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三移的這一句話，可謂尖刻，其實是暗指這李蒙起不夠資格與邱言論道，就算是李蒙起的老師，那位在東宮任教的老儒過來，也未必就能讓邱言正眼相看。

    當(dāng)然，這其實是一種談話的策略，邱言是否會正眼去看，并不是孟三移話中的關(guān)鍵，其中的核心，其實是用激將法、逼宮法，令這李蒙起無法下臺。

    按著李蒙起的說法，邱言是看不起他、侮辱他，然后要將此事傳揚(yáng)開來，而按著孟三移的說法，所表現(xiàn)出來的，可就不是這么簡單了，而是說他李蒙起懼怕邱言的兩名弟子，所以退避而去。

    看著李蒙起陰晴不定的面孔，孟三移又笑著繼續(xù)道：“我等論道，結(jié)果如何，到時候自然有你我的老師去點評，就是不知李先生你敢是不敢？”

    李蒙起冷笑連連，就道：“好好好！既然你等這么大言不慚，那李某人就要看一看，你們到底有什么本事！”

    “錯了，錯了，”孟三移趕緊搖頭道，“誰都可以這么說，唯獨你李先生不能這么說啊，今日的事情，你李先生找上門來，要與家?guī)熣摰溃憧粗謩?，是不是與孟某人和師兄，要與李先生你論道的情景相似？若我等是大言不慚，那李先生你又是什么？”

    李蒙起這時恢復(fù)平靜，搖搖頭道：“我也不與你做那口舌之爭，既然你堅持如此，那便定下日子，李某恭候大……”

    “既然是李先生過來挑戰(zhàn)，那日子自然是我們來定，也是我們恭候閣下?！泵先普f著，拱了拱手，“還請先生將臨時的住所說出來，我等商議之后，自然會令人去通知閣下。”

    “那李某就等著了！我住在什么地方，你們找人一問就知！”

    又被孟三移這樣一句話給憋住了，李蒙起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意，再次迸發(fā)出來，猛的一甩袖子，當(dāng)即離開。

    “你這下子，可是徹底得罪了此人。”看著其人遠(yuǎn)去的背影，鄭云轉(zhuǎn)身對孟三移說道。

    孟三移卻是一笑：“這有什么區(qū)別？既然要與他論戰(zhàn)，他自是會拿出全部本領(lǐng)，如果有因為憤怒，而使心緒失衡，到時反倒是我們占了便宜。”

    “既然是論道，那當(dāng)然要讓對方拼盡全力，然后以理服之，些許盤外招，就算贏了，終究不能讓他心服，還有后患?！编嵲茡u了搖頭，“即便此人這次過來，是有其他目的，可我等畢竟代表著邱學(xué)之則，當(dāng)時時謹(jǐn)記?！?/br>
    “師兄教訓(xùn)的是……”孟三移點點頭，并不分辨，“但既然這樣，還是先定好時日，再邀請這李蒙起過來論道吧?！?/br>
    與此同時，李蒙起在離開了邱府之后，緩步前行，心里則在思索著得失，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這邱言果然非同一般，連他教授的弟子，都不可等閑視之，一個看似平和，實則滴水不漏，另外一個看似隨性，但善于抓人心思，我這次過去的目的不僅未能如愿，反而還落入了對方的算計里面，不知要怎么與老師交代，不過……”

    他想著想著，這念頭一變。

    “這次事情，雖然是打著太子的名號，但聽說又是那李英連慫恿所致，不過這人的本家，在昨日似乎沾惹了官司，不知會如何發(fā)展……”

    ………………

    時間流逝，未過多久，就有人去給李蒙起送了日子。

    這李蒙起與邱言的弟子論戰(zhàn)，著實是讓不少人生出興趣，有好奇之感，這其中主要的緣故，其實還是邱言。

    邱言剛剛被封侯拜相，又挾著大功入主兵部，正是立于風(fēng)口浪尖之時，一舉一動都受人關(guān)注，他的弟子自然也不例外，同樣被看成是邱言名聲的一部分，很多人甚至希望能從其弟子的口中得到些許有價值的情報——

    那宰相的門房都被稱為七品官，更何況是準(zhǔn)相的弟子？

    另一方面，也是那李蒙起成名許久，在關(guān)中有些名聲，而邱言弟子的名號卻不算響亮，之所以被人關(guān)注，還是由于他們的老師。

    這種種因素匯聚在一起，組成了令人關(guān)注的前提，但歸根結(jié)底，對于鄭云和孟三移本身的關(guān)注并不多，更不看好兩人，只是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所以在那論道的當(dāng)日，并無太多人到場，真正過去捧場的，反而是國子監(jiān)中的幾名監(jiān)生。

