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醒過來，賀書長渾身登時冷汗淋漓，卻下意識的自語著：“人道反饋？邱言？”

    不過，白昭元的話，雖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能夠聽得清楚的，在這屋里，卻只有賀書長一人，其他人則依舊恍恍惚惚，被文思煙霧彌漫，心緒隨著神思游蕩。

    賀書長這位江南才子、理宗高徒，在被邱言論敗之后，痛定思痛，沒有在失敗中沉淪，而是總結(jié)教訓(xùn)，沉下心思游走民間，發(fā)現(xiàn)了反身格物的道理。

    最近的一段時間，其人之所以四處尋找興京書齋論道，乃是遵從了大陳先生的建議，在這個過程中，他或者和人切磋文法，又或傳授自身所學(xué)，心頭念頭漸漸有了變化。

    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前，他機緣巧合的見到了名神秘人物，得了套以講學(xué)聚集人望的法子，有望成就大儒之位，這才違反了大陳先生循序漸進的告誡，直接將主意打到了文館上。

    文館最為出名的人物，就是白昭元。

    如今看來，這個主意卻讓他接連受到了打擊。

    文比不比武斗，靠的不是身軀體魄，而是意志、學(xué)識等內(nèi)在品質(zhì)，賀書長之前對文館眾人的說法，其實就是在蓄勢，想要建立必勝信心，在氣勢上奠定優(yōu)勢。

    可這信心還未建立起來，就被白昭元念合秩序的一幕直接破碎，這令賀書長意識到對方與自己已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了。

    但這還不算結(jié)束，白昭元剛才的一句話，又讓賀書長記起了之前的那次論敗，忍不住就問道：“你說邱言？你成就秩序，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白昭元看了他一眼，緩緩搖頭：“你雖成就文心，但眼界停留在書本中與凡俗上，不能得見更深處的奧秘，今生所成有限?！?/br>
    這話一說，賀書長的面色立時陰沉下來，任誰被這么貶低都不會好受，更何況是他這等人杰？但賀書長到底胸有城府，知道輕重，便生生忍住，等待白昭元的下文。

    果然，白昭元抬起手來，朝著上面指了過去。

    正有一本書冊懸浮其上，虛幻飄渺，不似真實，但賀書長順勢看去，依稀能從里面感受到金戈鐵馬的意境，除此之外，似乎還有陣陣喊殺聲，飄忽不定，好像從遠方傳來。

    “這是什么幻象？難道是你念合秩序所致？里面似乎藏有一點秩序之力?！辟R書長皺起眉頭，他師從名師，自己也有背景，經(jīng)過邱言之事后，也曾詢問大賢，得知了人道秩序的事情，才會這番說法，不過畢竟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細節(jié)還是無法得知，只能猜測。

    “這本書乃是人道典籍，我現(xiàn)在尚且沒有能耐寫出?！卑渍言袊@一聲，收回目光，喃喃說著，不知是在給賀書長解釋，還是在自語，“這書出自邱言之手，憑著此書，他已然能夠名垂青史，與歷史上著書立說的大賢并肩！”

    “荒謬！”賀書長立時呵斥，“邱言雖然有才有運，念合秩序、金榜題名，可終究是個后生，你這話等于是將他放在火上烤，不說旁人，就算是我理宗書院的兩位陳先生，被人稱為在世圣賢，那也是由于著作了幾本書，開創(chuàng)先河，他邱言何德何能……”

    “白某不是要與你爭辯?！?/br>
    白昭元還是搖頭，眼中卻綻放一點光彩。

    “大小陳著書立說，這不假，可邱言著書立說，也未必就不真，你能看到此書，是因為白某正好念合秩序，異象相隨，你又身具文心，才能不受影響，換了其他時候，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不妨仔細看一看，說不定能有感悟，說起來，我這異象本該驚動京城，卻由于邱言成書，要有回應(yīng)，反倒無法擴張，當真算是天意了?！?/br>
    說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將目光投注過去：“這書，對我也有幫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隨后，竟是不再言語，專注的觀看起來。

    “異象？這白昭元也引起了異象？不過，那邱言真的寫出人道典籍了？”

    說話間，賀書長再次朝那本虛幻縹緲的書冊看去，因為心有所想，這一看，便細致了許多，果然從里面體會到諸多信息，那信息鋒利如刀，一下就刺破心房，在心中醞釀感悟。

    不過，這也讓賀書長生出復(fù)雜情緒，回想當初論敗不敵邱言，人生遭遇挫折，當然會有恨意，便有心要閉眼、抽身，不去看對方，也想自欺欺人的不去承認不如邱言，但最終理智還是戰(zhàn)勝了感性，他反而凝神靜心的觀看起來。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既然有這個機會，能摸一摸邱言的根底，又何樂而不為呢？白昭元說的不錯，我賀家的典籍上，也曾經(jīng)提到過，若有足以闡釋秩序、促進人道的典籍誕生，那念合秩序之人，又與典籍緊密相連的人或者事物，就會有所感應(yīng)，其他人并不能有所感應(yīng)，我之所以能看到這書，應(yīng)該是因為身處白昭元合念范圍里的緣故！”

