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走到了換藥室門口了，女人聲音點帶著點兒發(fā)抖地問：“我這會不會是直腸癌？”

    “你先別緊張。是不是等我先給你做了檢查再說。”

    “羅姨，給我只手套。我給她做個肛診。她閨女是咱們醫(yī)院的職工?！?/br>
    李敏回身把門關(guān)好，把屏風(fēng)拉開，在診察床前圈出一個空間，遮擋住門邊和處置臺的視線。

    “你上床這樣躺著：腦袋朝這頭，臉朝里，左腿伸開，右腳放在膝關(guān)節(jié)這里?！崩蠲裟托牡亟趟龜[了一個左側(cè)臥位。

    “我去拿東西，你把右褲腿脫下來就可以了，然后像剛才那么躺著。這診療床窄，你小心別掉下來了?！?/br>
    李敏掏出口罩戴上，再接過手套戴好，用高錳酸鉀浸泡的大鑷子，從紗布桶里夾了一塊紗布。羅大姐配合著給她往紗布上倒了些潤滑油。李敏把潤滑油涂抹在她的□□外面，掂量一下女人的身材后，她把中指涂上了潤滑油（一般是用食指做肛診）。

    “你放松些，張嘴呼氣。哎，對啦，就是這樣。”

    李敏慢慢伸中指進(jìn)去，微微瞇著眼，仔細(xì)地感受中指下的觸覺。李敏全神貫注，仔細(xì)感受指肚下的觸覺。

    中指越過肛周括約肌。指肚下最先感受到的這一圈柔軟應(yīng)該是內(nèi)痔，與rou眼可見的大大小小外痔一起構(gòu)成了混合痔。

    “放松，你再放松一點兒?！崩蠲舻淖笫职丛谒挠吟墓巧?，溫和地提出要求：“呼氣，呼氣，對了，你就這樣放松，我才好給你做檢查?！?/br>
    慢慢探進(jìn)的中指，緩緩地一圈圈地細(xì)細(xì)感受指腹下的直腸壁。中指快連根沒入的時候，她的中指尖觸及到硬結(jié)。

    “這里，疼不疼？”

    患者皺眉，“說不好疼不疼，反正是不怎么舒服。”

    凸出在直腸壁上的堅硬質(zhì)地的包塊，表面凹凸不平，大小么，李敏努力用中指摸索包塊的邊徑，寬度比鵪鶉蛋大了不止一圈，基本不能移動，至于長度，約莫接近肛管的半圈了。

    觸診得到的就是這些了。

    李敏抽出手指，見手套上帶著一點點的膿和黏液，最醒目的是新鮮的血。

    “是這樣的么？”

    那女人給李敏一個肯定的回答：“是。就是這樣的。”

    “好了，你起來吧。”李敏摘了手套，將其丟到不可回收再利用的醫(yī)療廢棄物那牌子下，用肥皂細(xì)細(xì)地洗手。

    女人很快穿好衣服走了出來。她焦急地問李敏：“李大夫，我這是不是直腸癌？”

    “你為什么會想到直腸癌呢？”

    女人尷尬，吞吞吐吐地說：“我去市醫(yī)院問過我這癥狀，那大夫說是像直腸癌，讓我先做個肛診。你說我就是快六十歲了，但怎么也是女人??！怎么能讓男人用手指捅我的□□兒？”

    這回答讓人絕倒。

    換李敏尷尬了。

    羅大姐沒忍住笑出聲來。

    那女人對著羅大姐說：“我也知道看病不能挑大夫是男是女，但這事兒吧，不要命的時候，我還是愿意找女大夫的?！?/br>
    李敏擦干凈手上的水，輕咳一聲，一邊抹手霜一邊說：“既然你有心里準(zhǔn)備，我就告訴你實話，肛診的結(jié)果不太好。具體是不是直腸癌，必須要做個直腸鏡檢查，才能夠確診?！?/br>
    女人的肥碩身體晃了兩晃，眼淚就下來了。她呵呵地哭起來：“我怎么這么倒霉啊。這日子才好起來沒多少年，好容易養(yǎng)大了孩子，不愁吃穿了……”

    羅大姐和李敏倆人一起去哄，卻怎么也制止不住她的悲聲。她自顧自己哭個痛快，絲毫聽不進(jìn)倆人勸說她的那些等待確診的話。

    李敏沒辦法，貼在她耳邊大聲喊：“你別哭啊。你聽我和你說。即便是直腸癌，你現(xiàn)在也是偏早期的。及時確診，再及時手術(shù)，五年的存活率還是很高的?！?/br>
    “五年？我就還能活、活五年了？”涕泗橫流的女人，有如案板上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雞，尖聲地厲叫、一幅還沒有活夠、不肯認(rèn)命挨刀的模樣。

    “你冷靜點兒聽我說：依我們臨床的標(biāo)準(zhǔn)，活過五年就是治好癌癥了。聽懂了嗎？”

    “懂，我聽懂了?；钸^五年就是沒癌癥了，是不是？”

    李敏只好點頭，那女人立即收了眼淚，不顧自己哭的那狼狽形容，急急地追問：“那我哪天做直腸鏡好？”

    “越快越好。我這就去給你開個直腸鏡檢查單子。你是不是直腸癌，還要做了腸鏡才能確診。你先不要哭了。該趁著現(xiàn)在還沒有下班，就去腔鏡室那邊做預(yù)約。可別等你閨女下班了再去，那時候腔鏡室也下班了。”

    “好，我聽你的。謝謝你，李大夫?！?/br>
    胖女人高高興興地拿著檢查單子走了，李敏長出一口氣，接診這樣的病人太費心了。看看時間都五點多了，該去做下班前的查房了。

