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去3－5公分。抬手，但是不能脫離患者的身體。保持每分鐘100次的頻率。

    李敏默念胸外按摩的要點，進行第一次的實體心肺復(fù)蘇搶救。她知道自己的體力堅持不了三個周期，但她必須在劉大夫做氣管切開的時候，堅持不能斷了胸外按壓。所以她接手的就上了診察床，騎跨在患者的身體上，好能夠借助身體的力量，堅持完成這六分鐘。

    這個方法是帶教老師額外提醒過體力不足的女生的。

    “要不用200焦試試。行不行？”李敏呼哧帶喘、急赤白臉地問劉大夫，但她手上的動作卻不敢有絲毫的疏忽，一下一下都按到在毫無聲息的女人胸骨柄上。

    雖然心肺復(fù)蘇的臨床指導(dǎo)，提示除顫的能量要固定，但李敏隱隱覺得這130斤的女人和100斤的女人，選擇的能量應(yīng)該是有不同的。

    劉大夫做完氣管切開，連上氣囊，把氣囊交給那男大夫，“你來捏，數(shù)好數(shù)，每分鐘十次?！?/br>
    然后抽空瞥了患者一眼，簡短干脆地說：“充電200焦。腎上腺素、阿托品、利多卡因準備?！?/br>
    倆護士忙得團團轉(zhuǎn)，還不忘提醒“劉大夫，阿托品這是第三次給了?！?/br>
    “再給一次?！眲⒋蠓驍蒯斀罔F地回答。

    李敏在除顫儀準備好之后，立即跨下床，讓出位置。劉大夫動手進行第三次除顫。

    “蹦”，患者又跳動了一下。心電監(jiān)護儀“滴滴”地叫起來，終于拉出了竇性心律。雖然波形不太理想，但也是自主心律啊。

    “趕緊給藥，加15mg地塞米松。喊心內(nèi)科的人過來會診。”劉大夫看著監(jiān)護儀上顯示心律是120次，血壓升到了90mm hg，低壓也有60mmhg 了，長出一口氣。

    “媽的，累死老子了。”

    李敏靠在小護士的肩膀頭，往推自己的眼鏡，小護士回頭幫她扶正眼鏡。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老天！

    總算把人救回來了。

    800cc的血也送進來了，小護士一人捂著一袋……血袋掛了上去，偏暗紅的全血，一滴滴沿著輸液管進入患者的體內(nèi)，眼看著血壓開始緩慢上升。

    116/72mmhg。

    “換手套。”

    劉大夫緩過神，吆喝了一聲，小護士立即給二人拿手套。換了手套，仍舊是碘伏、酒精插手。劉大夫和李敏坐下來繼續(xù)縫合、修補肌腱。

    “小圓針，4號線。”劉大夫竭力鎮(zhèn)定的聲音里，仍然帶有緊張后的不平靜。

    護士從一邊蓋著的白盒子里、用長鑷子挑揀出浸泡的4號線。李敏開始客串器械護士的角色，給劉大夫紉針。

    經(jīng)過剛才的急救，倆人的手都有點兒發(fā)抖。

    “不急，慢慢來?！?/br>
    李敏用紗布沾濕線頭，抖著手紉進去了。紉針、剪線，一次又一次，她覺得自己改行做器械護士，估計也能混個合格。

    肌腱順利吻合完畢。

    “小角針，0號線?！?/br>
    到了縫皮的時候，劉大夫還是顧及了患者是女人，在修剪后的皮膚創(chuàng)緣，使用小針細線把創(chuàng)口弄得美觀一點兒。他甚至用蚊式鉗子打結(jié)，省得李敏一次次紉線了。

    李敏估計一根線是不夠用的，就又要了一根小角針，用小彎止血鉗夾著角針紉線，在劉大夫開口前，遞上準備好的角針0號線。

    心內(nèi)科的大夫跑來了，他看看心電監(jiān)護儀，疑惑地問：“怎么了？這不是挺好的？”

    “剛才心跳停了十來分鐘呢。你看護士的用藥記錄。媽的，這個班值的。”