    不過，這最后的結(jié)果，卻讓得知之人驚詫莫名——

    居然是那李蒙起在論道的時候，被說得昏了過去，如此一來，可就不得了了。

    按著常人所想，自是李蒙起會得勝，可即便是鄭云與孟三移勝了，眾人驚訝也罷，終究還會說一句名師高徒。

    只是一下子將那論道的人給辯的昏迷過去，事情宣揚(yáng)開來，登時引爆全城，造成了不小的風(fēng)波，也將鄭云與孟三移這兩人推上了前臺，開始被人正視。

    更有好事之徒，將邱言當(dāng)年崛起的過程拿出來，暗暗思量，邱言的這兩名弟子，是否也有這等本事。

    正好在這時候，名為《平蓮傳》的話本、評書也流傳到京城里面，在不少的酒館、茶肆，都有說書人講得口若懸河。

    這話本說的是邱言領(lǐng)軍平定白蓮教的事情，但因為事情本身的傳奇性，再加上以訛傳訛，等傳到京城的時候，早就脫離了原本的事實，成了三分真七分假的演繹，其中當(dāng)真是妖魔鬼怪無所不包，恰好就有邱言三名弟子的故事——

    所謂三名弟子，是民間好事者，將被邱言傳了活字印刷術(shù)的華舍給算到了里面，而且，在那話本里面，華舍傍身的寶貝，正是一方泥印，能隨心意變化字符，印水成江，印土成山，端得神通廣大，被稱為“活字仙”。

    正好碰上鄭云、孟三移將那李蒙起給說暈的事情，當(dāng)真是一拍即合，相互促進(jìn)之下，那《平蓮傳》越傳越玄乎，甚至有那心懷叵測之人，特意在里面加了些違禁的東西，好在說書人也不傻，避實就虛，那些個犯忌諱的話，是不會說出來的，不然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方面，《平蓮傳》的流傳，也使得鄭云與孟三移名聲大震，再加上李蒙起的事情，事后居然又有不少人過去挑戰(zhàn)，與他們兩人論戰(zhàn)，一時之間傳為京城一景。

    相比之下，兩人那位坐鎮(zhèn)風(fēng)云的老師，兵部尚書邱言，就相對安穩(wěn)許多，在來到京城之后，反倒沒有多少驚人之事發(fā)生了，而是按部就班的在兵部忙碌。

    這也難怪，這為政一方也罷，坐鎮(zhèn)中樞也好，涉及到具體的政務(wù)，從來不是看那人表現(xiàn)的如何、是否善于演講和調(diào)動，而是要切切實實的去做事，否則的話，就是本末倒置了。

    是以，邱言這剛到一個新的位置，首先要做的，必然就是去了解情形，更何況，邱言心里同樣清楚，這在六部之一的地方，執(zhí)掌實權(quán)機(jī)要，乃是人道頂層的感悟之一，當(dāng)然要沉下心去，切切實實的感悟。

    人道身雖是感悟人道，但并非淺嘗輒止，而是要深入其中，真正的參與，在這個過程中，自然而然的生出感悟。

    另一方面，邱言也明白，現(xiàn)在正有許多雙眼睛盯著自己，想要等待自己的下一步行動，這個行動……

    “涉及到一個王朝的兵制改革，其實并不容易，好在有了劍南蜀地的經(jīng)驗，再加上王公變法后打造的根基，北疆、嶺南兩場大勝也創(chuàng)造了相對安穩(wěn)的空間，并且有了相對長的時間，能讓大瑞用來自我糾錯，這種情形下，皇帝囑托我的事情，可以按部就班的開展，只是……”

    想著想著，坐于兵部衙門公案上的邱言屏息凝神，將最近一段時間的感悟盡數(shù)凝結(jié)起來，傳遞出去……

    “只是這終究是東華本地的情況，那外部的卻不能不考慮，這星空中的危險越發(fā)逼近，而我眼下的一個難關(guān)就是即將到來的亂尊之襲，若是不能挺過去，黑煞半身難以留存，血獄文網(wǎng)的根基也要斷裂，在即將到來的大變中，最多自保，所以另一邊要加快進(jìn)度了，須得盡快聚集氣運(yùn)……”

    在這個念頭中，諸多感悟凝結(jié)著，流轉(zhuǎn)到了心魔身之上，而后化作一絲人道雷霆，融入心魔身中，那心魔身整個震蕩起來，隨后猛然膨脹，沖出了四周的屏障，再一次融入遺蛻之地！

    這遺蛻之地與從前相比，居然變大了近乎一倍，最邊緣的地方，十分接近這時空縫隙的邊緣。

    光影變幻，時空穿梭。

    在經(jīng)過一片恐怖意志盤踞的地方后，再次進(jìn)入那片天地，頓時就有無數(shù)信息涌動過來，之前離開遺蛻之地時留下的心魔種子，此刻大部分都有了反應(yīng)，給予了心魔身以回饋，也讓邱言能在短短時間里，就把握住整個遺蛻之地的變化脈絡(luò)。

    “嗯？又過去了三百年？大隕王朝？共和執(zhí)政？北方蠻狼王？有點意思……”

    在梳理了大概的情形之后，邱言的心魔身立刻感到一股奇異的吸引力從北方爆發(fā)過來，因果彈動之下，略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