢復(fù)了自由之身，最想做的事情便是一路向西，到更遠之地經(jīng)商，走南闖北，領(lǐng)略天下風(fēng)光。

    蘇郁也不強人所難，即在翌日為沙吾提送行。山回路轉(zhuǎn)，直到駝鈴聲響徹的山巒歸于一片寂靜時，慕椿方才轉(zhuǎn)過身，與蘇郁一路回到軍營，忽然，慕椿聽到穹蒼上一陣悠長鷹鳴，她猛地回過身，只見一雌一雄兩頭銀鷹盤旋飛舞，翼展近丈，幾乎遮天蔽日。

    她眼露喜色，口中吹響了一聲鳴鏑，那雌鷹便先行落在了她的肩頭，乖巧地收攏羽翼，輕輕蹭了蹭慕椿的頸。雄鷹隨即落在了慕椿腳下，一動不動，蘇郁剛要伸手，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慕椿笑了笑，俯身撫摸雄鷹的鷹首，不知說了些什么，那雄鷹才收了冰冷的目光，乖巧地抖動羽翼。蘇郁嘖了一聲，伸手薅了薅鷹首，笑道：“這小東西怎么兇巴巴的?！?/br>
    “這是璽暮的鷹……”慕椿道，“小時候，我在興昔那里，偷學(xué)過一些馴鷹的技巧，興昔帶我去玉樽的時候，璽暮是我唯一的玩伴……那些玉樽的貴族孩子們，不大喜歡我。”

    “那是他們沒眼色?！碧K郁道，“我們小椿好著呢……”

    “投桃報李，我替璽暮馴化了這兩只鷹，把馴鷹的法子交給她。你以前看到的鷹，是它們的后代?！?/br>
    “你會的東西這樣多……”蘇郁道，“究竟是怎么學(xué)會的呢？”

    “沒什么?！蹦酱恍α诵Γ靶r候，不知道能活多久，也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就想著多學(xué)點東西，說不定有人覺得我有用，我就能活下去。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我就是變成一個廢物了……也有人不會嫌棄我?！彼龑δ谴弃椀溃笆遣皇前?？”

    蘇郁剛想試著摸一摸那鷹，忽然聽到地動聲，俯身貼到地面上，不覺警惕道：“是馬蹄聲，離這兒不過數(shù)里?！彪p鷹似乎也聽到動靜，騰翼而起。

    她拉著慕椿的手，剛想離開，卻被慕椿扯住。

    “小椿？”

    慕椿笑了笑，搖頭道：“不要怕?！?/br>
    她指著盤旋的雌雄鷹道：“是自己人?！?/br>
    山間似乎頓時陷入了奇異的安靜，暗青山巒間浮動的殘雪似乎也感受到了異動，不安地滑落著，露出其下覆蓋的淡黃春色。

    風(fēng)鼓動著慕椿的衣袍，將那一襲紫色的裙衫吹得搖曳，兩條發(fā)辮與額間的羽飾拂動著，如同一朵綻放在天與地、山與雪之間的嶙峋花朵。

    地面頻頻的震動愈發(fā)清晰，蘇郁眼力耳力皆極佳，大約聽出這一支人馬不過百余，應(yīng)是輕裝而來，不禁也放下心來。片刻后，蘇郁忽然看見為首一抹銀色身影，飄云一般策馬而來。其后便是獵獵飛舞的云雀旗幟，與滾石一樣的百人軍隊。

    慕椿眼中一亮，提著衣衫向高處走去，伴著頭頂一聲又一聲曠然散到天盡頭的鷹鳴與身后蘇郁醋溜溜的目光，她向那銀色招手，如同殷切期盼一件渴望已久的禮物或是一個想見的人一樣，高聲道：“璽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