    劉大夫嘴里罵著，手里的動作卻絲毫不見懈怠。緊張、疲憊后說幾句臟話，有助于神經(jīng)放松。若不是礙著周圍的人，李敏都想把心里念叨過的臟話說出來。

    內(nèi)科大夫看了護士的用藥記錄和搶救記錄，回身在摘手套的劉大夫肩上，重重地砸了一拳?！靶邪。蟿?，你這是又造了個七階浮屠了。”

    劉大夫臉上的微笑顯得很假，“我寧可不造，也不想做半截手術(shù)去做心肺復(fù)蘇。把呼吸機弄過來?！?/br>
    那男大夫一直在抱球。

    劉大夫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啊，忘記你了。”

    內(nèi)科大夫接手連上呼吸機，門診那進修大夫雙手顫抖，但還是對劉大夫道謝：“跟你們做一次搶救，也學(xué)了很多的?！?/br>
    劉大夫笑笑，轉(zhuǎn)頭對心內(nèi)科大夫說：“把她收你們icu那邊吧。創(chuàng)傷外科沒床了，連我們科的主任，都只能睡在值班室里。”

    心內(nèi)科大夫看看患者：“你們科主任可以去住骨科或者眼科病房啊。”

    “你算了吧，鼻骨骨折夠住院的？還是眼角挨了一拳、視物模糊夠住院的？”

    “但咱們院icu的收費可不低啊，你看她這樣子擔(dān)負得起嗎？不如就留她在急診觀察室住，我們科和你們科勤著過來看著點兒。”

    “那可不成。再來一次心跳暫停，就是急診立即打電話過去，等我們從住院部跑過來，黃瓜菜都涼了。今兒這是心跳才停就及時處理了，不然……我和你說，門診這些人是指望不上的。居然敢把進修醫(yī)生派來參加急診搶救，正兒八經(jīng)地頂人數(shù)用，我cao他老x?！?/br>
    “咳咳，別激動別激動。咱們醫(yī)院這急診科，喊了多少次要充填力量了，最后都是干打雷不下雨，派誰誰都不愿意過來。從新大樓建起來，急診那就是聾子的耳朵，擺給大家看的。”

    “可不是怎么地。這么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該編出輪值的值班表了。”劉大夫沉默了一下，接著嘆息道：“真要再出輪值表，咱倆誰都逃不掉。不過這個，”他示意躺著的女患者：“她還是進icu比較好。她就是前幾天引產(chǎn)的那女人。就是婦產(chǎn)科劉主任挨打那個事兒，你也聽說了吧？”

    劉大夫和心內(nèi)科的大夫商議患者的去處，李敏默默地給她包扎好腕部的創(chuàng)口，又在氣管插管的地方加了一針做固定。

    劉大夫看著李敏默不作聲地加針點頭贊許。自己剛才太匆忙了，這要是滑脫了，可要鬧笑話了。

    李敏在心內(nèi)科大夫接走患者以后，才拖著疲憊的腳步去護士辦公室打電話。五官科病房的值班護士很好說話，聽到找劉娜立即就去給找了。

    “喂？”

    “我李敏。娜娜，嚴虹和你在一起？”

    “在。你的午飯也在，趕緊過來吃吧?！?/br>
    “好。我馬上過去?！崩蠲粢膊换貏?chuàng)傷外科換衣服了，直接去五官科病房。

    “你們今兒不午睡了？”

    “不睡了。我們準備去逛街去。你去不去？”

    李敏猶豫了一下沒立即回答，她想回去睡覺了。肌rou緊張的后遺效應(yīng)，連手里的匙羹都在抖。

    冷小鳳笑著問：“你是累得發(fā)抖了？”

    “是。”李敏往嘴里送飯。

    “急診來了什么患者??？”

    “割腕自殺的。橈動脈割斷了一半?？赡茉诩页鍪聝簳r間比較長，失血過多，剛吻合好就出現(xiàn)心跳暫停。”

