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野明人疑惑的看著和馬：“怎么改？”

    和馬在胸前做了個手勢，比劃了一下。

    庵野明人：“還要更大嗎？我們這已經(jīng)很大了，我藝術(shù)課上畫過的最大的人體模特，也就這個程度啊，再大會影響整體協(xié)調(diào)性的?！?/br>
    岡田幸二表情嚴肅的補了一句：“而且會下垂?！?/br>
    “不要被現(xiàn)實限制住你們的想象啊！”和馬拿出氣勢，具體來說就是他提高了音量，“不要被重力束縛住你的靈魂！動畫就應(yīng)該虛幻一點！又大又不被重力束縛的**，正因為現(xiàn)實中不可能存在，才有追求的價值啊！”

    庵野明人：“為什么感覺桐生老師你這么興奮？你難道覺得自己的徒弟們還不夠豐滿嗎？”

    “不，我覺得她們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更豐滿的話，會有副作用的，這就是真人的局限性啊。”和馬嘆了口氣，“人類是有極限的，不依靠整形手術(shù)，更豐滿的話一定會伴隨小肚子之類的問題?！?/br>
    和馬頓了頓，再次提高音量：“但是動畫，是沒有極限的！我們可以追求完美！”

    說著和馬拿起筆，直接在岡田幸二給的概念畫上動手改。

    “腰要更細！和上下圍的對比要更大！哪怕變成沙漏型也無所謂！”

    庵野明人看著和馬畫出來的“沙漏”，自言自語道：“看起來像是美式卡通的風(fēng)格，這種夸張式的表現(xiàn)，真的要用在我們?nèi)毡镜膭赢嬌蠁?？?/br>
    和馬反駁道：“有什么好顧慮的，魯邦三世也參照了美國卡通的風(fēng)格啊，還有鐵臂阿童木，茶水博士那個鼻子你覺得現(xiàn)實中會存在嗎？”

    庵野明人和岡田幸二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茶水博士，日本一位的鼻子。

    庵野明人拍桌：“好！桐生老師說得對！我回去就跟貞本說，按照男性夢中情人的方向改，夸張化！”

    和馬很滿意，不過他提醒庵野明人：“什么男性夢中情人，這個說法太俗套了，叫阿尼瑪?！?/br>
    “弗洛伊德和榮格么，可以有?！睂镄叶c頭。

    這位不愧是硬核宅的開山祖師，定義了御宅原教旨的人，知識面不是蓋的。

    庵野明人繼續(xù)說：“可是，改了這個人設(shè)……感覺在我們現(xiàn)在這個劇本里體現(xiàn)不出來啊，因為女主角都是要穿和服的，和服不顯身材……”

    “戰(zhàn)斗的時候要穿戰(zhàn)斗服嘛，戰(zhàn)斗服可以緊身一點，你們不要拘泥于那些規(guī)矩，反正背景放在現(xiàn)代，我之前就跟你們說了，你們可以整點科幻，比如使用義體強化自身的武士什么的很帶感嘛！”

    和馬正滔滔不絕呢，忽然發(fā)現(xiàn)庵野明人和岡田幸二都眉頭緊鎖，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威廉吉布森要1986年才寫出《神經(jīng)浪游者》，然后才有賽博朋克這個科幻分類。

    這本小說，一下子就在日本引發(fā)了一股浪潮，催生了包括漫畫《攻殼機動隊》在內(nèi)的一票賽博朋克作品。然后這些日本賽博朋克漫畫，又反過來影響了整個賽博朋克科幻。

    所以賽博朋克作品里才那么多日語。

    有意思的是，日語里面大量的漢字，連帶著讓漢字也成為賽博朋克必不可少的元素。

    聯(lián)想到后來中國成為全世界最賽博朋克的國家，連《賽博朋克2077》的游戲制作人到了中國取材都要感嘆“現(xiàn)實超過了我們最瘋狂的想象”，這就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但是1981年的現(xiàn)在，沒有神經(jīng)浪游者，自然也沒有《攻殼機動隊》。

    就連《銀翼殺手》這部和賽博朋克有血緣上的關(guān)系，奠定了賽博朋克系作品的視覺基調(diào)的電影，也還要一年才會誕生。

    《銀翼殺手》的原作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現(xiàn)在還是一本很少人知道的“撲街書”，而它的作者菲利普迪克現(xiàn)在還處在窮困潦倒之中，明年他會在電影上映前郁郁而終，沒能等來自己被世人封為科幻大師的那一天。