    意識到碰上了難得的機遇，賀書長隨即轉(zhuǎn)念一想，又冷笑起來。

    “不過，記載上也曾提到，人道典籍的原本，晦澀難明，但最是珍貴，蘊含有最根本的奧秘，所以文字稀少，一兩本書就能概括，日后流傳世間的，往往是經(jīng)過稀釋、注釋的長篇大論，幾十冊才能成一部典籍，為的是讓尋常人也能理解，我現(xiàn)在見到了邱言書就的原本，潛心感悟，說不定真有可能學(xué)到真諦，日后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念頭漸落，書中玄奇，讓賀書長很快就與白昭元一樣，沉浸到了對書中含義的解析、記憶之中，不過，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隨著持續(xù)閱讀，了解的不斷深入，一顆種子緩緩在他的心底浮現(xiàn)，如同心魔般飄忽，催發(fā)念想，朝虛空寄托出近似于香火的念頭，不知何去。

    倒是白昭元眉頭一皺，有所感應(yīng)，從沉浸感悟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隨后搖了搖頭，暗道：“這邱言倒是好算計，但若沒有這種謀身之舉，又如何謀國、謀道，不過終究是被凡俗侵染了，漸漸與真背離，不過，白某既然得了你這原本的一點感悟，卻不妨做個順水人情！”

    話落，他一揮衣袖，胸前的那個字上便有白光飛起，好似一匹天馬，放開四蹄，狂奔起來，化作光芒，向著北方急沖過去！

    這道光芒疾飛出去，跨越諸多距離，深入草原，在呼嘯的狂風(fēng)中，來到了一處狂風(fēng)激蕩的天空。

    這片天空，早被各色光芒占據(jù)，能見到那一道道光芒徘徊各處，顯露出各個學(xué)派的沉浮變動，透露出勃勃生機，就像是八方親友聚集過來，等待與人賀喜。

    鋒利、嚴峻、平和……諸多意境此起彼伏。

    天空下，黑白參差，龍氣所化颶風(fēng)已然式微，大部分都被吸入了一本書冊里面，連帶著那國師、尊者與天狗，都被拉扯著，有要匯入書本的傾向，但兀自掙扎著，不愿屈服。

    在這一刻，無論是血rou、還是元嬰、又或者是陰靈，都被一股奇異之力籠罩，無視各自特性，有要化作書上字句的傾向。

    這書被邱言拿在手里，正是武經(jīng)總要的第一部原本。

    就在邱言不遠處，那道人寧三手的額頭上，竟然也有文字浮現(xiàn)，卻是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縱橫”兩字，另外則是一個“名”字。

    不過，前者已經(jīng)暗淡，后者卻散發(fā)光輝。

    兩部分同時散發(fā)光輝，也朝天上匯聚，但卻能看出寧三手的眼神一片空洞，整個人的氣勢有了變化，好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住手！住手！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本尊座下……”狂風(fēng)中，依舊能聽到尊者的叫喊聲，但邱言并不理會，只是發(fā)現(xiàn)單憑原本的力量，并不能徹底平息狂風(fēng)，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定。

    他忽然一抬頭，朝著天上各色光華看了過去，揚聲道：“諸位遠道而來，要與邱某慶賀，邱某卻之不恭，便再次謝過！”

    此話落下，那天上的諸多光華仿佛生出靈性一樣，各自徘徊，隨后猛然落下，竟是匯聚在邱言的身邊，徘徊起來。

    轉(zhuǎn)眼間，邱言的身影就被五光十色包裹，那光彩仿佛組合成一根柱子，密不透風(fēng)。

    種種景象、意境蔓延過來，融入邱言心頭。

    這意境里面到?jīng)]有什么感悟、心得流傳出來，但那個字堅守的意境，卻讓邱言在瞬間有種穿越時間長河，重回中古，經(jīng)歷百家爭鳴的感覺！

    意境繞身，感悟自生，神識相連，光輝蔓延！

    邱言的魂中傳出“噼啪”一聲，萬民心火里面，陡然間多出了諸多色彩，隨后猛然膨脹起來，與陽火相容，竟是把整個神魂都包裹進去。

    神魂燃燒，血色盡褪，大放光明！

    性修第四境，靈光！

    緊跟著，那神魂內(nèi)陽外陰，一下子從天靈上跳出來，其光亮甚至令周圍的陽光黯然失色，接著往書上一撲！

    那《武經(jīng)總要》猛然一漲，好像一張血盆大口，一下子就把最后一點颶風(fēng)吞入，國師、尊者與天狗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