    “救過來了嗎？”仨人頓時向李敏這邊使勁，異口同聲地一起發(fā)問。

    “救過來了?？p完送icu了?！崩蠲艋卮鸬妮p描淡寫，但她發(fā)抖的手，表明情況不是那么順利的。

    聽著的仨人都如釋重負地放松了身體坐回了原位。

    “多大歲數(shù)？男的女的？為什么割腕啊？”劉娜好奇。

    “就前幾天婦科足月引產(chǎn)的那個女人。聽說他娘家參與打人的、還有她對象都被抓起來了?！?/br>
    “啊？！”再一次的異口同聲。

    “大概是受不了打擊吧。她婆婆還帶著倆孩子闖急診處置室，被我罵出去了?！?/br>
    冷小鳳挨李敏最近，她立即抱住李敏說：“敏敏，你太厲害了。”

    嚴虹好趣地問：“你沒踹她一腳？”

    李敏笑：“喊她滾出去，她就出去了。沒來得及。嘿嘿?！?/br>
    夕陽斜射進病室。暖暖的金色余暉里，照得劉主任鬢邊的一顆淚珠，閃耀出五彩的璀璨光芒。她對象沉著臉坐在一邊，只盯著輸液器里一滴一滴不斷滴下來的藥液看，刻意回避劉主任祈求的眼神。

    “算了吧?！眲⒅魅蔚攘撕靡粫翰灰娀卮穑滩蛔≡俣乳_口。

    “就這樣放過他們？哼?！蹦腥瞬豢洗饝?yīng)。

    “你就當是為我積德了。你看，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不然說不定什么時候那動脈瘤破裂，搶救都來不及的。再說那產(chǎn)婦都割腕了，唉，她有什么錯呢。算了，我們看在那產(chǎn)婦可憐的份上，饒了動手的那些人吧。”

    男人想了很久才默默地點頭。他站起身輕輕拭去自己媳婦兒眼角的淚珠，“你就是心軟。會想著放過那些畜生……”

    劉主任伸手拉住男人，拍拍他的手背，“你去打電話，今晚就放了他們。好不好？那產(chǎn)婦還有倆個小閨女呢。唉，看孩子可憐的份上，饒了大人吧?！?/br>
    男人扛不住媳婦兒的溫言軟語和她的再三央求，無奈地說：“好，好。我現(xiàn)在就去打電話。”

    男人出了病室，卻拐去了大夫值班室。他輕輕叩門，里面?zhèn)鱽韽堉魅蔚膽?yīng)答，“請進。”

    張主任兩口子帶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在說話，一看就是他們兩口子的親生子。

    寒暄幾句后，張主任讓孩子叫叔叔。

    小男孩很大方地張口問好：“叔叔好。”

    “好，好。張主任，你兒子長得挺結(jié)實啊?！?/br>
    “是吧。”張主任面露得色，“就是淘氣的不得了，也不好好學(xué)習(xí)。他奶奶和他姥姥都管不住他，我們倆又沒空兒管?！?/br>
    “不會吧。這看著挺乖挺聽話的啊?！?/br>
    小男孩咧嘴笑，頻頻點頭表示贊同“挺乖挺聽話”的評語。

    “也就是在人前能裝會兒樣子吧。你可是有什么事兒嗎？”張主任看他不像賴閑聊天的，就開口詢問。

    “哈，什么都瞞不過你們當大夫的眼。我們家老劉剛才聽說了那產(chǎn)婦割腕，就讓我打電話，今兒個就把那些人放了。她心軟，你怎么看？”

    張主任的眼神往自己媳婦兒那邊一溜，然后嘆息道：“不瞞大哥，我們倆口子才也在說這事兒。你弟妹跟劉主任也是一個意思?！?/br>
    “那也是看那產(chǎn)婦、還有他家那倆孩子的份上?！睆堈艿孟眿D開口。

    張正杰點點頭?！斑@事兒不在我，關(guān)鍵看你們倆口子的。你們怎么決定，我都沒有意見。我一個大老爺們，這點兒傷算什么，過些日子就沒事兒了。我在這兒住著，是等院里表態(tài)?！?/br>
    男人站起來沖張正杰抱拳，張正杰趕緊站起來還禮：“大哥，你可別這樣，這可折煞我了。”

    “大恩不言謝。以后你有什么事兒，但凡用得著我的地方就吱聲，我不白當你叫的這聲大哥?！?/br>
    四只大手握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