    所以剛剛和馬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義體這個詞，哪怕是庵野明人和岡田幸二這種知識面非常豐富的硬核科幻迷，也完全不懂。

    和馬舔了舔嘴唇，他意識到自己這次又成了扇動翅膀的蝴蝶。

    但是，這扇都扇出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于是他深呼吸，然后鄭重其事的對兩個人說：“我曾經(jīng)在睡夢中，見到這樣的未來世界。這個世界里，人們使用機械替換身體，人與機械的界線變得模糊，這個世界似乎總是下著雨，環(huán)境污染讓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光怪陸離的霓虹燈。

    “光鮮的外表下面，是冰冷的、丑陋不堪的現(xiàn)實，機器人淘汰了人類勞動力，無數(shù)的人窮困潦倒，失業(yè)率和犯罪率居高不下。但是同樣是這個世界，技術(shù)革新帶來了一飛沖天的機會，讓所有人無時無刻都在作著白日夢。

    “而我，是逐夢之人?！?/br>
    和馬說著說著，整個人都賽博朋克起來，腦海里還回想著他再也沒有機會玩到的《賽博朋克2077》的pv宣傳曲，總之就一個字：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啟明星詞條的作用，岡田幸二和庵野明人，還有一個打醬油的阿茂在旁邊聽著聽著就入了迷。

    **

    同樣入迷的，還有在走廊上把拉門打開一條縫的神宮寺玉藻。

    她如癡如醉的聽著和馬的講述，直到千代子捅了下她的腰。

    “你干嘛呢，”千代子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問，“看我哥看入迷了？不至于吧，我哥又不是特別帥的那種?！?/br>
    “不，我在聽故事呢?！鄙駥m寺玉藻一邊說，一邊讓雙手再次動起來，繼續(xù)擦干她的長發(fā)——剛剛她手拿著毛巾就不動了，跟石化了一樣。

    千代子一臉疑惑的湊到開了一條縫的拉門邊上，耳朵貼著門聆聽，結(jié)果聽到的都是什么“ghost”，“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機械劍客與虛擬主播的愛情”巴拉巴拉的。

    千代子一臉迷惑，完全聽不懂。

    也不是完全聽不懂，岡田幸二、庵野明人還有阿茂那仿佛捧哏一樣的“酷”“太棒了”，千代子還是聽得懂的。

    但是她不懂這些酷在哪里。

    她疑惑的看著神宮寺：“你就是看我哥入迷了吧？”

    神宮寺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向玄關(guān)走去：“我出去散散步?！?/br>
    “現(xiàn)在？外面還挺冷的，你這頭發(fā)還沒干，小心感冒啊。”千代子一臉擔(dān)心的說。

    “不用擔(dān)心，我身體好著呢，不會感冒啦?！?/br>
    神宮寺擺擺手。

    千代子看著她到玄關(guān)換鞋，聳了聳肩，把拉門的縫關(guān)上，轉(zhuǎn)身往澡堂那邊走去。

    “保奈美，你們洗好了嗎？我給你們拿干毛巾來了。”她說。

    **

    神宮寺玉藻出了門，把擦頭發(fā)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搭，伸了個懶腰。

    月明星稀，月光落在神宮寺的長發(fā)上，給還有些濕潤的長發(fā)，鍍上一層銀光。

    遠遠看去，銀發(fā)如雪。

    神宮寺開始輕聲哼唱《通行歌》，一邊哼唱，一邊順著院墻，繞著院子走動起來。

    忽然，神宮寺隔著院墻，看見一只黑貓站在道路另一側(cè)、已經(jīng)搬走很久的鄰居家的院墻上。

    黑貓金色的瞳孔，直勾勾的看著神宮寺。

    神宮寺對貓微微一笑，繼續(xù)哼著歌向前走去。

    黑貓喵了一聲，跳下院墻，消失在夜幕之中。

    清風(fēng)拂過，院子里的老櫻樹微微搖曳，地上的櫻花瓣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一層。

    神宮寺玉藻唱著通行歌，趟開櫻花瓣，緩緩前行。

    遠處，不知名的鳥孤寂的啼鳴。

    今夜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