    李敏這次重點在明天要做手術(shù)的乳腺癌那患者。她慣例地安撫患者：“今晚吃點清淡、容易消化的，吃個五六分飽就可以了。早點睡。要是十點半還睡不著的話，就找護(hù)士去。我交代夜班護(hù)士給你用藥了?！?/br>
    患者滿臉堅強(qiáng)，連聲向李敏道謝，可等李敏轉(zhuǎn)身去看別人的時候，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沁出的一滴淚。

    那個甲狀腺二次切除術(shù)后的老太太，看到李敏就很高興地招呼她：“閨女哎，我拆完線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是啊。你可以回家過‘十一’和八月節(jié)的?！?/br>
    老太太立即笑得見牙不見眼。

    做了脾切除的那女孩子就問李敏：“李大夫，你說我這藥費什么就都是肇事方出了，可是她們說我這肚子開刀了、就瀉漏了元氣、還沒了脾，以后工作都做不了，是不是？”

    “不是。你別想那么多。脾臟切除以后會對身體有一定的影響。等過完‘十一’，你能出院的時候，我會詳細(xì)和你說。你這幾天就好好休養(yǎng)。要按著輕重緩急來處理事兒?！?/br>
    “好。我聽你的李大夫。不過是不是我出院了，肇事方就不給賠償了？”

    “這個應(yīng)該不會的。具體我也不知道多少。會有人來找你商量時候處理的?！?/br>
    李敏的話顯然沒有安撫到女孩子，她皺著眉頭慢慢點點頭，還是很客氣地道謝。

    把燒傷的三個患者都看過以后，李敏先去看下午手術(shù)的闌尾炎。小伙子過了興奮勁，有些打蔫。

    見了李敏進(jìn)去，努力打起精神頭、睜大眼睛說話。

    “李大夫，我晚上可以吃飯嗎？我這早晨就喝了半碗大米粥，現(xiàn)在肚子餓得嘰里咕嚕的?！?/br>
    李敏摘下聽診器，沒等焐熱呢，就聽到患者一串的腸鳴音響起。

    “你聽，就是這樣的，咕嚕了好長時間了。”

    “那你排氣沒呢？”

    “排了，早排了，排了好多呢。我可以吃飯了吧？”小伙子仰著臉，滿臉都寫著“要餓死了”的懇求。

    “吃點稀飯吧。半飽就夠了。別的等明早再說?！?/br>
    “好，好。謝謝李大夫。我這輸液要幾天？”

    “三天?！?/br>
    “等不輸液了，我可以回家不？”

    “回家也行。但你要回來換藥。也要注意衛(wèi)生，別把傷口弄裂了、或是感染了，就不是在醫(yī)院住一周的事情了。”

    “你就拆線再出院吧?！?/br>
    小伙子拉住女孩子的手，讓她別出聲打擾自己的詢問。

    “李大夫，你看，今兒個是26號，我‘十一’那天再出門，沒問題吧？”

    這人怎這么執(zhí)著??？

    “你過完八月節(jié)再出門吧?？傄o身體足夠的恢復(fù)時間。你現(xiàn)在不是18歲、20歲，不是身體機(jī)能最佳狀態(tài)的時候了?！?/br>
    “我現(xiàn)在也不錯啊?！?/br>
    “日暮西山了。你沒二十歲跑的快了，是不是？你要服老。”李敏與他開起玩笑，“好好享受這幾天能光明正大躺著懶的日子。晚上有什么事兒，就去找值班大夫，李主任今晚夜班。千萬別忍著。就像你那闌尾，再拖倆小時肯定穿孔的?！?/br>
    提起闌尾，小伙子終于暫時歇了要旅行的心思。對那要穿孔的闌尾，倆人現(xiàn)在還都心有余悸呢。

    李敏笑著走出去，身后是兩個幸福得冒泡的新婚夫妻。

    胃穿孔的老人面色略顯灰敗、疲憊地躺在床上，這讓李敏直覺感到很不好。可是監(jiān)護(hù)儀上的數(shù)據(jù)卻沒見什么異常。

    “小吳，他怎么了？”

    小吳抿嘴笑：“才鬧完唄?！?/br>
    李敏愕然。

    小吳輕聲對李敏說：“楊大夫答應(yīng)他下班前把床給他搖起來。我和他說沒到下班時間，他不信。等久了一點兒，鬧得三個人都按不住他”

    “他要搖起來多高？”這樣的半臥位正合適啊。

    “楊大夫才過來了?！?/br>
    “噢?！崩蠲艨纯词稚系耐蟊?，已經(jīng)過了下班的時間了。她拍拍老爺子的胳膊，“老人家，我是給你做手術(shù)的大夫，我來看看你肚子上的刀口啊。”

    老人有氣無力地翻了一下眼皮，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算是給李敏做了回應(yīng)。

    李敏掀起被子一看，切口敷料看著還可以。

    “小吳，怎么還是你在這里？誰來接你的班？”

    “我要再等一會兒，等她們做完交接了，才會有人過來接替我?！?/br>
    李敏點點頭，對家屬說：“盡量哄住他、看好他。他這么大的年齡，做了這樣大的手術(shù)，要是折騰的得送回手術(shù)室重新縫合，對身體的損害就太大了。再按不住的話，就只好肩膀、大腿都固定了，那樣會很累的。”

    “是，是。我今晚一定看住他?！?/br>
    老人的兒子滿口答應(yīng)。

    李敏才換好衣服，電梯工就匆匆地找過來?！袄畲蠓颍覌屇抢铩?/br>
    “我剛才給你mama做了檢查，懷疑直腸癌的可能性大。要做直腸鏡才能確診的。”

    “那是早期直腸癌吧？”電梯工懷著無限期冀問。

    ……